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皇後大張旗鼓請他們來,并在梨園點了一折新出的戲——明公傳。

根據前朝一代名臣明奇的故事改編,今日這出演的是這位名臣揚名立萬的開篇——醉鬧江南。

講得是當時江南悍匪流竄,官吏勾結,聖人啓用在明家一直郁郁不得志的明奇前往江南肅正清源,而明奇不負衆望,憑着一壇酒,攪得江南大亂,自己渾水摸魚,連根拔起官匪勾結的肮髒事,最後成功而退。

路杳杳和溫歸遠并肩走向晚梨院時,身後的管事嬷嬷早早把今日這出戲的概要簡單講了一遍。

路杳杳心思回轉,猜想今日是鴻門宴,嘴角卻是含笑“倒是有趣。”

“明公大義,江南在職十七年,風教大洽,獄中無系囚,争訟絕息,囹圄盡皆生草,庭可張羅,并不桎梏于世家稱號,當是吾輩楷模。”

溫歸遠雙眸幽深,如湖水般漣漪蕩起“母後挑得極為用心。”

“這是自然。”

廊庑拐角走出一人,蝙蝠花紋的绛紫色雲霧绡長衫,是長安城時下流行的寬袖長袍,行走間衣擺下的流雲紋栩栩如生,好似羽化登仙,飄飄悠然之意。

“靜王殿下。”管事嬷嬷恭敬行禮。

“殿下。”靜王溫歸纣對着兩人抱拳,笑臉盈盈地說着,“剛才在門口多有得罪,還請諒解。”

他骨相清秀,膚色白皙,身形修長,卻又因自幼長于婦人膝下,越發顯得陰柔。

“大嫂。”他的目光落在路杳杳身上,好似蛛網上的帶着白液的細絲,直把人黏得渾身惡心難受。

他黏糊糊地叫了一句,眼睛微眯,一張姣好的面容瞬間變得有些猥瑣。

雖然早就知道溫歸纣花名在外,卻不知道這人連腦子都沒有。

路杳杳臉上挂着溫和的笑,腳步輕移,挪到太子身後,心裏卻是冷笑爹說靜王徒有其表,是個十足的草包,今日一看實在是冤枉草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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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包至少還有點草,這個靜王腦袋裏估計都是□□。

她躲在溫歸遠身後,嘴角露出冷笑。

上一個敢這樣看她的,墳頭草都已經一尺高了。

溫歸纣遺憾地收回視線,對上太子溫柔的笑,後脖頸莫名起了一手冷汗,他不由站直身子,讪讪說道“走吧,父皇也到了。”

“父皇也來了?”路杳杳沒想到皇後把聖人也請來了,探出腦袋,疑惑地問着。

“是啊,是我親自……”

溫歸纣一見路杳杳就露出谄媚的笑來,奈何話還沒說話,眼前嬌豔的美人就變成太子那張總是挂着笑的臉。

突然令人生厭!

溫歸纣不高興地斂下笑,竟然頭也不回地扭頭走了,态度極為不恭敬。

“靜王當真是……不谙世事呢。”路杳杳從她身後轉了出來,笑眯眯地誇着,非常真情實感,真心誠意。

溫歸遠籠着袖子,聞言點點頭“六弟性格向來……放蕩不羁。”

兩人皆是笑容滿面,和氣溫柔,絲毫沒有被驚擾到的寬厚模樣,節奏頗為一致地踏着夕陽的暖色,伴着兩側梨樹搖擺的枝葉聲朝着晚梨院走去。

“太子和太子妃來了啊。”聖人早早就來了,坐在芙蓉軟墊的圈椅上,遠遠就在垂花拱門處看到相攜而來的人,臉上笑意便是遮也遮不住。

“這邊坐。”他指了指自己右邊的位置,“難得今日大家都有空,好好看戲。”

戲院那邊見人齊了,請示了管事黃門,這才熱熱鬧鬧地敲鑼打鼓開場了。

這出戲折子是使庫下的印書局中雇的才子寫的,辭藻斐然,節奏明朗,引人入勝。

路杳杳喜歡看話本,卻不喜歡聽戲,叽叽呀呀太吵了。

她原本百無聊賴地坐着,只聽到一陣鑼聲急促響起,淡淡地擡了擡美眼,目光突然僵在一處,瞳孔一縮,手指間捏着一粒瓜子開始來回急促地滾動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戲臺上的人看。

臺上,明奇跪在地上向聖人,保證一定不辱使命。

扮相明奇的人模樣極為俊俏,尤其是一雙水波桃花眼,眼波流轉,水霧缭繞,顧盼生輝間極有韻味,難得是氣質并沒有尋常伶人的輕佻,反正莫名帶出一絲貴氣。

路杳杳的視線一直落在他身上。

“杳杳當真是喜歡呢,眼睛都看得不眨一下。”就在她看得入神時,聽到皇後和藹的聲音在一側響起。

路杳杳手中的瓜子掐在指尖,聞言不好意思地收回視線,不好意思地羞澀說着“這出戲很好看。”

“是杳杳失禮了。”她手中的瓜子被捏在手心,擡眉,露出一雙霧蒙蒙的淺色瞳孔,嘴角微抿,羞怯不安。

聖人淡淡瞟了皇後一眼,扭頭對着路杳杳安慰着“這出戲确實很好,朕都看得入迷了。”

“母後這出戲确實很好。”太子出聲附和着,把一疊糕點放在太子妃手邊,“別管顧着了,來得匆忙,晚膳還未動呢,先墊墊肚子。”

皇後臉上笑容一僵,手中的如意帕被扭了好幾下這才把扭曲的臉恢複常色。

溫歸纣從那伶人扮相中回神,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被皇後一個眼神打斷,只好讪讪閉嘴,扭頭繼續看戲。

戲曲過半,明公在江南掀起腥風血雨,卻又游刃有餘,起手間拉下無數官員。

“明公不虧是出生世家,雅人深致,做事果敢。”皇後捏着帕子,笑臉盈盈地誇着。

聖人沉默不語。

溫歸遠也只是笑着點點頭。

“是啊,世家子弟辦事總是令人放心的。”溫歸纣接受到皇後的視線,也是出聲附和着,“父皇您說呢。”

路杳杳心中一冽,知道今日目的終于來了。

聖人被六皇子抛了話,沉吟片刻,不得不開口“明公總是厲害些的。”

“前朝有明公,我們如今也不差啊,聖人也不看看滿長安,江山代有才人出,世家子弟哪個不是人中龍鳳。”皇後舌燦蓮花,極近奉承。

聖人斜了她一眼,笑了笑“你說得對。”

“可不是,要說還是世家子弟做事靠譜,聽聞明公七十高壽那年還擔任科舉官,廣納人才,當年那一屆出了多少風姿綽約的少年郎,至今為人稱道。”靜王大咧咧地說着。

路杳杳手中的瓜子又在指尖不耐煩地滾動着,耳中一邊逶迤綿長的戲腔,一旁又是靜王意有所指的話。

擾得她心緒不寧。

溫歸遠總算明白今日皇後的目的,嘴角一掀,露出一點和煦笑意“确實如此,明公雖極力改變科舉制度,不料百般受阻,前朝惠安祖不願改變,導致後期朝綱黑暗。”

“幸好父皇得天助,又有路相鐵血手腕,這才給了天下文人一條生路。”他慢條斯理地打着機鋒,“如今提起這事,誰不誇一句聖人英明。”

聖人被誇得舒服地眯了眯眼。

皇後連忙接下去誇着“自然是聖人英明,這才君臣一心,白家李家哪個不是一力支持的,還是聖人教誨得好。”

“是呢,我爹爹也很厲害呢。”一直不說話的路杳杳,擡頭,笑眯眯地接了下去。

“雖然當年妾身年幼,卻也知道爹爹當年如何廢寝忘食,嘔心瀝血,唯恐辜負聖人期待,戰戰兢兢,夙夜難寐。”她長嘆一口氣,難過又驕傲地說着。

聖人被說得心生感慨,露出戚戚之色。

皇後一見路杳杳這般天真無辜的模樣就來氣,但還是按下心中憤懑,冷靜說道“确實如此,當時白相也是極為認真,徹夜難眠。”

路杳杳點點頭,笑着安慰着“白相最是鞠躬盡瘁,至今還在為聖人分憂解難,就是和爹爹一樣最不善言辭呢,還好天下文人都知道白相功績,日夜歌頌呢。”

她皺了皺鼻子,說話的語氣嬌嬌的,好像抱怨又好像是恨鐵不成鋼,态度嬌俏可愛,只把聖人看樂了。

“路相是沉默了點,凡事只說過結果,對過程是從來都不說的。”聖人意有所指地誇着。

“就是,爹爹說聖人明白就好,天下所說不足為道。”路杳杳堅定地點點頭,眼角一瞟,果不其然,溫歸纣那個空心包黏糊的視線又黏在自己身上。

她心中冷笑一聲,嘴上卻是天真地問着“六弟今年可要和那些讀書人下場比試?”

本朝皇子講究文武雙全,文韬武略各有精通,隐着身份,下場考試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溫歸纣臉上笑容一僵,讪讪說道“一群窮書生,誰要……”

聖人臉色一沉,皇後對着自家兒子狂使眼色。

“六弟不可胡說。”溫歸遠及時開口打斷他的話,臉色嚴肅,“如今這些人都是天子門生,就算這次學藝不精,可總有為國為民為天下之人,此話傳出去,只怕傷了天下讀書人的心。”

“天下事皆有聖人定奪,常人可谏不可急。”

他大義凜然地說着,欲言又止地看着靜王。

聖人臉色微霁。

“我不是這個意思,誰要和他們比試啊。”他頂着父皇憤怒的視線,幹巴巴的解釋着。

“胡說八道!”聖人一拍桌子,茶盞都晃了一下,可見盛怒,“你哪裏配得上他們。”

溫歸纣臉色一變。

戲臺上的聲音倏地消失,所有人跪在地上。

“父皇千萬不要生氣。”路杳杳見縫插針地上了眼藥,臉色卻是極為真誠,“六弟年紀還小,玩心不定,可沒有壞心,早就聽說六弟約了許多讀書人在漓江泛游呢……”

“胡鬧!”聖人一張臉越發難看。

路杳杳驚慌失措地眨眨眼。

一只手及時地握住她放在膝蓋上交叉的手,細心地安撫着她。

“漓江可不是好地方。”太子輕咳一聲無奈說着。

路杳杳扭頭,細眉蹙起,不解又惶恐地問着“不是聽說是讀書人吟詩作對的地方嗎?”

聲音低細,一臉迷茫,不似做僞。

屋內其他人臉色古怪,聖人臉色漆黑,皇後瞪着溫歸纣,目光如刀似劍。

太子伸手捏了捏她軟若無骨的手,古怪地岔開話題說道“都是不好的地方,杳杳常年身在閨中,溫順安分,母後不要生氣。”

他的目光落在皇後身上。

皇後神情微變,這話來得突然,她還來不及收斂臉上的怒容,就猝不及防地被聖人看見。

路杳杳愣了好一會,突然紅了臉,連帶着眼睛都紅了一圈,反手握住太子的手,低聲說道“許是我聽岔了,六弟不是這樣的人。”

她無力地彌補着。

聖人目不改色地收回視線,只是盯着戲臺上看去,揮了揮手,面無表情“別說了,都看戲吧。”

“看戲便看戲,少說些掃興的話。”這話是警告皇後的。

此時此刻,他怎麽還不知道皇後的目的。

一個主考官的位置,就讓這些人都失态了。

還不如路杳杳一個天真溫順的深閨女子懂事。

聖人原本還有些動搖的心,在今日這番動靜中,卻是越發堅定要讓路尋義做主考官的心思。

戲臺上又繼續之前的戲,伶人們念打做唱拉開熱熱鬧鬧的江南鬧終章。

路杳杳歉意地看着太子,低聲說道“是我失言了,我原本以為不過是泛舟讀書的地方。”

溫歸遠溫和地安慰着,笑容真切“此事如何怪你。”

兩人相視一眼,皆是露出溫柔地笑來,真情實感,情意拳拳。

作者有話要說杳杳(人前)嘤嘤嘤,人家家真的不知道

(人後)我裝的

殿下(人前)都是天子門生,不可懈怠

(人後)我看看這次誰比較合适做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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