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誘惑
“大人受苦了。”田成親自為柳易風将酒滿上。
細小的一股,緩緩注入酒杯,清澈,散發着溫溫的熱,看不出任何痕跡。
然後,他将酒遞到柳易風嘴邊:“就讓屬下侍奉大人用餐吧。”
柳易風沒有張嘴,只是深深地看着他,眼中,是一片了然。
“大人,喝下了這杯酒,你可以不再受罪,而我也可以重新得到重用,這樣兩全其美的事,你又何樂而不為呢?”在昏暗的燈光照映下,田成的臉瞬間變得猙獰。
柳易風身子微微晃動着,很輕微的動作,仿佛是火光閃爍造成的錯覺。
但他發出了聲音,沙啞的,沒有意義的音節。
他在大笑。
“大人,別浪費時間了,就讓屬下送你上路吧。”田成扳開他的嘴,作勢便要将毒酒灌入他的口中。
但他的動作被一個聲音呵止:“住手。”
田成擡頭,看見了高高在上的楊池舟。
“皇上暫時還不想要柳易風的命。”楊池舟的臉在微弱的燈光下閃爍不定,但他嘴角那絲微微的笑意卻是明顯的:“田成,明天開始,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楊池舟回到房間時,看見靡音在刺繡。
白絹上,是一幅完成了一半的牡丹圖。
兩朵牡丹,一朵略大,雍容高貴,一朵略小,含苞嬌豔。
湘妃色與茜色,交相輝映,栩栩如生,美不勝收。
“沒想到,你這麽能幹。”兩人的身材懸殊,靡音柔&軟嬌小的身體,仿佛是一只貓,蜷縮在他懷中。
“是姐姐教的。”靡音輕聲道,手上的動作一刻也不停。
楊池舟楞了一下,繼而轉移話題:“明天我沒事,一整天都陪着你,可好?”
靡音像是沒有聽見,只是喃喃道:“你知道嗎?姐姐教了我很多東西……可是我很笨,什麽都學不會。”
“你不需要學,”楊池舟柔聲道:“你已經很好。”
“姐姐什麽都會。”靡音水紅的唇微微揚起:“她什麽都會……從小,我就跟在她身後,緊緊拉着她的袖子,你知道嗎?她小時候每件衣衫都被我捏得皺皺的……我記得,在母後去世那晚,我躲在chuang底,任宮女怎麽哄,都不出來,哭得臉都腫了。後來,是姐姐将我輕輕拉了出來,将我抱在懷中,她說,以後,她會保護我,她會教導我,她會代替母後照料我……她說,她永遠也不會離開我。所有人都說,姐姐是盛容最美麗最聰慧的公主,她是父皇最chong愛的女兒,所有人都說,靡音只是青兮的跟班,只會躲在青兮的身後……聽見這些話,我沒有嫉妒,也沒有生氣,因為,我喜歡這種狀态,我喜歡一輩子跟在她身後,一輩子做她的跟班,一輩子。”
楊池舟将她的手按住,将她的手蓋在那兩朵牡丹上:“現在,由我接替青兮照顧你,保護你,教導你……靡音,依靠我,好嗎?我要你從今以後,只依靠我一個人。”
靡音的手掌,感受着白絹上微微的突起,那絲絲縷縷,感覺異常清晰。
“我一直都在依靠你。”靡音輕聲道:“以後,我只能依靠你。”
楊池舟滿意地笑了,他将靡音放在chuang上,道:“我先去沐浴,你在這等着我。”
靡音笑着點點頭,目送着他在侍女的服侍下走入旁邊的溫泉池中。
然後,她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慢慢地消逝。
靡音低下頭,繼續完成那副刺繡。
一針針,各種顏色的絲線,從她纖細的指尖穿過,緊緊綁縛在白絹上。
牡丹漸漸成型,速度加快,力量加重,終于,她刺中了自己的手指。
血,緩緩地在白絹上蔓延着。
染紅了牡丹。
牡丹刺繡,一幅幅地繼續着。
而窗外的光景,也在不斷變換着。
秋花秋草,白露清霜,血紅的楓葉,在涼風吹拂下,袅袅散落。
寒風呼嘯,寒意侵肌,庭前梅花盛開,徒自傲然。
春雲叆叇,花香四溢,院中的樹木,籠罩着一層綠意。
然後,便到了盛夏。
天色明麗,燦爛如錦。
陽光,又整日整日地照耀着。
一年了。
距離事情發生,竟才過了一年。
靡音看着銅鏡,身後的侍女恭敬地為自己梳着發。
而她,則靜靜地呆立着。
一切,都仿佛是寂靜的,在這盛夏的清晨。
可只有靡音聽得見,那巨&大的翻騰聲。
來自她心底深處。
那是仇恨,也是她的血液,是她身體的養分,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原因。
白天,她在楊池舟面前,永遠是柔順的。
她再不會想着逃跑,甚至有幾次大好的機會在她面前,她也視而不見。
她全心全意地依賴着楊池舟,讨他的歡心。
他對她的chong愛,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他看着她的眼神,已經像水一般柔&軟。
他在她面前,不再是那個桀骜不馴的楊池舟。
他愛着她,全心全意地愛着。
他甚至沒再碰過其他女人。
有時候,靠在他那溫熱精壯的xiong膛上,聽着他那均勻誠實的心跳,靡音會有瞬間的錯覺。
她以為,自己真的是他的妻子。
她以為,他們是一對彼此深愛的戀人。
她以為,日子會永遠這樣過下去。
可是每當深夜來臨,她看着那冷冷的,終年不變的月時,她的心,會慢慢浸滿仇恨的毒汁。
是自己身邊的男人,他協助殷獨賢,奪走了自己的一切。
她恨他。
她甚至把青兮的死也歸罪于楊池舟。
于是,白天的溫柔被尖銳的劍砍得支離破碎,鮮血淋漓。
日子一天天過去,靡音漸漸長大。
她的臉,不再有稚氣的圓潤,更增添了女人的嬌媚,舉手投足間,她會不經意流露出風情,一種清純與妩媚混合的風情。
她的美麗,與日俱增。
她周圍的一切也在改變着,屋裏的擺設,古董的放置,紗幔的更換,院裏花草的交替。
王府中的人事,也有了變化,廚房的大師傅換了兩次,小桃已經調走,而田成,已經成為了楊池舟的親信。
正神游着,窗外忽然傳來一道鳥雀的聲音,略帶尖銳。
靡音回過神來,輕聲吩咐侍女:“你們下去吧。”
侍女依言照做。
門輕而緩地關上。
靡音看着鏡子,按了按發鬓,道:“進來吧。”
話音剛落,一名黑衣人從窗口躍了進來,在她身後跪下,行了個禮:“公主。”
“別叫我公主,別給我下跪。”靡音轉過身來,緩緩說道:“我說過,我和你的身份是一樣的……我們,都是為了替最愛的人複仇而活着。”
黑衣人不說話。
靡音微嘆口氣:“起來吧。”
黑衣人随着她的命令起身,立在一旁。
“楊池舟,有懷疑你嗎?”靡音問。
黑衣人搖頭:“他已經開始将機密事情交給我處理。”
靡音垂下眼,沉思片刻,又問道:“東西帶來了嗎?”
黑衣人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布包,恭敬地遞上,道:“服下後一個時辰便能起效,且從脈象上看不出異樣。”
靡音接過,緊緊地捂在手心。
這是自己複仇的利劍。
當天晚上,楊池舟回房時,有些心事重重。
“怎麽了?”靡音幫他脫下外衣,輕輕按撫着他的肩膀,他寬厚的肩膀。
楊池舟閉上眼:“耶羅近日大舉進犯我邊境,我不日便将出征。”
話音剛落,他便感覺到靡音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将臉埋在他的肩窩。
“別走,你別去。”靡音的聲音柔糯糯的:“你走了,我一個人在這裏會害怕的。”
楊池舟偏過頭,吻着她的青絲,上面,染着淡淡的龍涎香氣息。
“我必須去,靡音,放心,王府很安全,沒有人會傷害你。”楊池舟放柔聲音,竭力安慰着。
靡音将他抱得更緊。
沒有誰看見,她隐藏的眼睛裏,有種真實的光芒。
當天夜裏,王府的人徹夜未眠。
靡音得了急病,臉色蒼白,身子發冷,一直昏迷着。
請來的幾位醫術高超的大夫,也查不出原因。
這種症狀持續了幾天也沒有好轉。
楊池舟心急如焚,眼看皇命下達,馬上即将趕赴邊境,可又不放心在此刻撇下靡音。
他輕撫着她如紙般蒼白的臉頰,不禁眉頭緊皺。
靡音費力地睜開眼,輕輕握&住他的手:“別走,你答應過,會代替姐姐保護我的。”
楊池舟低頭,吻了下她光潔冰涼的額頭:“你在這裏,也同樣會受到我的保護。”
靡音緩緩閉上眼:“我不要一個人待在這裏……我想回雙靈宮。”
楊池舟放柔聲線,安慰道:“我很快就回來,靡音,乖乖待在王府裏。”
“不!”靡音撫&mo上他的臉,眼中有着薄薄的水光:“求求你,如果你不在,至少姐姐在那裏陪着我……求求你,求求你。”
靡音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她一偏頭,再次暈厥。
太醫來查看,依舊無能為力。
楊池舟發火:“一群廢物,都這麽久了,怎麽還查不出病因?!如果她出了什麽事,你們一個也別想活着!”
太醫吓得腿打顫:“啓禀王爺,小姐這病脈象上并沒有什麽異樣,恐怕,恐怕是心病。”
“心病?”
“小姐應該是因為王爺不日即将出戰,擔心焦急之下,情緒緊張,導致病發。”
楊池舟想起靡音的話,眼睛沉默下來。
在楊池舟離開那天,他将靡音送到了雙靈宮中。
就像靡音說的那樣,即使自己不在,她姐姐也會在那裏陪着她。
當靡音醒來時,看見的,是無比熟悉的景象。
一切,和自己離開時一模一樣。
高大的檀木chuang,光滑的表面流過一陣暗紅的光。四周,是水紅的流蘇,帷幔,随風飄揚。窗前,是一張梨花木書桌,上面擺着的書,依舊翻在一年前青兮讀着的那頁。
只是,它的主人,再也不會回來。
在那瞬間,靡音有些晃神。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寂靜而黯黃。
靡音從chuang上躍起,忽然的劇烈運動,讓她暈眩。
為了不跌倒,她扶住了書架。
手上,傳來一股暖熱。
這是雙靈宮的書架,這是姐姐的書架。
靡音伸手,開始撫&mo着屋子中的每一件東西。
她要讓自己的手掌留下它們的記憶。
她在緬懷着過去。
她閉上眼,靜靜地感受着,耳邊,似乎傳來了過去的聲音。
“靡音,來,拿着針,慢慢穿過這塊布,沒錯,就是這樣,靡音真聰敏。”
“靡音,我把gong箭帶來了,你昨天不是說想學嗎?”
“靡音,別爬這麽高,讓易風幫你去拿。”
“靡音,我給你找了匹小馬,學會了,騎給青兮看。”
“靡音……”
靡音……
姐姐的聲音,柳易風的聲音,還是一樣的清晰。
清晰得讓人心痛。
靡音的眼,漸漸有些刺痛。
是淚水。
“不是說,病得很重嗎?怎麽轉眼間,便能下地了?”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很恍惚,很熟悉。
就像是一陣寒風,将那些溫馨的記憶瞬間刮走。
冬日中的金石。
是……殷獨賢。
靡音的手,下意識緊緊握&住。
來了。
他果然來了。
靡音慢慢地轉過身,垂着眼,蹲下,行禮。
她渾身的骨骼,都因為這個動作而碎裂。
她聽得見體&內令人悚然的叫聲。
這個屈辱的動作。
她的腿,為了這個殺害自己親人的禽&獸而屈下。
可是,她必須這麽做。
為了複仇。
她必須這麽做。
“參見……皇上。”靡音用盡全力,壓抑住內心的恨。
殷獨賢沒有說話,也沒有讓她起身。
房間裏,彌漫着一股沉默。
靡音全身緊繃着,她不清楚他想做什麽。
對她而言,殷獨賢是陰森的,她永遠弄不清他在想什麽。
可是現在,他是她的敵人。
一個強大的敵人。
她無法不畏懼,即使體&內有着濃烈的仇恨的激蕩,她依舊是畏懼的。
只是,她不會退縮。
永遠不會。
不知過了多久,殷獨賢慢慢向她走來。
靡音垂着眼,看着一雙澄明金絲黃靴出現在自己眼前。
接着,一只手将她的下巴擡起。
那只手,修長,骨節分明,卻帶着冷,在接觸到自己皮膚的那一剎那,靡音微微顫抖了。
她被迫看着他。
他的臉,是文雅的,幹淨的。
他的五官,細致中帶着俊秀。
他那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薄薄的眼睑,包裹住了無限的深沉,就像是深潭,沒人能看得清。
他的嘴,薄而水潤,輕輕地勾起讓人心悸的弧度。
“靡音。”他喚着她的名字,沒有任何意義,只是這麽喚着。
他的眼神,很淡,與他對視時,你根本無從知道他在注視哪一部分。
可是,你卻知道,他在專注地看着你。
這是最讓人恐懼的。
靡音的心緊緊地提起,她屏住了呼吸。
“起來吧。”殷獨賢忽然命令道。
自始至終,靡音沒有從他臉上看見一絲變化。
殷獨賢在書桌前坐下,淡淡問道:“聽說你病了。”
“是。”靡音起身,侍立在一旁。
殷獨賢拿起本書,随意地一翻:“是你提出想回雙靈宮的?”
“是。”靡音看着他的手,瞳孔開始緊縮。
她感到惡心。
殷獨賢,居然在碰觸姐姐的東西。
她的牙關,開始咬緊。
“看來,效果不錯,回宮後,你的病就好了。”殷獨賢微笑,可就連笑容,也是冷的,有着距離。
靡音輕輕吸口氣:“這個,應該是故人的保佑吧。”
那只手,将書放下。
那雙深沉的丹鳳眼,牢牢地鎖住她。
“你的故人,似乎大多都死在我手上,是這樣嗎?”
靡音輕輕閉了下眼:“不知道……我不會想太多……我只想好好活着。”
“活着,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殷獨賢的聲音中,聽不出什麽感情:“要活着,首先要學會臣服……你會嗎?”
靡音的臉,忽然扭曲了下。
屈辱,無窮無盡的屈辱,是她活着的代價。
她必須承受的代價。
殷獨賢起身,走到她跟前,站定。
靡音的鼻端,嗅到他身上傳來的香氣,可就連那香氣,仿佛也帶着涼意。
“記住我說的話,臣服,只有對我臣服,才能活着。”殷獨賢輕聲警告道:“收起你的仇恨,将它們掩埋,如果你作出了什麽不應該的事情,那麽,就連池舟,也救不了你……明白嗎?”
靡音微微低着頭,額前的發,一根根,像是刺進眼中,連帶她的眼神,也變得凜冽。
但是殷獨賢看不見的。
他看見的,是靡音,點了下頭,輕輕地,順從地。
殷獨賢靜靜地看着她,隔了會,便邁步走出了雙靈宮。
沒有再說一句話。
等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靡音才緩緩地放松了身體。
她在chuang上坐下。
很累,身體,已經累得像不屬于自己。
可是,這具身體她早就已經放棄了,不是嗎?
殷獨賢果然是懷疑她的。
但是同時,他根本不會将自己放在眼中。
因為她只是個女人。
因為她手無縛雞之力。
因為她是靡音。
他總會大意的,而她,則有了機會。
靡音這麽堅信着。
銅鏡。
鎏金瑞獸鏡,鑄造精良,紋飾細膩。
靡音靜靜地看着鏡子中的自己。
每一次顧影,都會增加一次陌生。
她已經認不清自己。
以前的那個靡音,已經消失了。
銅鏡中的她,是扭曲的,也是美麗的。
她細細地描着眉,細細地想着。
雙靈宮中的一切,還是完好的,保持着原樣,一塵不染,顯然有人日日來此打掃。
是殷獨賢下的命令,靡音知道,是殷獨賢保存着雙靈宮。
因為他在懷念着姐姐。
當然不可能是愛,殷獨賢是不會有愛的。
是占有,男人期望的占有。
殷獨賢沒有能占有姐姐,這是他的遺憾,所以,他才會懷念。
靡音翻開屋子角落的紫檀木箱,裏面,全是青兮的衣衫。
靡音聞到了熟悉的氣息。
她拿起一件紗衣,緊緊地貼在xiong前,仿佛衣服中,有着青兮的精魂。
良久,她睜開眼,褪下自己的衣衫,開始換上青兮的羽衣。
一件件地褪下,一件件地穿上。
她要變得像青兮。
薄薄敷上粉,淡淡染上胭脂。
她的妝,是淡雅的,清新若蓮。
她的衣,是潔白的,是青兮的顏色,就像是天山上的雪,永遠是聖潔的。
她的發,柔柔垂在白衣上,黑亮的發,如涓涓的溪流,讓人的心,不由得柔&軟。
靡音坐在院前的石桌上,一雙素手,撫&弄着琴弦。
而她的面前,龍涎香靜谧地燃燒着。
她彈奏的曲子,是青兮最喜歡的,最常彈的。
此刻,曉月明朗,遍照各處,院中的蕭疏淡竹,被晚風撥弄,沙沙作響。
靡音垂着頭,專心地彈奏着,一根根的弦,一次次地撫&弄,一個個音節,流溢而出,如珠落玉盤,如呢喃細語。
她不急,她不慌。
她靜靜地等待着。
她懂得男人的心——得不到的,永遠是好的。
殷獨賢沒有得到青兮,他永遠不會罷休。
他會來的。
幽月漸漸隐在雲後,夜霧漸起,院中的景物,變得朦胧清幽。
靡音依舊在彈奏着,不慌不亂。
他會來的。
她這麽堅信着。
風,漸漸涼了,鑽入她的衣衫中,觸及她的皮膚。
滲骨的涼意。
不止是風。
是殷獨賢。
靡音知道,殷獨賢,就在身後。
她不動聲色,依舊彈奏着。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勾勒着每個線條,在尋找着自己與青兮的相似處。
她知道。
她全知道。
終于,他開口了:“你似乎彈了很久。”
朦胧夏月夜,那雙柔荑放下,琴聲停止。
靡音垂下眼,起身,靜靜侍立在旁。
臣服,這便是她的臣服。
她察覺不到殷獨賢在看着自己,但她知道,他确實在看着,仔細地看着。
“剛才,我以為你是青兮。”殷獨賢道。
靡音依舊垂着眼,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可即使擡頭,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看不懂他。
雲漸漸散去,皎月重現,一切都變得明朗。
殷獨賢忽然拉住靡音的手臂,一把将她拖入懷中,沒有任何疼惜。
而她的臉,也自然地仰起,面對着他。
殷獨賢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層霧,晦暗不明。
靡音定定地看着,依舊看不透,穿不透那層霧,只是感覺到冷,一種深&入骨髓的冷。
“知道嗎?現在的你,和你姐姐很像。”殷獨賢喃喃說着,他并不是說給靡音聽,而更像是一種自語。
靡音忽然伸手,将他推開。
但殷獨賢似乎早有防備,他的手,像鐵鏈一般,緊緊将她焊住,并且,警告性地收縮着。
靡音被勒得喘不過氣來,她輕聲道:“放開我!”
“我說過,你想活着,就必須臣服。”殷獨賢冷冷說道:“要對我臣服。”
“我是楊池舟的女人。”靡音推抵着他的xiong膛,她的掌心,觸及着他的衣料,就連這,也是冷的。
“你是在威脅我?”殷獨賢忽然笑了。
靡音咬着下唇,唇上的胭脂,有着淡淡的味道,甜與澀的交融。
“我是楊池舟的女人。”靡音重複着。
“可就連池舟,也是臣服于我的。”殷獨賢輕輕扳道。
“我是楊池舟的女人。”靡音第三次說出這句話。
殷獨賢看着她,許久之後,終于放開手。
靡音重新獲得自由,沒有任何猶豫,她轉身,向房間裏跑去。
潔白的衣衫,在風中飄揚着,濃密的青絲,在風中飛揚着。
還有那細弱的卻漸漸露出女人氣息的身體,印在了殷獨賢晦暗不明的眼中。
靡音一直跑着,沒有停止腳步,一直跑到房間中,将門重重關上,然後,她背靠着門,身子漸漸滑下,癱倒在地上。
她渾身都在顫抖,不是害怕,而是忍耐。
她要忍住自己不殺他。
身體中的每個細胞都在尖叫,叫嚣着要将殷獨賢碎屍萬段。
可是她要忍耐,機會只有一次,她要毫無差錯地将他殺死。
在靠近殷獨賢身邊時,靡音便會有種沖動,想用刀,剖開他的xiong膛,把那顆心親手挖出。
可是她沒有刀。
她沒有任何鋒利的武器。
殷獨賢早就有所防備,讓宮女拿走所有危險的物器。
但,即使她有刀,憑她的力氣,根本無法給他致命的創傷。
所以,靡音暗暗地告誡着自己,要忍耐,要用最好的方式,要有十分的把握讓他徹底死去。
一定,要讓殷獨賢痛苦地死去。
殷獨賢一直在關注着她。
靡音知道。
這些天,他一直在關注着自己。
他并沒有出現,可是靡音感覺得到那種冷,一直彌漫在雙靈宮中。
她從不張望,從不驚動,只是安安靜靜地,穿着青兮的衣衫,做着青兮做過的事情。
刺繡,寫字,畫畫。
安靜地做着,耐心地等待着。
靡音每天都會做幾盤糕點。
精致,小巧,美味。
就這麽放置在桌上,慢慢地品嘗着。
紅&豆蓮子酥,紅白交雜,嫩滑酥軟。
金絲糕,橙黃明亮,入口即化。
翠玉卷,綠意誘&人,口感清香。
她每天不厭其煩地制作着,等待着。
盛夏的午後,宮中一片安寧,所有的陰謀鮮血,都隐藏在空氣中,人們只能依靠敏&感的嗅覺,去尋找。
就是在這個時刻,殷獨賢來了。
當時,靡音剛剛将點心端上桌,細細品嘗着。
那小而薄的舌,在紅潤的唇上滑過,那是一種誘&惑。
“不是剛才用過膳?是宮中的食物不合胃口?”殷獨賢問。
靡音趕緊起身,想退在一旁,卻因為太匆忙,踩上了自己的裙裾。
頓時,她失去了平衡,身子一歪,向地上倒去。
殷獨賢抓住她的手臂,一拉,靡音整個人撲入他的懷中。
他的xiong膛,是堅&硬的。
他的心,也是堅&硬的。
靡音擡頭,看了他一眼,馬上垂下眼。
殷獨賢并沒有放開她,他的手,依舊抓住她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衣袖,他感覺到她的纖細。
一種能激發男人獸性的纖細。
殷獨賢的聲音在她頭ding響起:“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靡音輕輕說道:“這是姐姐喜歡吃的糕點。”
“是嗎?”殷獨賢緩緩問道:“你是在代替她品嘗?”
靡音微微點頭。
她開始推開他。
可是,除非他甘願放手,否則,她只能是徒勞。
“你恨我是嗎?”殷獨賢問。
靡音的眼睛射出一道銳利的光,可是,殷獨賢并沒有看見,他只是聽見她柔&軟的聲音:“王爺何時才能回來呢?”
話音剛落,她的下巴便傳來一陣劇痛——他強迫着将她的臉擡起。
殷獨賢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你打算每次,都用池舟來抵擋嗎?”
“我是他的女人。”靡音重複着這個事實。
“你愛他?”殷獨賢問。
“不。”靡音搖搖頭:“可是,我會跟随他……一輩子。”
“可是,池舟走了這麽久,我可沒見你關心過他是否平安。”殷獨賢依舊沒有放手,他高高地擡起靡音的下巴,讓自己清楚地看清這張臉。
變化得很快。
只是一年的時間,這個少女,就已經變了。
當初,她只是一顆青澀的果子,一個任性嬌憨的公主。
但現在,她散發着成熟的氣息。
清純中帶着嬌媚。
她的眼睛,是清澈的,仿佛是溪流,可是在那眼底,卻有只裸體的妖。
女妖。
誘&惑男人的女妖。
她的身體,是細弱的,是一種引誘,引誘男人在她身體上釋放自己的欲&望。
她和青兮是不一樣的。
青兮是聖潔的,高高在上,無暇可指,是最高貴的珍寶。
而靡音,則在純白中有着污點,任何男人都敢想象自己在她身上的馳騁,她讓人産生罪惡的欲念。
“皇上笑什麽?”靡音問。
殷獨賢放開了她,并沒有對自己的笑作出解釋,只是回答了她上個問題:“池舟應該就快回來了……到時候,你是繼續住在這裏,還是回王府呢?”
靡音沒有回答,只是退到了一邊。
殷獨賢也沒有追根究底的意思,他在桌邊坐下,看了眼盤中的點心,淡淡問道:“是你親手做的?”
靡音點頭,她雙手緊握着,不讓人發現它們在顫抖。
“好像很不錯。”殷獨賢說完,立即有太監拿來銀針,刺&入點心中。
靡音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銀針沒有任何變化。
沒有毒。
靡音低垂着眼睛,她濃密的睫毛,在顫抖着。
是激動的顫抖。
一切的動作,都變得異常緩慢。
殷獨賢修長的手指,拿起一塊紅&豆蓮子酥。
靡音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她的心跳聲,蓋過了一切。
殷獨賢的手指,觸mo了糕點。
靡音屏住了呼吸,她渾身發冷,在微微顫抖,她極力抑制着。
就要成功了。
那骨節分明的手,将紅&豆蓮子酥遞到了唇邊。
薄薄的唇,微微張開,只要一個動作,便能吃下。
只要一個動作,他就會痛苦地死去。
靡音似乎看見他七孔流血的慘狀。
她看見他倒在地上,她看見他在地毯上蠕動,她看見他在痛苦地嚎叫。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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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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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