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叛亂
靡音沒有動靜。
楊池舟撫&mo下她的頭發,柔聲道:“等會回來我就帶你去逛夜市,你還沒去過對吧。”
靡音還是剛才那個動作。
楊池舟無法,只能出發。
但就在他踏出房門的那一剎那,靡音叫住了他。
楊池舟轉過頭,他看見靡音在對自己微笑。
笑容是輕忽的。
“你早點回來。”她這麽說道。
楊池舟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可是時間容不得他往深處想,他應了一聲,登上下人早已準備好的馬車。
一路上,他的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總像是,有什麽事情即将發生。
他回憶着,不斷地回憶着剛才的每一個場景。
他又看見了靡音嘴角的那抹笑。
他看不清的笑。
忽然,他掀開簾子,大聲道:“快回府!”
馬車飛快地轉個頭,如一陣風般,往剛才來的方向駛去。
王府中的人詫異地看着王爺陰沉着臉沖回王府,看着他快速穿過回廊,看着他撞翻幾個端着茶盤的奴婢,看着他沖入靡音的房間。
楊池舟看見了。
深紫色的帷幔裏,靡音躺在chuang上,緊緊閉着眼。
她的手,放在chuang邊,手腕上,有道深深的傷口。
血,順着chuang單,流淌在地上,形成一個個殷紅的湖泊。
楊池舟馬上奔過去,撕下自己的衣衫,包裹住她的傷口,一面高聲喚下人請大夫。
聽見那些紛擾,靡音緩緩睜開眼睛,隔了許久,才看清眼前的人。
楊池舟将靡音拉起,讓她靠倒在自己懷中。
“為什麽?”他的聲音帶着痛:“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靡音的聲音,是虛弱的:“我不想再受殷獨賢擺布,我無法忍受另一個男人碰我的身子。”
楊池舟緊緊按住傷口,可是血還是不斷湧出,染滿了他的手心。
或者,他的手心,早就有她的血,她的淚。
是他,對她不起。
“為什麽當初,不是你當了皇上呢?”靡音輕聲問道:“如果是這樣,你就能保護我……不會讓殷獨賢傷害我……”
說完,靡音暈了過去。
那天,楊池舟沒有入宮,一直在府中,親自看着大夫救治她。
楊池舟以下犯上的事情,開始在朝中流傳。
為了一個女人,楊池舟打了聖上,并且違抗聖命。
并且,有人聽見,那個女人唆使楊池舟叛亂。
可所有人都只敢竊竊私語,畢竟楊池舟和殷獨賢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異姓兄弟,關系不一般,沒人敢公開說什麽。
可是流言,還是像小石子,墜&落在容易起漣漪的湖面。
風過,葉子開始不安地搖動。
朝野,又開始蠢蠢欲動。
時間,就這麽慢慢流淌過去。
可很多東西,是洗刷不走的。
靡音,還是消沉着。
手腕上的疤痕,形成一條凸&起的鮮紅色肉條,在白嫩的肌膚上,顯得越發猙獰。
那件事,永遠記刻在當事人心中。
楊池舟沒有再離開靡音半步,他擔心她會害怕,會因恐懼而再度做出傻事。
他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着她。
楊池舟擁抱着靡音,她的身體是軟的,熱的,可是她的心……
他mo不準她的心——他最渴望得到的東西。
靡音站在窗前,看着院中的景致。
花草繁盛芳茂,紫紅的木槿染着露珠,淡雅卻耀目,清風吹來,花香襲人。
但在靡音看來,這一切卻帶着一種籁寂。
她只披着一件水紅紗衣,迎着風,裙裾翩翩,勾勒出她的纖柔。
楊池舟走到她身後,輕輕環住她的腰。
“究竟要怎麽樣,你才會真正快樂?靡音,告訴我。”
風挾帶着花香,吹拂在她臉上,靡音的眼睛,沒有淚水,幹枯得有些疼痛。
“我想回到以前,如果回到以前,我會很快樂的。”
楊池舟将臉埋在她頸脖處,嗅着她特有的香氣,淡淡的,卻像是無數條小蛇,輕易鑽入人的心中,進行侵噬。
“靡音,現在的你,還是恨我的嗎?”他問。
靡音沉默着,腮邊的兩縷發飄散起來,撫過她的睫毛。
睫毛,抖動了,微微地。
“沒有。”她說:“我沒有恨你。”
“如果這些事情沒有發生,你會喜歡我嗎?”楊池舟問:“如果我們只是在宮中遇見,我是副将,而你是公主,你會喜歡我嗎?”
風繼續吹拂着,吹不去靡音眼中的迷茫:“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楊池舟已經許久沒有入宮,甚至沒有上朝。
不僅僅是宮中,就連自己的部隊,楊池舟也已經許久沒去巡視。
他将大小事情都交給了親信田成。
這個人,穩重,寡言,辦事得力,确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他是不忠的。
楊池舟親眼目睹了他對前任主人柳易風的不忠。
也就是說,田成随時可能出賣自己。
可是,又能保證誰永遠不會出賣自己呢?
朝中流言四起,紛紛說楊池舟恃功傲主,大逆不道,已經有不少大臣聯合彈劾他。
而大多數人,則在暗中觀看着。畢竟,楊池舟手中的兵權,不可小觑。倘若他有心造反,鹿死誰手,還未一定。
任何朝代,都是容易颠覆的。
而臣子們需要做的,是看清自己應該追随誰。
他們的每一個決定,都是一場賭注,用自己與家人的性命來玩的賭注。
而每一個朝代的變動,便是賭局揭曉的時刻。
他們安靜地等待着。
而殷獨賢也是安靜的。
他看着那份彈劾奏章,嘴角泛起一個微微的笑意,接着,輕輕地,将它放在一旁。
纏枝蓮雙耳香爐中,飄散出一縷縷輕煙,靜靜在空中舒展着腰肢。
“準備下。”他慢悠悠地說道:“我要親自去王府看看。”
殷獨賢是微服出巡,除了随身近侍,并沒有帶多少人馬。
為了不引起驚擾,他從後門進&入。
管家連忙向靡音的房間奔去。
靡音的房間,在一個獨立小院中,很清靜。
管家氣喘籲籲地跑入院中,卻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攔住。
是田成。
“原來田副将在這呢。”管家抹去一頭的汗。
“你這麽急着幹嘛呢?”田成問。
“皇上來了,正在大廳裏,我這不趕着來通知王爺嗎?”管家說着便往前走。
但只走了兩步,他的嘴便忽然被人捂住,接着,只見刀光一閃,他倒在了地上。
管家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只看見泥土,青草,還有血,整個世界,都是血腥的。
然後,他看見田成蹲了下來,對自己說道:“對不起。”
田成的語氣是真誠的,也是冷的。
管家沒有回答。
他再不能開口。
田成站起身,擡起頭,天空烏雲滾滾,大雨,即将傾盆。
是個變亂的好日子,所有的血腥,都将被雨水沖刷,明天,什麽都不會留下。
楊池舟躺倒在chuang上。
地上,散落着白瓷茶杯碎片,那些碧綠清脆的葉子,蜷縮着粘在地板上。
水,清澄的茶水,緩緩流動着,彙聚成晶亮的一股,慢慢向靡音的腳邊湧來。
茶裏,放了迷&藥。
楊池舟,已經昏迷了。
田成看着靡音,突然問道:“公主,您要自己動手,還是屬下幫您代勞?”
靡音看着暈迷中的楊池舟,他的臉,是沉靜的,輪廓分明的,是她熟悉的。
她輕輕說道:“我自己來。”
田成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遞給靡音:“公主多加小心,我這就去對付殷獨賢。”
靡音點點頭,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感情。
田成向她拱拱手,接着走了出去。
靡音握&住那把銀柄匕首,她握得很緊,五個骨節處是緊張的白色。
不應該的。
她不應該有這種感情。
一切,不是早就計劃好的?
靡音的腦海中,出現了散亂的片段。
“殷獨賢明天會出宮和耶羅二皇子見面,到時定會經過尚仁街。”
“那麽,我就在那裏等他好了。”
“……公主,确定要這麽做?”
“為什麽不呢……反正,已經到了這一步了。”
“那麽,我會看準時間讓楊池舟看見這一切。”
馬車一直在路上走着,淡紫色的穗子不停地搖晃着,她的心一直很靜。
尚仁街到了,她準時掀開竹簾——看見了意料之中的那雙眼睛。
她在車廂中等待着,緊張是真實的——她沒有把握,沒有把握确定殷獨賢會過來。
可是,他來了。
在黝黯的車廂中,飄散着淡淡的香氣,她的與他的,混雜在一起。
靡音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窗戶上。
她刻意帶着白玉手镯,楊池舟送給自己的白玉手镯。
她要讓楊池舟看見,自己在經歷着什麽。
簾子被一雙大手掀開,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陽光底下。
終于,一切如願。
楊池舟是憤怒的,他毆打了殷獨賢,為了她被占有的事實。
再次占有。
他整日整日地守護着她,安慰着她。
殷獨賢傳話讓楊池舟入宮。
他不得不去,她明白,他不得不去,因為所有的眼睛都在暗中觀察着。
這就是她所需要的。
靡音将刀拿在自己腕部。
刀是冰涼的,傳到皮膚中,讓人頭皮發麻。
白&皙的肌膚下,是深藍的血管。
她用力,将其劃開。
血,洶湧而出。
在那瞬間,仿佛洗盡了所有的罪孽,一切的肮髒。
她喜歡這種感覺。
血,繼續流淌着,她感覺到了輕松,從心底深處産生的輕松。
靡音閉上了眼睛。
就這麽死去,也不是不好的。
就這麽去了吧,不要報仇了。
那一刻,她有這樣的念頭。
在黑暗之中,有人在呼喚她,搖晃着她的身體。
靡音惋惜地睜開眼。
楊池舟救了她。
他不應該的。
因為,她的生,會換來他的死。
命就是這樣鋪陳着,人只能安分地走完。
靡音一步步走着。
她霸占了楊池舟,不讓他離開。
她讓朝野都認為楊池舟和殷獨賢決裂。
她等待着。
現在,她終于等到了。
手刃仇人的日子。
靡音拿起那把匕首,窗外射入的光在刀身上滑過,溫熱變為了寒涼。
一道寒涼的光,在靡音臉上滑過。
練武廳中,田成将所有将領侍衛都召集起來,告訴他們下一個任務——弑君。
他要他們,殺了殷獨賢。
所有人都訝異了。
造反,颠覆,推翻,這些事情,是他們熟悉的。
在一年前的那個白晝,他們便做了這樣的事。
攻入皇宮,将容帝,将那個當時至高無上的統治者殺死。
但是現在,他們要殺的,是當年帶領着他們的人。
那些眼睛中,有着疑惑,不解,擔憂,害怕,以及無知。
田成的語調很慢,可是聲音卻異常清晰,敲進每個人心中:“當年,大家将容帝拉下,千辛萬苦,舍生忘死,浴血奮戰,都是拿着自己的人頭來博取成功。可是新的朝代建立了,殷獨賢的手下大将,個個都當了二品以上的官員。而你們,同樣的功勞,卻屈居他們之下,這不公平。我們的出身,都是卑微的,所以,我們要用我們所有的,換取最大的權利,最高的享受,換取子孫永遠的榮華,讓我們的後代,不再遭受自己受過的屈辱。現在,王爺需要你們的幫助,需要你們幫助他把皇位奪回來。今天,是個很好的日子,是上天賜予我們的日子。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今日之後,你們便能在每天的早朝上站立,穿着象征華貴與無上權利的官服,你們的話,将影響整個盛容,你們将是開國元老,歷史,将永遠感謝你們。”
田成的話,在練武廳中回響。
所有人都是安靜的。
外面,傳來了雷鳴聲,轟隆隆,悶悶的。
而空氣,也是悶窒的,所有人皮膚上都滲出一層汗,黏濕了衣衫。
氣氛,是壓抑而緊張的。
隔了許久,副将楊臣問道:“田副将,王爺為何不親自來告訴我們?”
田成轉身,看着他,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平靜:“殷獨賢已經在大廳上,王爺,在準備更重要的事情。”
接着,他面向全體将領,從腰間拿出一塊令牌——楊池舟的令牌。
“這是王爺的貼身令牌,是王爺親自交給我,囑咐我将剛才的那番話告知你們。”田成的眼中,沒有一絲雜質,沒有一絲拂動的漣漪,那裏面,平靜如湖。
所有人都相信了。
因為楊池舟貼身的令牌,因為前段日子楊池舟和殷獨賢不合的傳聞,更因為欲&望。
田成所期許的權利,是他們最大的欲&望,他們願意為此而死亡。
劍,都出鞘了。
田成将青峰寶劍拿到自己眼前,用手指微微一彈,劍身抖動,發出“嗡嗡”的聲響。
一道劍光滑過他的臉。
寒涼的光。
大廳中,殷獨賢在等待着。
外面,傳來陣陣雷聲,蒙蒙的,聽不真切。
這種日子,總會發生一些什麽。
那雙白玉般的手,在梨花木案幾上敲打着,一下一下,有着固定的節奏。
桌上那杯茶,依舊是滿的,可熱度已經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一個下人畢恭畢敬地換上另一杯。
殷獨賢的眼前,又出現了氤氲的熱氣,和着渺渺茶香。
可是,他沒有動。
“王爺在處理什麽急事嗎?”殷獨賢緩緩問道:“這麽久,也該來了吧。”
左右人面面相觑,都低下了頭,不敢做聲。
殷獨賢用茶蓋撥弄下茶葉,道:“那麽,就讓朕親自去看看吧。”
話音剛落,大廳中走進來一個人。
他逆着光,只看得清身體輪廓,高而ting,線條硬朗。
他向着殷獨賢走來,步伐穩健。
在離殷獨賢尚有五步之遙時,左右侍衛抽出明晃晃的寶劍,制止了他。
田成停下了。
他單膝跪地,對殷獨賢行了個禮:“啓禀皇上,王爺正在處理要緊事物,即刻便到。”
殷獨賢微微垂眼,用眼睛掃視下他的臉。
田成的雙眉之間,有深深的一道折痕,透露着凜然。
殷獨賢開口:“你就是田成?”
“回皇上的話,屬下正是。”
田成感覺到身體上的沉重,那是殷獨賢的眼神,明明是輕忽的,卻有着沉重的壓迫。
他的衣衫,開始濕透。
“聽說,你曾經是柳易風的手下,是嗎?”殷獨賢問,那聲音,在此刻窒悶的空氣中顯得冰涼:“這麽說,你背叛了柳易風。”
田成低頭,沉默着。
“我也是叛變者。”殷獨賢微笑,他的唇,有着完美的輪廓,抿得薄薄的,薄到成為刀鋒:“可是我在你身上,并沒有聞到熟悉的氣息……你并沒有背叛柳易風。”
一道駭人的亮光,帶着鋒利的爪子,撕破黑暗。接着,一個響雷,在王府上空響起,震得整幢宅子,都在顫抖。
撕破了,一切都撕破了。
田成忽地站起,将腰間的青峰寶劍抽了出來。
大廳外,瞬間湧進楊池舟的手下。
殷獨賢狹長的丹鳳眼,慢慢眯縫起來,眼角的弧度,仿佛直入發鬓。
“你要造反。”
田成看着他,但他說的話,卻是面對着後面的人:“為了榮華和權利,你們必須殺了他。”
侍衛的眼中已經沒有猶疑,他們踏入了大廳,抽出刀劍,一步步向殷獨賢走去。
36大雨
靡音一步步向chuang邊走去。
地上的那股茶水,那只晶亮的蛇,鑽入她的鞋底,潛入她的身體,噬咬着她的心。
她拿着匕首,一步步向楊池舟靠近。
但每一步,都是猶疑,都是煎熬,都是掙紮。
這把匕首,是鋒利的,只要輕輕用力,就可以插&入他的xiong膛,刺破他的心髒。
楊池舟昏睡着,他無法抵抗。
她輕而易舉,便可以報仇。
可是現在,她的動作裏,帶上了猶豫。
這個男人,是愛自己的。
他以他的方式,愛着她。
那種愛,是強迫,是占有,是囚禁,是她所不需要的。
可是,他還是愛自己的。
當家河破碎時,他用自己的權利,保護了她。
靡音知道,如果不是楊池舟,她将擁有更加不堪的命運。
他悉心照料了她,他關心着她的一颦一笑,當靡音生命中所有人離開後,他還在關心着她。
那把匕首忽然之間變得很沉重。
靡音仿佛看見了上面的血。
一股股,在刀身上流淌過,沒有沾粘。
那是親族的血。
面前的這個男人,經過陰謀的策劃,用鋒利的刀劍,毀滅了她的家族。
在那天,宮中的湖水,全是腥紅。
就是這個男人,就是他和殷獨賢,破壞了自己的生活,奪走了她最親近的人。
青兮,柳易風,還有她父親。
她本來可以很快樂地生活下去,可是一切都被他們破壞了。
青兮。
靡音在心中喃喃念叨着這個名字。
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想念了。
其實不然,姐姐,永遠在她心中。
是這個名字,讓她活着。
她要為青兮報仇。
青兮死了,可是這兩個兇手卻始終不肯告訴她青兮的屍首在哪裏。
他們,一定做了很可怕的事情。
不可饒恕的事情。
靡音将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緊。
琉璃香爐中,焚燒着龍涎香,那淡淡的氣息,萦繞在房間,仿佛千萬年不變。
楊池舟是應該死去的。
當殷獨賢死去後,他也是不能獨活的。
而她,也是會死的。
一切結束,生無可戀時,她也是會死在自己手中的。
靡音想,她和他,這輩子是糾纏着,沒人說得清,究竟誰負了誰。
那麽就死去吧,靈魂消失,屍骨腐化成灰,一切的罪與孽,恩與愛,也都化作塵埃,化作世間最簡單的事物。
就這麽去吧。
權利與榮華,那些,都是糜爛。
靡音終于走到了chuang邊,她在他身邊坐下。
就在這張chuang上,她用自己的身體,給予了他許多次快樂。
那麽今天,也在這張chuang上,她要給予他痛苦。
最後的痛苦。
靡音雙手握&住了刀柄。
她舉起了手。
慢慢地,慢慢地,舉過了頭ding,直到最後的極限。
然後,她閉上眼,向楊池舟xiong膛刺去。
預料中那種刀插&入皮肉的滲人聲響,靡音沒有聽見。
她的匕首,被人握&住。
靡音睜開眼,對上了楊池舟的眼睛。
那裏面,是清明,是了然,是灰燼。
靡音忽然之間,明白了一切。
是假的。
楊池舟并沒有喝下自己端給他的茶,他并沒有昏迷,他只是為了查看她的舉動。
閃電再次劃破天際,雷聲大得似乎要把人的耳膜震破。
接着,雨落下了。
很重的雨滴,打在院子的石板中,打在房檐上,打在每個人心中。
靡音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楊池舟用手,握&住了匕首。
血,從他五指間蔓延出來,滴落在chuang上,慢慢被淺色被單吸收。
楊池舟看着靡音。
她依舊是花容月貌,可是他的眼神已經改變了。
靡音看得出來,他的眼底,不再有那種朦胧的柔情,那裏面,是冰冷的灰燼,是一團火熄滅後留下的灰燼。
永遠無法再次燃燒,那是至深的冷。
他身上,重新充滿了桀骜,而他的音調中,又帶上了嘲弄:“很可惜是嗎?沒殺到我,你一定很懊惱。”
他在笑,可是那個笑,對靡音而言,是陌生的,她再也無法看懂。
“不如我幫你怎麽樣?”楊池舟依舊在笑,忽然,他借着她的手,把那把匕首,插&入自己xiong膛。
那種聲響,在靡音的耳際徘徊。
刀刺&入皮肉的那瞬間,那種軟弱順着刀柄傳到靡音手中。
那是種讓人顫粟的恐懼。
靡音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這個因為自己而變得陌生的男人,看着他xiong口上淌出的血。
楊池舟拖過她的手,将其放在傷口上。
血,瞬間染滿了靡音的手。
溫熱的血。
白&皙與腥紅。
血,從她的指縫間,一條條鑽出,在手背上蔓延,劃出凄厲的圖案,接着下滑,順着光滑的手臂,下滑。
一個閃電,将靡音的臉,照得慘白。
“怎麽樣?”楊池舟問:“你開心嗎?”
靡音沒有說話。
什麽都不必說了。
“別這樣。”楊池舟捧起靡音的臉,他的手上,沾染着血,靡音的臉,也染上了血指印,不清晰的,殷紅的。
他說:“別這樣,好戲才剛剛開始。”
靡音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她有預感,在這個黝黯的天空下,許多殘酷的行為,又将發生。
楊池舟拉着她,來到大廳前。
靡音不想走,她不想看見那些殘忍的畫面,可是她沒有辦法。
楊池舟拖着她,他的動作,已經毫無憐惜。
靡音一路踉跄着,她的手腕,被緊緊握&住,已經青紫。
楊池舟将她拖到了大廳前。
大雨傾盆,像一只只利劍射在青石地板上,激起一片霧氣。
靡音看見了,田成雙手被緊緊綁縛在身後,無法動彈,無法還擊。
可是他還是ting直地站立着,雙&腿沒有一點彎曲的弧度。
在漫天大雨中,他ding天立地站立着。
他的身上,沒有叛變的味道,他從來都是忠誠的。
是柳易風對他下的命令,讓他假意叛變,讓他混入楊池舟身邊,保護靡音。
在靡音的幫助下,他果真做到了,他以為,自己可以為柳易風報仇,為那抹白色的身影報仇。
可是他輕敵了。
他失信了,他再也無法保護靡音。
殷獨賢看着楊池舟的傷口,眼角微微挑起:“看來,這場賭局,我贏了。”
楊池舟沒有說話,他xiong口上的血,依舊在流淌。
殷獨賢走過去,點住他傷口附近的穴道,為他止住了血。
然後,他低頭看着靡音,看着她蒼白如紙的臉色,微笑了。
這是一場賭局,在缭缭熏香中,他和楊池舟定下的賭局。
如果楊池舟贏,那麽今後他将不再碰靡音一下。
賭的是靡音的真心,對楊池舟的真心。
接下來,靡音做的一切,都在殷獨賢的預料之中。
她誘&惑他上了馬車,她誘&惑他要了她,她讓楊池舟與他決裂。
殷獨賢任由這一切發展着。
他在等待着,等待楊池舟發現靡音的仇恨。
看情況,他如願以償了。
靡音,已經殺了楊池舟——那個被感情沖昏頭腦的楊池舟。
他應該感謝靡音的。
他會感謝她的。
“想看看背叛者是什麽樣的下場嗎?”殷獨賢問,他是對着靡音說的。
靡音沒有理會他。
她一直看着那些水霧,腦子也是混沌的。
殷獨賢做了個手勢,兩個侍衛将鍘刀擡來。
那沉重的金屬上,泛着冰冷的光澤,表面的雕刻中,有着棕色的肮髒的血跡,那是亡魂的召喚。
那刀,渴了許久,它要飲血。
空氣,更加窒悶了,就像是一張張濕&潤的紙,貼在人的口鼻上。
喘不過氣,恐懼般的窒息感。
靡音瞬間明白他們想做什麽,她渾身的力氣都被雨水沖刷走了。
她抓住楊池舟的衣襟:“不要,求求你們,不要這麽做。”
可是楊池舟沒有理會她。
從她決定向他刺那一刀開始,以前的楊池舟已經不存在了。
他終于明白,無論自己怎麽對待她,她也不會在意。
她要他死,那才是她的心願。
她要自己死。
他不會再保護她。
他不能再保護她。
在雨水中,楊池舟的臉,已經面目模糊。
靡音明白,她徹底失去了一切。
雨下得越大,越急,靡音全身都濕透了,她的皮膚,被雨水沖刷去所有血色。
她的身體,也沒有血液流動。
殷獨賢拍了下手,命令手下行刑,接着,他靜靜地看着靡音,用戲耍的眼神看着她。
确是一場好戲。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
田成被侍衛推倒在鍘刀上,固定,接着,刀高高擡起。
靡音跪了下來,膝蓋重重碰觸在青石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我求求你,”她抓住楊池舟的衣裾,她在懇求他:“只要你不殺他,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靡音擡起頭,雨水猛烈地擊打在她臉上,她無法完全睜開眼睛,可是她在努力,她想看見他軟化。
但是他沒有,楊池舟沒有,他看着她,眼中湧上那種特有的嘲弄:“你身上,還有什麽,是我不能得到的?”
是,她的身體,只要他願意,便能随時得到。
而她的心,她難以捉mo的心,卻是永遠不肯給他。
楊池舟明白,他永遠也得不到她的心。
所以,從今以後,他不會再奢望。
只是她的身體就夠了。
靡音,不過是個女人,只要她的身體就夠了。
他的話,讓靡音徹底變冷。
雨水流進她血管中,她很冷,很冷。
田成的身子是彎曲的,可是他的腳依舊ting直,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穿過層層雨霧進&入靡音的耳中:“公主,起來,你不可以向他們下跪。”
靡音怔怔地望向田成。
他臉上有許多青紫,還有破皮的傷口,被雨水一淋,那些血,變淡,變得渾濁。
可他的眉宇,依舊凜然。
靡音怔怔地望向他。
在白色的雨霧中,田成的眼中,有着一絲溫柔,他輕輕說道:“你姐姐,希望你快樂。”
殷獨賢的唇上滑過一道薄冷,接着,他的手指輕微地動了一下。
只是那麽一下,鍘刀斬下了。
刀口很薄,異常鋒利,輕易地切斷骨頭,筋肉。
一刀兩斷,一具身體,均勻地切成了兩半。
血,噴灑在空中,和雨水混雜在一起,形成一團紅色的薄霧。
窒悶的空氣中,迎面而來一陣濃濃的血腥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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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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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