9 Kiss(二)
2008年的八月份,這是向晚印象最深刻的一個月。8月5日,向晚在家中吃過晚飯準備出門去找餘聲玩。可是向晚的父母似乎有話要說,便将向晚叫住:“小晚,你等等。爸爸媽媽有事情要告訴你。”向晚此時正準備出門,聽父母這麽說就先打消了出門的念頭,回到了飯桌旁。
“什麽事情非要現在說嗎?”向晚有些疑惑地問。
爸爸和媽媽對視了一眼,仿佛下定決心一般,他們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向晚的媽媽說:“你還記得我們之前向你提過的出國的事情嗎?經過這段時間的考慮,我們還是決定……”
“爸,媽,我們之前不是商量過了嗎?我說了你們要相信我,我就算在國內讀高中,成績也不會差的,我保證!”向晚認真地告訴他們。
媽媽此時不像往常一般溫柔,表情依舊嚴肅,只是眼中似乎泛起了點點淚光:“向晚,你是我們的兒子,我們當然相信你,如果能讓你留下來,我們自然也希望是這樣,只是爸媽有不得已的苦衷,這一次希望你可以相信我們,聽我們的話,去國外好不好?”向晚媽媽說着說着,語氣幾乎變成了哀求。
向晚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見父母這個态度,他似乎只有聽從。但是他內心其實也不想走,就在剛才出門前他還在想着要和餘聲商量過幾天去哪玩。甚至昨天自己還跟餘聲約定好上了高中以後一定還要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一起做同桌。只是此時,他雖然不明白父母為何一定要讓自己到國外去,但是這是向晚第一次見父母這個樣子,似乎真的發生了十分可怕的事情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好了,別難過了,他以後會明白的。”向晚爸爸輕輕地撫着向晚媽媽的背,眼裏也隐約閃着淚,閉上了眼。
向晚的心裏很亂。他本以為上次父母也只是試探自己,當時自己的态度和回答應該可以讓父母對自己放心,但是他們如今的态度和說辭讓向晚隐隐擔心起來。自己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不敢想。向晚內心百感交集,正糾結着自己應該怎麽做,突然,自己的房門被敲響了。
“進來吧。”向晚說。
“小晚,你的衣服已經曬好了,我給你拿過來了。”敲門的人是鐘叔,向晚家中的管家。雖說是管家,但向晚家裏裏外外不過他一人算是雇傭來的。除了鐘叔之外也就向晚家一家三口了。向晚不知道鐘叔和自己父親之間發生過什麽,他只知道鐘叔剛來自己家的時候全身破破爛爛的,聽說好像是父親收留了他,讓他替母親打理家裏的大小事,按月給工資。鐘叔也算是看着向晚長大的,在他的眼裏,向晚也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鐘叔,你說,我爸媽為什麽一定要讓我去國外啊?你知道什麽事情嗎?”向晚不解,試圖問鐘叔事情的原委。鐘叔似乎知道些什麽,然而語氣平和的和向晚說:“你說鐘叔到你家來有多少年了啊?”
“您是在我六歲那年來我家的,到現在應該差不多十年了。”向晚答。
“不錯,确實啊。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十年,記得我來你家的時候,你還只是個小不點……”鐘叔若有所思地說了起來。
向晚知道鐘叔又要開始自己漫長的回憶,于是打斷了他:“鐘叔,我只是想知道我爸媽為什麽這次這麽堅持啊?你說的那些我都聽了好多遍了。”
“別急,你聽我慢慢和你說。”鐘叔“呵呵”地笑了一聲,“你知道嗎,其實你要是去了國外啊,鐘叔可能也得好長一段時間要見不到你了,想到這個,我還真是有些舍不得。你從小到大,也不用我特意說明,你自己也應該知道你的父母究竟有多愛你。這次的事情我不能告訴你原因,但正如你父母剛才和你說的那樣,你已經長大了,希望你這次可以聽父母的話,他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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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聽了鐘叔的勸告不免有些失望,但是既然鐘叔也這麽說了,自己似乎也沒有再拒絕的理由了:“我知道了,鐘叔,你讓我自己想想吧。”
“好,那鐘叔就先出去了。”鐘叔看了一眼苦惱的向晚,深深嘆了一口氣,慢慢地走出了向晚的房門。門外向晚的父母也聽了很久,見鐘叔出來了便和鐘叔一起離開了。向晚看着書桌上自己和餘聲小時候的照片,想起來自己和餘聲還約好下午出去玩呢。我應該告訴他,對吧?向晚想。我想告訴他,想知道他會怎麽想。
于是向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準備出門去赴約。他和餘聲約好晚上七點在學校邊的唱片店碰面,而現在已經是八點了。加上路上花費的時間,向晚遲到了一個半小時,以前的他和餘聲出去玩從未遲到過。他遠遠地就看見餘聲在唱片店門口等候多時。瑜市的八月,即便是晚上,溫度也絲毫不低,,餘聲早已熱得滿頭大汗。
“你怎麽也不知道先進去等我。”向晚見他這個樣子有些生氣,太笨了。
“我站在門口的話你就可以先看到我了,我也可以先看到你。”餘聲說。
向晚不知道說什麽好,自己遲到了本就不好意思,加上自己接下來還要告訴餘聲自己的事情。不過終究得說的吧,向晚心想。
“小聲,我有話想對你說。”向晚說着,帶着餘聲到了旁邊的一條長椅上坐下了。雖已是假期,學校附近仍有個別學生。不遠處經過兩個男生,約莫五六歲的樣子,手拉着手,天真無邪。餘聲不知道向晚要對自己說什麽,坐在長椅上有些緊張。夏天的晚上,風裏也帶着餘熱,長椅上,兩個人沉默不語。
最後,還是向晚先開口說話了:“我可能要離開這裏了。”餘聲聽了,心中一緊,身子有些僵住了,緩緩轉過了頭看着向晚。向晚也轉過頭看着餘聲。一旁的蟬聒噪地叫着,餘聲不知道說什麽。向晚看見餘聲的眼睛飄忽不定,他能夠感受到餘聲此刻內心的想法:“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爸媽為什麽突然這麽堅持,我……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不想不辭而別。”餘聲低頭不語。
過了一會,餘聲呼了一口氣,擠出了笑容對着向晚說:“我當是要和我說什麽呢,原來是這個啊。如果已經是決定好了的事情,那也沒辦法啊,放心去吧。到了那邊我們還是可以一樣聯系。”有那麽一刻,向晚覺得餘聲的表情有點沒控制住,在餘聲的眼裏,他看到些許光亮隐隐閃動。餘聲這個樣子,向晚反而覺得更難受了。本以為說出來會好一些,但是現在看來,一點也不好。向晚覺得不能兩個人都沉浸在悲傷裏,以後還能再見的吧,他想。向晚也讓自己顯得開心些,對餘聲開起了玩笑:“靠,我還以為你會挽留一下我呢,居然這麽舍得我走。這麽多年的感情真是喂狗了。”餘聲被向晚這麽一逗,笑了出來。
“哈哈。”笑罷,餘聲又恢複了認真的模樣,“什麽時候走?”
“不知道,我沒問就跑出來見你了,不過看我爸媽着急的樣子,估計就這兩天吧。”向晚說。他看出了餘聲的眼裏有星星熄滅,暗淡了下來。是不是大人們在這個時候都會裝出懂事的模樣和對方告別,還是說理應如此,好像每個人都不想給本就痛苦的分別再添上一筆沉重的灰色。餘聲知道,向晚既然和自己說了要走,那必然是有他自己的理由。那一刻,餘聲意識到自己究竟有多麽舍不得眼前的這個人,這麽多年以來都是形影不離,這一次或許真的要分開了。想到這些,餘聲不由自主地湊近了向晚,只是那一瞬間恢複了理智,他抱住了向晚說:“告訴我時間,我去送你。”向晚覺得自己的肩膀有些濕濕的,抱住了餘聲,閉上了眼睛,如同電視裏固有的告別儀式一般。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你還是早點回去收拾東西吧。快去把航班時間問好了,別到時候又拖拖拉拉的。”餘聲說。
今天晚上的信息對餘聲來說可能有些突然,向晚自己也無心再玩耍了,于是回了家。
……
三天後,向晚一家人來到了機場。向晚沒有告訴餘聲自己離開的時間,他和餘聲說,自己登機的時間在一大清早,比較趕,顧不上他之後便沒再聯系了。
在大廳辦理手續的時候,向晚說自己要去一趟廁所。今天瑜市的天氣陰沉沉的,向晚的心情也是陰沉的。他在洗手間洗了把臉,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想起餘聲的眼睛和他擠出來的笑,想起了他們在一起的那些快樂的日子。他心裏有了答案。
洗手間外,向晚的父母終于等到了向晚出來。他們正準備拉着向晚趕去登機的時候,向晚停住了,冷靜地和父母說:“爸,媽,這兩天我一直在想,家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們為什麽急着讓我走,為什麽什麽也沒有告訴我。我知道你們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我知道你們不告訴我有你們的苦衷,但是我更知道,我不想離開,我想留下。”
“傻孩子,都要登機了,你在想什麽呢。快走吧。”向晚媽媽說着便準備拉向晚走,眼中閃爍着眼淚。而向晚爸爸在一旁站着沒動,他看着向晚,說:“孩子,我們确實是希望你能夠聽我們的話,但是這而不代表我們不相信你。”
“老公,你還在這裏和小晚說什麽啊,時間不多了。”向晚媽媽有些着急。
向晚爸爸對着向晚媽媽說:“老婆,你還不明白嗎?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小晚還和我們說這些,說明他也有他的牽挂,正如我們有我們的惦念一樣。這幾天,看着小晚不開心,我也漸漸想明白了。這孩子懂事了,他試着放棄自己的開心來聽我們的話,可是這樣的小晚就不再是我們以前看到的那個開心的小晚了。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們相信他吧。”
向晚媽媽聽了這番話也冷靜了下來,她看着向晚爸爸,嘆了一口氣,笑着說:“那看來只能按照我們之前的計劃進行了。”說完,他們抱住了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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