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不得不防

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片完全屬于自己的土地, 霖深切地感受到了雪峰領的自然之美。廣袤的原野，随便一個地方都是一幅風景畫。

領地的最北邊是美麗的月亮湖，大雪山的積雪融化後, 一路流到這裏，形成了一個占地約八百畝的淡水湖泊。領地東面臨近一片原始森林，森林外圍就是領地和附近不少部族的狩獵隊最大的捕獵場。領地的西、南兩面都是大片的平原, 植物種類繁多。

整個領地占地大約五千多畝，接近現代一個萬人鄉鎮的面積, 卻只生活了幾百人。大部分地方都處于未開發的狀态，就是一個原始的巨大寶庫。

霖之前從沒有離開村子這麽遠，飽覽了美麗的景色, 收獲也格外得多。利用采集技能顯示的植物信息，他采集了不少草藥, 發現了好幾種新的可食用野菜和菌菇。他還收集了很多種子, 都裝在灰挎着的獸皮包裏，等回去後種在村子裏。

而他在月亮湖邊，還有了一個意外的發現。

和測量小隊一起來到月亮湖邊時, 是一個無風的晴天。湖水清澈平靜, 倒映着藍天白雲、遠方的雪山和周圍的草木。湖泊周圍生長着望不到邊際的白色茅草, 湖中不時能看到成群的魚類。

霖挺愛喝魚湯，不過這時候工具落後, 巨狼部落的獸人很不擅長捕魚。而且撈出來的淡水魚腥味重、刺又多、做法麻煩, 部落的人不愛吃。狼型獸人吃東西簡直是風卷殘雲，有個詞“狼吞虎咽”就是專門為他們打造的, 吃魚很容易卡嗓子。種種原因加在一塊，領地隔很久才會組織人來捕一次魚。捕獲的魚也不吃新鮮的，都是曬成魚幹, 等冬季無法捕獵的時候，家家桌上也能多個肉菜。

霖就想着回頭研究一下如何制作漁網，還有一些合适的烹饪方法。這麽一座天然糧倉，不能浪費了。

測量小隊的人已經輕車熟路地分配好每個人走哪一段，就分別去步行丈量長度去了。霖在湖邊欣賞了一會兒美景，照例開始四處尋找可用的植物。灰環視周圍，沒發現什麽危險，就放下挎包和背後的籮筐，悄悄摸進了湖邊繁茂的白色草叢中。

霖習慣性地采了一根白色茅草，再仔細看過去，系統就在他眼前顯示了植物的信息：

【白麻】一年生草本植物，富含天然植物纖維，是優秀的紡織原料。

原來這不是他最初認為的蘆葦。霖看着手中的白麻，有些驚喜。

獸人大陸已經出現了麻、絲綢等紡織品，據說是從有狐部落傳過來的。有狐部落是個心靈手巧的種族，擅長文學、藝術等，和周圍這些野蠻部落很不一樣。做出來的麻和絲綢雖然質量一般，但非常稀有，價格也十分高昂。

雪峰領地方偏遠，偶爾能買到些殘次品，全都分給了領地裏的年輕女士們。大多數獸人的獸皮衣裏是空蕩蕩什麽也不穿的，就連霖目前貼身穿着的也是羊絨衣褲，讓他很不習慣。就這已經算非常講究了。

馬上要到夏天了，獸人無論男女，夏天時候下面都是一條空蕩蕩的獸皮裙，最多長短有點差異。走光什麽的太稀松平常了，他一想到那個場面就覺得辣眼睛。霖早就在考慮該怎麽解決這個問題，之前有想過用麥草稭稈來做原料，就是這樣做出的布會十分粗糙，穿在裏面肯定不舒服。現在發現了白麻，霖覺得造出細麻布的希望很大，應該能做貼身衣物和透氣的外衣，這簡直比升級了采集技能還讓他感到高興。

霖開心的樣子正落在從草叢中鑽出來的灰眼裏。灰的獸皮腰帶上挂着一只水鴨子，懷裏抱着一個草窩，窩裏擺放了好幾個淡青色的鴨蛋，看來又是把水鴨子的一家一網打盡了。看見小霖心情很好的樣子，他好奇地問：“小霖，是碰見啥高興的事了？”

霖馬上收斂了笑容，出示了一下手裏的白麻：“這個，是一種不錯的材料。”他故意沒有說得太清楚，是因為麻布珍貴，而這項技術能夠換來大量財物，他不敢貿然告訴領地之外的人。小灰來自雪狼族，他已經了解到，那是個幾千人的大部族。雖然灰性格還不錯，但難保他的族人得知這些後會不會起了別的心思，霖不想冒險。

灰沒有多想，就以為又是什麽草藥，小霖博學又聰明，總能發現些管用的草。他馬上習慣性地問小霖：“那要不要多采些回去？”灰現在熟能生巧，已經非常擅長采草藥了，能完整地挖出一株植物而不傷害它的根莖，看見管用的花啊草啊就喜歡問小霖要不要挖回去。

霖搖頭：“暫時不需要。”他要回去和巫他們商量一下，等前期準備工作做好，再找個合适的時間組織人來采摘，然後制作麻布。領地的勞動力還是太少了，他有不少工作計劃，兩三百人根本分配不過來。

月亮湖邊走一圈，霖腦海中那個立體地圖上的白霧幾乎都消失了，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個領地的狀況：村寨、湖泊，森林等等，還可以随意放大。可是系統并沒有顯示任務完成，所以這還不是完整的地圖輔助系統，不知道完成後還會有什麽新的功能。

接下來，霖還需要了解領地人口的基本信息。任務沒有任何提示該如何完成，他就想着，幹脆趁這個機會，進行“雪峰領第一次人口普查”，最好能記錄一下每家每戶的人口、姓名、年齡、性別、特長等等。這個時候不講究什麽隐私權，很多個人信息都能詢問。了解了所有的村民，對于以後他制定各項工作計劃、選拔合适的人才，都很有幫助。

可是，用什麽作為載體記錄這些信息呢？一時間又難到了霖。

回去的路上，霖盤腿坐在巨蹄牛寬大的背上，晃悠悠地朝着村寨方向走去，腦子裏其實一直在反複對比權衡。

獸人大陸現如今常用的書寫材料其實還挺多的。樹葉樹皮、獸骨獸皮這類東西不值錢，但不易攜帶，很多還不易保存。草紙和布帛用起來方便，但價格過于高昂。而這些材料共同的缺點是書寫起來非常麻煩。

相比起來，經過處理的獸皮優點稍微多一點。但霖要是用獸皮記載整個領地的人口信息，需要的獸皮數量恐怕會十分驚人。這時的獸皮是非常重要的物資，能夠制作獸人日常生活中的很多日用品，用處非常大。領地的儲備也不多，他不可能為了記錄全都用光了。

最後，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我們國家偉大的四大發明之一——造紙術。

造紙術的偉大毋庸置疑，而造紙需要的原料随處可見，樹皮、幹草都可以用，便宜又容易獲得。紙張書寫清晰、攜帶方便，優點太多了，即便是那種比較原始的黃色草紙，也遠遠強過獸人大陸目前的所有書寫工具。霖也很懷念紙張柔韌的觸感。從前的時候，他最愛捧着本紙質書，喝着清茶，能夠一整天都不出房間。

霖從前閱讀歷史書籍時，曾看到過一些記載，描述了古代制作紙張的簡易過程。那些步驟看起來似乎沒什麽難度，真正做起來肯定不會那麽順利，但他還是想先試一試。就算造不出能夠寫字的紙張，造出點粗糙的草紙也是好的，最差也能上廁所用。嗯，現在他上廁所就是用大片一點的樹葉，那感覺，就不要細細回想了。

紙和麻布的原料準備過程其實還有幾分相似，先試着造紙，也能積累些經驗制作麻布。

霖又想到，紙不易損壞，運輸起來應該也不算太麻煩，是個不錯的對外貿易貨物，産量提高後完全可以對外出售。可雪峰領只是個幾百人的小領地，能夠保得住這樣賺錢的技術嗎？

霖用餘光瞄了不愛乘坐坐騎、一直不知疲倦在附近草叢裏鑽來鑽去的灰一眼，又陷入了沉思。

等他們從月亮湖回到家，灰就獻寶一般，把水鴨子、鴨蛋還有一路采到的果子都交給外婆，不出意外得到了一連聲的誇獎，樂得小灰嘴的角一直高高揚起，。

午後吃飯時，每個人面前也多了一碗鮮美的老鴨湯。不過灰和芒都不愛吃這些湯湯水水的，最愛大口吃烤肉，外婆現在每天都要特別為他倆烤些肉。現在他倆一人一條蜂蜜烤雪山羊腿，啃得起勁。烤肉上抹點蜂蜜是霖的提議，味道确實好很多。不過蜂蜜很珍貴，領地只有一位養蜂人，産出的蜂蜜只供應領主府和少數幾家，所以這種做法還沒有傳到普通獸人家裏。

雪山羊是芒獵的，他被灰派去了狩獵隊幫忙。灰一直說他這麽能吃，不能在小霖家白吃白喝，不然天天就只給吃青菜。芒為了吃肉，狩獵特別努力。

霖默默喝了幾口鴨子湯，就放下木勺子，開口問外公：“外公，這個季節很多動物都在孵化幼崽，不如我們捕捉些山雞和兔子的幼崽回來養。這兩種動物吃得不多，養大後就不用總是派出那麽多人辛苦打獵了。”

外公有些遲疑：“活的獵物難抓，而且多了不容易養活吧。咱們的坐騎那麽強壯，養多了都容易害病。”獸人們偶爾也能抓到活的動物，可總是養幾天就死了，死掉的動物他們一般不吃。獸人也有很多樸素的生活智慧，比如不能經常接觸病死的動物，更不能吃，很容易染病。他們漸漸也就不養動物了，反正野外到處都是，不過是費些功夫。

霖還是堅持道：“那暫時先不養那麽多，養個幾十只。在獸欄那邊單獨隔一塊地方作為飼養場，安排兩三個人負責喂食，我還可以配些能夠預防疫病的草藥。第一次就當積累經驗，就算養不成，不過費幾個人手。”

“那就試試。”外公最後還是被小霖說動了，點了頭。如果小霖有本事在領地養上一大群動物，那真是一件大好事，大夥就不用頻繁地去森林裏冒險了。森林裏到處是危險，捕獵還要和野獸拼命，經常有獸人受傷，甚至喪命。

霖接着詢問：“那村裏有誰比較擅長捕捉活的動物？”

還不等外公推薦人手，灰馬上跳出來自薦：“這個我擅長！抓活的山雞我就交給我吧。不過，要是小霖你想盡快抓幾十只的話，得給我找幾個幫手。”他現在手裏沒人，護送他的族人都已經回去了，他一個人去抓雞肯定很慢，他可不想耽誤小霖的正事。

霖看着灰期盼的眼神，微微點頭：“那麻煩你了。人手方面，你找木木他們幾個，就說做這個算第二等的工分，他們應該會願意。還有，你先帶着他們在獸欄對面再立幾圈栅欄，抓來了動物就養在那邊，不同的動物要分開養。”

“好，小霖你就瞧好吧。”灰頓時鬥志昂揚。這可是小霖第一次拜托他做事，他恨不能馬上召集人手，這會兒就出去抓它幾百只山雞回來。捕獵就是他這個雪狼族第一獵手大顯身手的機會，誰都不能跟他搶！

而這還不是最讓人高興的，當灰聽到小霖用清脆悅耳的聲音說：“太辛苦的話，未來幾天數學課暫時就不上了。“簡直如聽天籁，高興得快要蹦起來了：“小霖，你太好了！”

不用上數學課就那麽高興？霖喝口湯，慢悠悠加了一句：“不用擔心數學課跟不上進度，等你忙完這件事，我再抽時間給你單獨上課補回來。”

“啊？”灰微笑的嘴角頓時僵住。他很想說：不用那麽麻煩！可是看着小霖漂亮的藍色大眼睛，他就說不出拒絕的話了，只憨憨地傻笑着點頭：“好呀，我最愛上小霖的數學課啦。”不就是學數學嗎，他不怕！

吃過飯，灰興致勃勃地找人去抓活獵物和山雞崽。來這不過幾天，他就憑着開朗的性格，在雪峰領的年輕人裏混得如魚得水，結交了不少的朋友。

也有人看他很不順眼，因為他從來沒掩飾自己對霖的企圖。不少年輕人得知這個雪狼族的少族長竟然是來追求他們小領主的，簡直要氣炸了：哪裏來的野狼，竟然想拐帶咱們那麽可愛的小領主！小領主是咱們大家的！于是這些家夥都約定了一定要給小灰點教訓，讓他知道雪峰領的人不是好欺負的！

一堆年輕氣盛的獸人紛紛來挑釁灰，不是比試摔跤，就是比賽捕獵，有男有女，灰都來者不拒。結果，大家失望地發現這家夥力氣出奇得大，一群人對他一個竟然敗多勝少，臉都呀丢盡了啊。

還好獸人們臉皮普遍很厚，年輕人們可不會輕易認輸，還是不肯承認這個外來的家夥有資格追求自家小領主。他們都說，雪狼族就是占了從小訓練的便宜，他們要是多練練，肯定能打敗灰。不少人暗暗摩拳擦掌，表示絕不能輸給一個外族人。領地裏一時間角鬥盛行，有很多人在休息時候練習摔跤。

這群四肢發達的家夥最後倒是打出了點交情，算是不打不相識。灰很快找齊了人手，呼啦啦一群人去獸欄對面搭栅欄草棚去了。

猜到了灰會主動幫忙，成功将他支開，霖讓阿泰去找來巫和麥、岩等人，約定在領主府的大客廳商議事情。

等幾人聚齊，霖和他們胡編了一個理由：“我從一本老舊的筆記裏看到了一段記載。筆記的主人曾經去過一個擅長制作紙張和麻布的部落。那裏的人能用枯草樹皮做出草紙，用白麻制作麻布衣服。“

巫他們有些不敢置信：“草紙那樣珍貴，就是用那些東西做出來的？還有那個白麻，聽起來也是某種草？”

“是的，我今日恰巧在湖邊發現了這個，和筆記裏描述的白麻很像。”霖将在湖邊摘回來的白麻遞給巫他們。幾人傳看了一圈，越發驚異：“這東西湖邊多得是啊，麻布那麽珍貴，就是用這草做出來？”

霖給了肯定的回答：“我對比了那段描述，覺得應該沒錯。不然我們先試一試，做不出東西，大不了浪費些時間和人手。”反正這時候人力是最不值錢的。

巫也十分贊成：“小霖說得對。馬上撒完種，春耕就差不多結束了，正好空出了人手。紙和麻布都是好東西，若是咱們真做了出來，那能換回多少好東西啊。”

幾人都無比欣喜，仿佛眼前已經出現了一條鋪滿金銀的大道。麥甚至開始建議：“到時候咱們也在王都買些店鋪，肯定能掙很多錢。”至于能不能做出來，他們絲毫不擔心，都認為既然小霖說了，那肯定是萬無一失的。小霖從不會随便開口。他們樂呵呵地暢想起來：這可是紙和布啊，多少大部族都沒有的東西，就要在他們雪峰領造出來了嗎？

可是霖馬上給他們潑了冷水：“這兩樣東西目前都很很珍貴，萬一真做出來，光靠咱們領地這兩個村寨，三百口人，恐怕守不住。”

獸人頭腦簡單，但并不是沒有腦子，幾人頓時明白了霖的顧慮，都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想得太簡單。

巫心疼地捂着胸口哼哼：“哎呀，可恨呀，要是咱們領地有個千把人，還怕他個牛糞？”可誰叫他們領地沒那麽多人手呢，到時候被搶奪了珍貴的貨物事小，更嚴重的甚至會遭到滅族之災。

霖見大家都明白了，就對一向沉默踏實、特別能保守秘密的岩說：“造紙一事要先保密，岩叔叔，就拜托你負責守衛了。我想從領地裏找些可靠的人手，最好是三十歲以上、性格老實、已經組成家庭的村民，我來教導他們，試試看能不能做出紙來。”這樣的村民對領地普遍更有歸屬感，背叛成本比單身漢更高。

“是。”岩沒有二話，立馬應下來。

霖又接着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想，等到我們做出了大量的紙張，就把做法傳給周圍跟咱們關系好的部族。咱們領地只有這麽些人，也做不出多少紙張。幾個部族一起做了賣去王都，那時人多勢衆，咱們的壓力就小了。至于教給哪些部族，就由巫爺爺來挑選。”巨狼部落的實力中等，幾千人的部族屈指可數，一小半是千人左右，更多的還是數百人的中小型部族，所以挑選的餘地很大。

霖的話讓巫又是精神一震：對呀，咱領地獨自發財是行不通了，但可以教給別人嘛。到時候，周圍部族那些老小子是不是都該來求我了？哎呀，美得很美得很。巫連連點頭，他最愛幹這種出風頭的事了。

霖又和巫爺爺他們商量了一會兒，關于這個造紙工坊的選址、大概需要多少人、前期該做哪些準備，等等，盡量都考慮得周全。就是現階段領地什麽都缺，資料裏描述的各種用具還要找到合适的替代品，要額外花去很多精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首先，造紙時用水量很大，這時候又沒有自來水，所以工坊要選在有水的地方。雪峰領靠近湖泊和溪流，算是比較幸運了。造紙過程中也會産生不少污水，不能污染飲水，還得盡量安排在支流。

這麽多的限制，大家商議了一番，最後将造紙坊定在了月溪村南邊的石牆邊。那裏沒有幾個住戶，又靠近溪流的下游，保密性好，取水用水也比較方便。

最近領地做了大量木犁，剝下來很多樹皮，正好可以運去做原料。這些樹皮需要先在水裏浸泡一兩天，可是領地裏只有石質的小水缸，一般是用來存放水和黑麥面的，容量有限又粗笨，用起來很麻煩。

霖想到的辦法是直接在溪水邊挖出幾個四四方方的大坑，坑洞的四面墊上石板隔絕泥土，抽出連接小溪那一邊的石板就能換水了。水槽就是為了浸泡樹皮，也不需要多麽嚴絲合縫，漏水也沒關系。

這樣看來，他們需要石板，還有木板、篩子、石臼等工具。村裏的匠人做完了木犁，霖也沒讓他們分散，他還有很多想法，這次正好繼續集中在一起做那些造紙需要的器具。

岩當即把沒有外出的狩獵隊員召集起來，幾十個棒小夥有的運石板和樹皮，有的在水邊挖坑，另外一些人在石牆邊搭起了一座簡易的茅草屋。雪峰領氣候比較幹燥，春季很少下雨，先搭個草棚存放各色物什足夠了。

草棚下面又壘了個土竈，霖讓人從家裏運來了一口石鍋和一口陶鍋，是他家裏最大的兩口鍋。石鍋導熱性很差，陶鍋只有他家才有，外婆和母親都有些舍不得。可是小霖要辦正事，她們只好心疼地在陶鍋下面墊了好幾層幹草，生怕那些粗手笨腳的小子搬運時給弄破了。霖看着外婆和母親的不舍眼神，默默在他的發展計劃裏又把制陶提前了幾名。

如果不是那個系統任務，他就先試着做陶器了，日常生活中陶器的用處更大。需要的時候才發現真是什麽東西都缺，更憂傷的是用錢都買不到，什麽都要自己動手做。但是沒有關系，霖相信，只要領地的村民們一起努力，很快他就不會再為了幾口鍋而精打細算。

小夥子們幹活很賣力，沒用多久溪水邊就挖出了幾個簡陋的水槽。這時候就不需要那麽多人了，岩最後留下三個最符合要求的村民跟着霖學造紙的技術。三人都是老實憨厚、有妻有子的中年獸人，雖然頭腦不太靈活，但是服從性非常高。

霖不厭其煩地指導他們：先将樹皮放到水槽裏浸泡，泡了一天就差不多泡透了。撈出那些濕漉漉的爛樹皮，用石斧頭剁得稀碎，再放到陶鍋裏，和草木灰一起煮。這時候因為使用土竈，家家竈臺裏都積攢了一大堆草木灰。草木灰的用處其實非常大，可以消毒，還能做肥料，遇水就是天然的堿溶液，可以分離植物纖維，得到原漿水。

煮出紙漿後，用篩網把水過濾掉，只留下沉澱着植物纖維的原漿，再放在陽光下晾曬。如果不出意外，這些紙漿凝固之後就成了紙。因為陶鍋就那麽大，用具太簡陋，忙活一番只得到幾篩子的紙漿，估計只夠做幾本小冊子，實在少得可憐。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造紙坊的三名獸人再繼續之前的過程，争取做出更多的紙漿。

在等待紙張成型的過程中，霖想出來分散灰注意力的飼養場已經早一步建了起來。

灰帶着幾個年輕人，在獸欄對面豎了幾排密不透風的木栅欄，圍成了兩間圈舍。接着，幾個人晝伏夜出，短短兩三天就湊齊了近一百多只雞鴨，還有幾十只兔子，甚至還抓到了幾只雪山羊。這些獵物都是活的，有大有小、有公有母，也不知灰他們禍害了多少動物家族。

才三天的功夫，飼養場就完成了從無到有，灰意氣風發地邀請霖來參觀。飼養家禽和牲畜也早在霖的計劃中，他當然要過去驗收成果。

木制的栅欄前，灰和木木他們昂首挺胸地站成了一排，神采奕奕的，仿佛一群準備迎接酋長檢閱的勇士。

霖緩步走過去，看到山雞仔和小鴨子被随意養在了一起，一群一群嫩黃的毛絨絨擠擠挨挨的，煞是可愛。小小的雪山羊崽倒是單獨弄了個羊舍養着，一個個蹦跶着短短的腿，看起來也非常萌。果然還是幼崽最可愛。

這些動物幼崽自然也吸引到了領地此刻最多的目光：這要是養大了，得是多少肉啊！兩個村寨的人幾乎全部出動來看熱鬧，一群吃肉愛好者看到這麽些小雞小鴨，心裏差不多都是這麽想的。

飼養場前，木木等幾名年輕人誤以為大叔大嬸們是來看自己的，胸膛挺得更高了，各個臉上興奮得紅撲撲的。哈，小灰沒騙咱們，果然做這事有面子，瞧大家看咱的眼神，多歡喜！年輕人們心情那叫一個激動。

村民們興奮地圍在了栅欄周圍，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動物幼崽，聽說小領主要把它們都養起來，有些人發出和外公一樣的疑問：養這麽多小東西，很容易生病吧？他們這些普通獸人也懂得，幼崽極容易得病，有些病離得近了別人也會染上。

狩獵隊以前偶爾也能抓到些活的獵物，但多半是受了傷的，被大家粗暴地帶回來可能就奄奄一息了。何況這些雞鴨的崽子肯定更嬌貴，有些人就覺得這件事有點懸。

對于如何飼養雞鴨，霖早有計劃。他在領地裏挑選了兩家人來專門負責這事。這兩家人一家只剩一個婦人帶着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和一個六七歲的女孩子，另一家只有一對老夫妻，今年将近五十歲，有過孩子，但沒有養住。

兩家雖然都沒有重勞動力，但每個人看起來挺幹淨，不是那種埋汰的。男孩已經上了算數課，成績一般，大概數一數動物的數目應該沒問題。

霖就讓阿泰将這兩家人叫來，說了讓他們負責飼養場的事。

見自己家竟然被領主選上照顧這些小雞小鴨，兩家人都不禁有些忐忑，生怕辦砸了事情引得領主生氣。這些時日，他們都能感受到領地的變化。雖然活計多了，可村民們明顯更加精神，更加有奔頭。而這些變化，都是面前這個小少年帶來。領主的形象在村民們心裏越發厲害了。

霖将他們叫到一邊，同他們說了一些飼養家禽的注意事項。多是霖結合現代知識，自己總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确，只能在今後的飼養過程中慢慢總結了。

比如動物和人一樣，住的地方也要幹淨整潔，才不容易生病；大的小的野性不同的都要分開養，免得一群動物打架；糞便要及時清理，就倒在獸欄那頭的糞肥坑裏，還要定期在熱水裏加上草木灰，灑到圈舍內，可以消毒；喂給雞鴨的水和食物要幹淨，雞鴨幼崽最好先喂一陣子溫水；草要剁碎，沒事還可以捉些蟲子喂食，最好每天帶出去放養……

霖的性格謹慎，說得有些過于細致，兩家人越發惶恐。霖一看，忙克制住自己喜歡教導別人的毛病，緩和了語氣，安撫他們：“大家都是頭一回飼養這麽多活的動物，只要盡了力，那不管結果如何都是你們的功勞。”為了激勵他們，霖又承諾：“給你們記第一等的工分，活下來的雞鴨要是超過一大半，還給你們多分肉。”

兩家人這下放心了一些，都高興地應下來。他們可是知道的，村裏那些拿高工分的人最近都多分了好多肉和糧食。

出色地完成了小霖拜托的事，灰現在情緒特別高昂，甩着大尾巴在小霖跟前轉來轉去，頗有些躍躍欲試。可是小霖半天都不看自己，他撓了撓頭發，尋思着：難道是他今天穿的紅皮衣不夠鮮豔？一定是因為穿了兩天，小霖看厭了，他等下就回去換一件！

好不容易等到小霖交代完事情，灰趕緊蹦到他面前，急切地問：“小霖，你瞧，這次的事我辦得漂亮吧？還有啥事都一并交給我做，你就只管安心吧。”

這位雪狼族的少族長話說得實在有趣，旁邊的人聽見都笑了。

外婆也樂得眼角皺紋都加深了，不住誇獎：“真是個棒小夥。不過你是客人，哪能什麽事都讓你做。這麽個飼養場全靠你幫忙才建起來，這幾天早出晚歸的，可辛苦了，多休息幾天吧。”外婆現在看小灰是越看越順眼。真是個好小夥，特別能幹，無論在哪個部族都是伴侶的最佳人選。

灰樂呵呵的，其實很想說：外婆啊，那別把我當客人了。但是瞅了一遍小霖的臉色，還是沒敢說出口。他朝着外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阿婆，這不算什麽，一點都不累的，幫小霖做事我可有勁了。在部族的時候，我每天也是要麽帶着族人打獵、巡邏，要麽去訓練，從來不閑着。我一閑下來就渾身難受。”

舅舅對雪狼族訓練想過的話題挺感興趣，對旁邊的村民介紹說：“雪狼族的孩子都是從五六歲就開始進行嚴苛的角鬥訓練，到了十四五歲，都經歷了多次戰鬥。有他們守在北境，大熊部落那群蠻子才不敢肆意侵犯我們部落。他們雪狼族可是公認的‘最強狼族’。”

“夜叔叔說得對。”灰得意地挺起胸膛，周圍村民發出一陣羨慕的贊嘆。能被稱為整個部落最強的部族，那太榮耀了。

霖沉吟片刻，問灰：“那你應該有過帶人打仗的經歷？”

“是呀，”灰拍拍結實的胸膛，自豪地吹噓，“我十歲就跟着阿媽參加了大帥的西北軍。開始的時候只能在後方，第二年我就親自上陣殺敵了。後來我阿媽讓我當了先鋒小隊的副隊長，我每次戰鬥都沖在最前面！”

霖在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慢慢開口：“現在養了這麽多動物，我擔心會有野獸潛入，你能不能幫忙訓練幾個村民，主要負責維護飼養場的安全，最好每天早晚巡邏一次。”

灰立刻高興得眼睛賊亮，尾巴晃啊晃，滿口答應着：“沒問題！”哎呀，帶隊是我強項啊，小霖這肯定是特意給我的表現機會！灰心裏樂開了花。又能幫小霖做事了，開心！

霖沒有想到，飼養場這麽快就建好了，飼養的動物數目還遠遠超過他的預期，只能臨時又想出了這麽個主意，再次将灰支開。等造紙坊出了成果，巫爺爺再聯合幾個中小部族，就不必再瞞着灰了。看着少年真誠的臉，想到他總是熱情地幫着自己，霖偶爾也會有股罪惡感。或許，他應該多相信別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