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墨雪神劍
因媚蝶之故,二人又耽擱半日功夫,秦挽歌暗中留下叮囑命令河陽城內合歡弟子随時留意天音寺,這才攜手無殇疾馳禦風趕往東海流波山。天音寺佛法出衆,治傷靈藥亦不遜色,如今得了這三瓶“靈心養魄丹”,自然是要全力趕回逍遙澗救助重傷未愈的尋琴師姐。
一路風馳電掣少有停歇,無殇顧忌他體內暗傷,死活叮囑他要調息完畢再行上路。秦挽歌拗不過,只得收了淩空禦虛之千媚蓮,與無殇入了縣雍城以作休憩調息。數十年前,無殇攜手秦挽歌出了萬蝠古窟來到這小小的縣雍城品嘗翡翠燒麥,如今一晃眼,連舊店主人都不知換了多少個。
無殇見他面容頗為憔悴,想來一路馬不停蹄駕雲蹑風有些傷神,便叮囑他要好生照顧身體。秦挽歌回以一笑,輕輕撫摸懷中玉瓶,道:“師姐奄奄一息,我若是能快馬加鞭趕回去将這療傷聖藥喂與她服下或許還能無恙,故此我才不願多做停留……”
無殇端來兩盤翡翠燒麥,又将竹筷遞到他手心,勸道:“可你也不是鋼筋鐵骨,總要停下來歇歇腳養養精神,不然還沒到逍遙澗你就先倒下了,這丹藥依舊送不到尋琴手中。”
秦挽歌深深呼吸,道:“大哥所言甚是,挽歌明白了。”
無殇見他動了筷,也算是稍稍放心。
這一頓飯吃了半柱香左右,天色也漸漸昏沉下去,秦挽歌本打算連夜趕路,但思及無殇大哥先前之言語還是打消了念頭。無殇訂了城中口碑甚好的客棧,只是這一次卻沒有什麽借口能夠與他共處一室,仔細叮囑早些入睡之後,無殇微微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無殇側目而望,那一堵牆後的挽歌不知是否去見了周公……
夜色寂然,冷月無聲。
就在無殇閉目養神凝聚睡意之時,窗戶忽然傳來細微風聲,他忽然睜開眼,凝重之色一閃而過。這風聲雖小,可在修道之人耳中便如黃鐘大呂一般,斬相思無聲沁出冷光霎時間沒入他的掌心!
窗外風聲再起,斬相思即将脫手之際,隔壁卻傳來秦挽歌低低之聲:“咦?”
燭火點燃,一身素衣打扮的男子笑嘻嘻地坐在桌前,“師兄,我一猜就是你。”
秦挽歌添了杯涼茶,外衣匆匆蔽上倒是露出些許白玉般的肌理,于這月光之中愈發惹人注目。無殇心頭狂跳,帶着幾分不舍之意強行從挽歌胸前肌膚之處挪開目光。秦挽歌擡手将冷茶遞過去,道:“長純子,你這大半夜的破窗而入,是打算要吓死我嗎?”
長純子笑道:“師弟魯莽,還望師兄見諒。只不過師弟禦空途徑縣雍城上空,偶然心有所感便落了下來,機緣巧合循着合歡‘鶴草’之香便找到了師兄。”
“狗鼻子。”秦挽歌笑着數落一聲,随即他記起尋琴狀況,連忙問道,“對了,尋琴師姐情況如何了?”
長純子笑道:“師姐已經蘇醒,雖然傷勢仍在,但只需好生調理數月便可安然無恙。說起來,我臨出門之時,師姐還托我捎了句話,她令我囑咐師兄不可妄為更不可前去天音寺為她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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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挽歌哼聲道:“師姐是擔心我一個人打上天音寺會有事,不過眼下這話也傳得晚了。”他将自己如何親上天音寺、如何智鬥力取普方普泓之事講了出來,“……總之,普方那禿驢被我用‘風花雪月’神術打傷吐血,雖然大半功力被普泓和尚擋住了,但餘下的攻勢也足夠讓他養個十年八年的傷。”
長純子提心吊膽聽了半天,又探出手為師兄把脈,再三确認秦挽歌體內暗傷好了大半才長長緩了口氣:“師兄也太大膽了,怎能孤身一人闖進天音寺?”
秦挽歌笑了笑,說:“幸好是一群行善積德的和尚,若是換了青雲門,只怕你就見不到我了。”
說到青雲門三字,他目光微不可查地輕輕蕩漾,隐有幾分異樣的漣漪一閃而過。
無殇微微皺眉,低聲道:“別胡說。”
長純子看了看師兄,又看了看萬毒門的高徒,眼中閃過幾分若有所思,像是自己悟出了什麽道理。
秦挽歌知他心性,連忙解釋道:“大哥只是擔心我會出事所以才趕去接應,長純子你別多想。”
長純子只覺得師兄乃是越描越黑。
好容易這一頁翻了過去,長純子也岔開話題道:“這次出來一來事為了尋師兄告知尋琴師姐蘇醒之事,二來,是……”他微微擡頭,看了下身旁的萬毒門精銳“毒神”。
無殇善解人意道:“你們先聊,我出去走走。”
“大哥且慢。”秦挽歌伸手握住他的衣袖張口攔道,随即他望向長純子,“若是師門密事便不用多說,我再過兩日便能抵達逍遙澗。若是其他之事,大哥聽聽也無妨……長純子,你說吧。”
長純子暗暗思忖這位“毒神”果真與師兄感情深厚,他收了心思,輕聲開口道:“第二,最近門中探子回報,長生堂內的派出數十名精銳弟子,朝狐岐山方向殺去!”
秦挽歌霍然起身:“狐岐山?!”
長純子雖則拜入合歡門下不過數十年,但對碧霄宮秦師兄之身世也有所耳聞,他連忙道:“師兄莫要着急,長生堂內暗線來報,此次調兵遣将并非為了為難天狐族人,而是沖着鬼王宗去的。師父臨行前囑咐我,若是遇見師兄一定要好生解釋一番,莫要讓師兄多思多想。師兄……”
秦挽歌依舊皺眉:“唇亡齒寒,一旦長生堂的人對鬼王宗弟子下手,難免會傷及狐族。不行,我要即刻趕往狐岐山通知族人做好準備。”
無殇聽了半天,忽然插話道:“那你不準備回逍遙澗了?”
秦挽歌目光閃爍,心中不斷思忖,忽然間他計上心來:“這樣,長純子,你帶着這三瓶天音寺的療傷聖藥‘靈心養魄丹’趕回逍遙澗叮囑師姐好生調理,然後禀明恩師,就說挽歌心系天狐族人不能視若無睹,怎麽說也要将這個消息傳過去。”
長純子喚了聲師兄,即将出口之言語又被秦挽歌打斷:“我意已決,你無須再勸。”
無殇上前一步,道:“我随你一起去。”
秦挽歌望了他一眼:“大哥得知長生堂的消息,難道不回禀萬毒門早作打算麽?”
無殇坦坦蕩蕩道:“我的确有這個心思,畢竟這次若是籌謀得當,怎麽說也能讓長生堂傷筋動骨。但世上并無十全十美的精妙謀劃,一個不小心反而會傷及無辜族衆,若是波及到了狐族反倒是我的罪責。既如此,那我幹脆就當做不知。”
秦挽歌低低喚了聲“大哥”。
無殇溫和道:“你我雖不同門,可這百多年的相處我的為人性情你應當清楚。其他莫要多言,你若是擔心狐族安危,今晚我們便連夜動身趕往狐岐山。”
秦挽歌點點頭,将懷中玉瓶交到長純子手中,道:“早些回去,記得傳話。”
長純子一句“等等”還沒說出口,兩個人便化光離去,淺淺光色轉瞬消失于遠方。
“……我原來就只是一只傳信的桃花雀啊!”長純子郁卒不已,“還沒來得及炫耀我近日剛搶到手的‘墨雪神劍’呢。算了算了,回逍遙澗。”
墨綠光色一閃而過,長夜再添寂靜。
翌日,小二左等右等不見二人出門,大着膽子推門查看,只見桌上擺了一錠能夠支付半年住宿的金子,人卻早已不見。
掌櫃感慨道:“這定然是那些整天飛來飛去的活神仙啊……”
“咳。”
掌櫃循聲擡頭,看清來人相貌之後連忙起身恭迎:“呀,周老前輩,什麽仙風把您老人家吹來了?”
周一仙黑發濃密,又蓄了些山羊胡,乍一看倒像是個活生生的仙家道士。他擺擺手,道:“哪裏是仙風,不過是貧道見這縣雍山靈氣十足,前去餐風飲露修仙練道罷了,記起這縣雍城中還有一位故人掌櫃,便前來看看。”
掌櫃姿态甚低,恭恭敬敬道:“老前輩既然來了,就多住些時日,也算是我為報答老前輩當年指點迷津的一些心意。”周一仙又推辭半天,見掌櫃盛情難卻只得勉強點頭,他頓了頓望向門外的某處方向,道,“行雲,別看了,快些進來。”
随他聲音響起,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走了進來,相貌稚嫩,一雙眼睛卻甚是具有靈氣。
老掌櫃微微詫異:“這位,這位難道是令公子?”
周一仙笑道:“是我早年收養的一個孩子,我見他在河陽城孤苦無依,便收做養子以傳承衣缽。”
老掌櫃深信不已:“老前輩慈悲為懷濟世救民,令公子能得您指點,将來必有大器。”
周一仙又笑着謙讓幾句,眼角餘光卻瞥見“将來必成大器”的周行雲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周一仙:“……”
流波山,逍遙澗。
“什麽?不回來了?!”淩波仙子秀眉緊皺。
長純子連夜回山傳訊,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便匆匆來到碧霄宮,見恩師如此反應,他值得口幹舌燥地解釋道:“秦師兄一聽消息,便忍不住連夜動身趕往狐岐山,只讓我将療傷丹藥帶回逍遙澗并替他傳話,說是不能視若無睹天狐族人陷于危難之中。”
三妙見他風塵仆仆的模樣,心細地倒了杯溫水遞過去,長純子雙手接過,道了聲“多謝三妙師姐。”
問玉立于淩波仙子身旁,眼見師父面現擔憂之色,忍不住說道:“不如這樣,我即刻點派宮內弟子前往狐岐山相助挽歌。”
淩波仙子緩緩搖頭,“不可,一旦增派弟子勢必會打草驚蛇,屆時露出蛛絲馬跡反而會引來禍端。”話雖如此,可她臉上擔憂神色卻依舊不減。
三妙目光流轉,依次将場中衆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她微微上前一步,獻計道:“師父,不能增派太多人手,但也不能坐視不理。三妙以為,師父可将此事透露給玉音師伯。聖教三派暗中牽制已久,萬毒門有秦師兄交好的‘毒神’,兩派之間有了這層關系定不會淪落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三妙輕輕一笑,“反觀長生堂,孤立無援不說,此次更是主動偷襲狐岐山鬼王宗落人以把柄,屆時鬼王宗精銳反抗之時,我們也可派人暗中助其一臂之力。三妙心想,玉音師伯雖向來規約門人,但終究還是希望合歡派實力增強壯大将來能夠成為第二個聖教魁首‘煉血堂’。以玉音師伯她老人家的心思定不會輕易放過這等打壓長生堂的良機,師父以為如何?”
淩波仙子微微思忖,點了點頭:“卻也是這個道理,我這便前往玉女宮與師姐商議論事。”說罷,轉身出了宮門向玉女宮行去,問玉随侍左右也跟了過去。
三妙見二人離開,微微笑着又遞了杯熱茶過去,道:“師父自從繼任掌門之後,每日便忙個沒完,萬幸雲舒師伯現如今知道分寸,不敢輕易招惹碧霄宮。……對了,光顧着說話,還沒來得及詢問師弟秦師兄一路可安好?”
長純子咕嚕咕嚕一飲而盡,暢快地出了口長氣,道:“師兄憔悴了些,不過依舊豐神俊朗,只不過……”
三妙心中一緊,連忙道:“只不過什麽?”
“只不過秦師兄孤身一人前往天音寺,與那幾個禿驢交手,受了些許內傷。但我見秦師兄時,曾替他把過脈,內傷已經好了七八成,只需靜心療養三兩日即可。”說着,長純子從懷中摸出那三枚玉瓶,“一回來就顧着傳話,倒是忘了将這三瓶‘靈心養魄丹’交到尋琴師姐手上。三妙師姐,小弟去去就回。”
三妙點頭,随即輕輕嘆了口氣,手中緩緩亮出神兵利刃“纏綿絲”。
數十年歲月,昔日的少女也已嬌豔長大,眉間的清秀之色被合歡媚意襯得愈發明豔奪目不可直視。只是那一雙清澈雙眸之中,擔憂之色無聲無息地溢了出來:
“秦師兄……”
一盞茶過後,淩波仙子與問玉回了碧霄宮,只道玉音師姐允了此次派遣精銳暗中相助。
三妙神色一喜,還沒來得及開口,長純子便笑嘻嘻地搶話道:“師父,師父,這次還讓我出去吧。早就聽聞狐岐山風光秀美又有相貌別致的天狐族人,我早就想去看一看了。”
問玉瞪了他一眼:“這次是機密大事,不是你游山玩水的時候。”
長純子噘着嘴有些不滿,他反手向背上帶鞘長劍摸去,緩緩拔出劍刃。只見清澈透明寒意逼人的劍身之上唯有一點墨綠色長線自劍柄橫亘劍尖。此劍一出,碧霄宮房中的光線便亮了幾分,與此同時清冷之意逐漸蔓延。
長純子不滿道:“可是我好不容易搶到一把九天神兵,還沒來得及去跟秦師兄炫耀一番呢。這可是傳聞中的仙家法寶,與‘天琊神劍’齊名的。”他頓了頓,又道,“不知道這次正道那些家夥會不會也得到消息,我早就聽聞天琊神劍落在了青雲門小竹峰,如果這次能夠前去交手,到時一定要比試比試,看看究竟是我的墨雪厲害,還是那人的天琊更強。”
三妙秀目微閃,輕聲開口道:“若是依照師弟所言,正道那些人馬得知消息,那秦師兄的處境豈不更是艱難幾分?”
問玉聽了此話,也有些放心不下,她行了一禮,懇求道:“師父,這次讓我率領精銳弟子去接應挽歌吧。”
淩波仙子只覺不妥:“可此時我繼任掌門瑣事纏身,尋琴她重傷初愈缺不得人手照應,宮中諸般事宜也都是你一人替我分擔解憂,若是貿然離開的話……”
長純子神色一喜,若是依照師父所言,問玉師姐留下來照顧尋琴師姐和打理宮中事宜,那豈不是說自己就有機會出去了?他張嘴便要開口請命,只是這一次,話卻被三妙截了過去。
三妙行禮道:“師父,讓我去吧。問玉師姐重責在身離開不得,況且還要照料尋琴師姐。師父也要坐鎮合歡三宮,師弟性子灑脫但卻不适合此次領率精銳前往狐岐之山,所以還是讓弟子去吧。”
問玉看了她一眼心中像是想到了什麽,目光微微閃爍随即開口道:“三妙的話倒也不無道理,況且自從師妹拜入碧霄宮之後,手段與道行一日千裏,這些年來她立下種種汗馬功勞,放眼三宮之中都無人可望其項背。前些時日還聽聞師妹‘花間游’的功夫已臻‘風花雪月’四境中的‘花境’,有如此修為再加上師妹素來心細如發、行事謹慎,正适合領率精銳暗中行事。”
淩波仙子點了點頭,道:“既如此,三妙,你去收拾一下,然後執此令牌領率門中弟子前往狐岐山。”
三妙接過恩師所賜師門令牌,應道:“三妙定不負恩師厚望,一定會與秦師兄完好歸來。”
長純子愈發不滿道:“我不管,師父,我也要去。”
淩波仙子橫過去一眼,長純子心頭一跳,低下頭不敢再多言半句了,只是那雙眼睛裏卻寫着幾分不情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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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