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太子妃在夜間遇刺的事情讓章懷氣急敗壞, 他派了三路斥候直接從黑衣人出現的三個方向開始探測。

“所以人馬從鄧州來的?”路杳杳坐在馬車內,隔着車簾,歪頭問道。

溫歸遠坐在她身後的黑暗處,低着頭, 暗地裏百無聊賴地伸手扯了她的頭發, 面上卻像是受驚的模樣, 躲在角落裏不出聲。

“正是。”章懷厲聲說道, “卑職已經派人去鄧州請劉太守了。”

劉章是白家提□□的門生, 從一個小小的錄事參軍到如今的一州長官,十五年時間都在鄧州經營, 是紮根極深的地頭蛇。

之前和太子讨論鹽務案的時候,就曾聽說此番下江南第一個查的就是白家,之後是長安在江南頗有勢力的各大世家。

現在太子妃就在山南東道遇險,這一切都太過巧合, 巧合到令人難以置信。

路杳杳感覺背後被人戳了一下, 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就聽張将軍的。”路杳杳口氣一頓, 和氣地點點頭。

張懷滿意地退下。

“你覺得也是劉章?”路杳杳扭頭, 低聲問道。

溫歸遠扯着她的頭發,放在指尖一圈又一圈地繞着, 素手烏發, 姿态閑适放松。

“是不是他不重要。”溫歸遠擡眸笑了笑, 眉眼溫潤, 目若秋波, “誰第一個來才最重要。”

路杳杳似懂非懂:“所以不是他?既不是沖着你的, 也不是沖着我來着,那這批黑衣人做什麽。”

溫歸遠心情頗好,一邊說一邊拿起一側的梳子開始裝模作樣地給路杳杳梳發。

“都不好說, 畢竟黑衣人既沒有發現我在這裏,也沒有直接沖着你來,可他們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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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歸遠笨拙地取了一縷作法做式,奈何笨手笨腳,原本愛不釋手的柔順烏發此刻竟然不聽話地在手心直滑。

路杳杳背對着他盤腿坐着,也不理會他的一時興起,摸摸下巴:“确實如此,打草驚蛇,不論是西邊的鄧州,還是東邊的隋州,都不應如此急躁。”

東邊隋州的吳太守是李家人。

“你知你今夜為何歇在這裏嗎?”溫歸遠笨手笨腳地揪好一個把式,卻不知往哪裏按,正胡亂地比劃着,扯得路杳杳連連抽氣。

“疼疼疼。”

路杳杳扭頭,要把他的手抖開,卻被激起好勝心的溫歸遠一把摁住。

“我看綠腰梳過的,就是這樣的,你別動。”他一臉嚴肅認真,口中的話卻是不停,漫不經心地随口說道,“白家似虎,李家似蛇,章懷看似粗犷實則心細,怕你路家女兒的身份惹來麻煩,這才歇息在郊外。”

“畢竟在郊外是全員戒備的狀态。”

他突然目光一凝,把好不容易找到位置的發髻固定在腦後上方的位置。

“可還是出事了!”路杳杳不解。

溫歸遠一笑,意味深長:“是啊,還損失慘重。”

“你怎麽在嘲諷他的感覺。”她耳朵一動,奈何身後之人還在小心翼翼地綁着發絲,完全陷入梳發的樂趣。

路杳杳見身後沒動就,突然腦袋一動,向後扭頭。

如墨青絲瞬間輕落下來,覆滿肩頭,溫歸遠顫顫巍巍的挽發随着這個随意地動作而毀于一旦。

溫歸遠的手僵在遠處,難得失态地瞪大眼睛。

“怎麽沒固定住!”他驚訝不解又惱怒生氣。

路杳杳沒好氣地捋了一把頭發,氣樂了:“要抹發油的,還有發膏。”

溫歸遠不甘心地盯着那頭青絲:“再來!”

“不來了。”路杳杳頗為愛惜地攏住自己的頭發,不高興地說道,“大敵當前,你還有心思給我梳頭發,沉迷風月!”

“堕落!”路杳杳斬釘截鐵地總結着。

溫歸遠這才擡眉,無辜地看着她,眨眨眼:“敵還沒來呢。”

他摸了摸下巴,突然笑了笑,漆黑的睫毛微微顫着,長發散落,擡眸微笑,翩翩有禮:“你說得對,這樣緊張的情況,還在梳頭發确實不應該。”

路杳杳看着他含笑的眉眼,莫名覺得後脖頸發麻,冷靜說道:“我去找綠腰來梳頭。”

誰知她只是剛剛轉身,就被人攔腰截住,背後之人立馬粘了上來,溫熱的軀體隔着兩層寝衣就這樣突兀地貼在一起。

“再過幾日入了江南東道就來不及了。”

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濕熱的唇落在脖頸間,散開的衣襟在掙紮間被微微挑開,露出一角雪白的肩頭。

路杳杳還沒來的說話,就覺得背後失了力氣,向後倒去,還未來得及出聲的紅唇就被人牢牢堵住,所有的驚訝聲都悉數消失在兩人的唇齒間。

路杳杳睜大眼睛,滿眼都是咫尺之人含笑的眉眼,那雙白水黑珠般的瞳孔,帶着清冽的波紋,倒映着她的模樣。

秋日的晨曦姍姍來遲又不情不願,淺淡的日光終于掙脫了山間的薄霧,驅散了林間的黑暗。四周都是走動的聲音,紅玉叽叽喳喳的聲音忽遠忽近,馬匹嘶叫身絡繹不絕。

綠腰特意在車門前喊了一聲,這才上了馬車。

路杳杳小臉泛紅,恹恹地和綠腰說道:“梳個簡單的頭發吧,估計下午還要休息的。”

綠腰對着屋內古怪的氣氛充耳不聞,跪坐在門口給路杳杳梳頭,只是越梳越覺得壓力大,時不時偷偷觑着一側的太子殿下。

溫歸遠如今穿着女裝,有一直坐在車內,頭發只是随意的用帶子紮了起來,現在正撐着下巴看着綠腰給人梳妝,頗為認真。

路杳杳順着銅鏡往內掃了一眼,突然眼睛一亮,一掃而空之前的苦悶之色,清了清嗓子,雀躍說道:“我的頭發先弄的簡單點,動作快點。”

綠腰連忙手腳麻利地把頭發挽起啦,查了一根簪子便打算吧梳妝匣收起來。

“這個不用收了,你今天和紅玉就去後面的馬車休息吧。”路杳杳咳嗽一聲,開始催人離開。

溫歸遠坐直身子,挑了挑眉,看着綠腰跳下馬車,再一回眸就看到路杳杳興奮的眼睛。

“我給你梳頭發。”她拿着梳子狀似随口地問道。

溫歸遠懶懶一掃眉,直接拒絕道:“下次下馬車大概是在淮南道安州,就不勞煩杳杳了。”

路杳杳臉色微變,拿着梳子靠近他,惡聲惡氣地說道:“不行!我給你梳!”

“你會?”溫歸遠不解詢問着。

路杳杳咧嘴一笑,琉璃色大眼睛撲閃着,無辜又天真:“不會,第一次。”

倒是真誠。

“不要。”溫歸遠見她如此積極,分明就是不懷好意,開口拒絕着。

路杳杳立馬轉化語氣,再一開口就是軟綿可憐的哀求聲:“讓我玩……梳一下嘛。”

“就一下。”

“我也是看過好幾次的。”

“我還是很有天賦的。”

“一定很好看的。”

她像一只無辜的小貓靠近他,跪坐在他身側,卷翹的睫毛撲閃着,淺色眸子小心翼翼地湊進來,在他的下巴處細細的輕啄着,帶了點三分誘惑,三分讨好。

“答應我吧。”

她握着梳子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溫歸遠的下巴濕漉漉的,梅花味的發油在鼻尖萦繞,軟軟甜甜的聲音聽得人心都化了。

只是他還未開口,便又見路杳杳突然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伸手小手摸了摸他的下巴。

“有點紮。”她小手放在長出一點青渣下巴處來回摩擦着,咯咯地笑起來,“昨天不是還沒有嗎,怎麽今天就有了,長得好快。”

“別動。”溫歸遠伸手握住她胡亂動的手,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路杳杳一聽,驀地紅了臉。

“有小刀嗎?”他捏着她的手指,随口問着。

路杳杳搖搖頭:“倒是有一把爹爹給我防身用的刀。”

“我用來刮胡子可以嗎?”他一邊假裝漫不經心地捏着路杳杳的手把玩着,一邊眼疾手快地借機想把梳子拿開。

卻不料,路杳杳一把捂住梳子,機警說道:“梳頭發!不然我不理你了!讓你去綠腰的馬車!”

溫歸遠挑了挑眉,突然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她兇巴巴地威脅着,緊接着又迅速打斷他的話。

“我變心變得超級快的。”

“我也超壞的。”

“我就要!”

“你鐵了心要給我梳頭。”路杳杳快人快語的一連三問,把他的話悉數都堵了回來,臉上的哀怨表情瞬間變成咬牙切齒。

路杳杳見狀,笑眯眯地點點頭,梳子在手中翻轉。

“誰叫你剛才亂來的。”她挑了挑眉,狀似兇惡地威脅着。

“那我先刮胡子。”溫歸遠見狀,後退一步。

路杳杳眼睛一亮,連連點頭,掏出暗格裏的匕首,遞給他。

匕首雖小卻色澤漆黑,卻又在微光中閃着難言的光亮,入手質感微沉但刀鞘弧度極為順手。

“倒是把好刀。”他雖這麽說,刮胡子時卻又沒多少惋惜之情,照着銅鏡,動作麻利。

刀光在指尖翻飛,溫歸遠很快就收拾幹淨了,路杳杳舉着梳子躍躍欲試。

誰知溫歸遠頭往後一樣,平靜說道:“我先洗個臉,天剛亮也不急。”

路杳杳歪着頭看着他,板着小臉:“你怎麽這麽多事情。”

溫歸遠笑臉盈盈,無辜說道:“洗漱完再梳頭不是很正常嘛。”

倒是有些道理,路杳杳只好點點頭,探出腦袋,讓人去打盆水來。

沒多久,紅玉就端着熱水送了進來。

溫歸遠挽起袖子,有條不紊 地漱了口,然後慢條斯理地浸濕帕子,再細細地擦着臉,最後開始打上皂莢,不慌不忙地開始洗手。

“你拖延時間?”路杳杳盯着他的動作,突然警覺。

“沒有啊。”他無辜地眨眨眼。

“少給我耍花樣,快點,我要梳頭了。”她張牙舞爪地揮着梳子,主動繞道他後面,揪了一下他的頭發,開始自顧自地梳着。

看樣子活像話本中霸王硬上弓的小惡霸,眉眼間活靈活現,異常靈動。

溫歸遠透過銅鏡看着她蠢蠢欲動的模樣,突然彎了彎眉眼,不由染上一絲寵溺之色,最後渾身放松下來,笑說道:“開始吧。”

身後的路杳杳眼睛一亮,立馬開始認真地開始梳頭。

溫歸遠的頭發烏黑韌亮,一梳子梳到頭,好似一匹上好的綢緞,令人愛不釋手。

“你真的會?”溫歸遠閉眼前問道。

路杳杳梳着頭發,信誓旦旦地保證着:“很簡單的!”

只是過了許久,溫歸遠睜開眼透過銅鏡看着自己的頭發,不由笑問道:“還沒梳好?”

身後的路杳杳早已沒了笑意,額頭冒出一點汗來,面上嚴肅說道:“我醞釀醞釀。”

梳頭這個事情,看着簡單,入手卻又極難,明明看綠腰的時候,見她動作麻利又簡單,随随便便就能挽起一個發把式,怎麽一到自己動手,怎麽連如何抓頭發都不會了。

可是話已經說出口了,現在說自己不會,臉都要丢盡了。

下不了臺路杳杳苦悶地揪着那縷頭發,在手中笨拙地繞着,奈何頭發一點也不聽話,沒一會就盡數散了。

溫歸遠看着噗呲一聲笑了起來,學着一開始路杳杳的口吻:“抹點發油啊,發膏也行啊。”

路杳杳臉頰微紅,把手邊的一罐發油塞到溫歸遠手中,帶着一點惱怒之色地說道:“閉嘴,我有點忘了,一會就想起來了。”

“你右手先把頭發往後繞去吧。”溫歸遠索性盤腿坐起,開始指導着。

路杳杳啊了一聲,嘴角露出笑來:“好像真的是。”

“然後左手抓過來再搭到頭發上去,咦,那我這個手指怎麽收回來。”路杳杳喃喃自語。

溫歸遠也是皺眉,想了片刻說道:“收回來,好像抓住剛才的第一縷頭發。”

“啊,對哦。”

兩人對着溫歸遠的頭發,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路杳杳在背後笨拙又緩慢地打着辮子,偶爾都碰到不會,就索性破罐子破摔,任由身後之人折騰。

“好像打壞了。”

“這裏怎麽塌下來了。”

“咦,發油摸多了。”

路杳杳從銅鏡中,瞥見面前之人低着眼,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心虛地用手指擦了擦他的鬓角,把多餘的發油悄摸摸地搽幹淨。

溫歸遠嘴角露出一點笑來,在一擡眸,看着鏡中好笑的模樣,耳邊是路杳杳絮絮叨叨的聲音,好似再也沒有比這個還要輕松愉悅的事情。

這樣的場景,只是看着便讓人歡喜。

“娘娘,鄧州太守劉章,隋州太守李晉來了。”門口,旭陽沉聲說道。

路杳杳一驚,手中的發髻便散了,連忙說道:“上來說話。”

一直松弛的溫歸遠突然緊繃,只是還來不及多話,就看到旭陽動作利索地掀開簾子入了內。

果然是武功高強的人,簾子一起一落,外面的光都還來不及透進來。

溫歸遠瞬間冷漠。

“鄧州太守劉章,隋州太守李晉只帶了親兵……”

旭陽剛一擡頭,就瞬間突然呆在原處,看着角落中面無表情的太子殿下,瞪大眼睛,難得失了态。

太子殿下滿頭亂七八糟的鞭子,發油抹得也是一塊亮,一塊黒,發髻歪歪扭扭地垂着,看上去狼狽又滑稽。

“別,別看別看。”路杳杳也發覺不對勁,連忙擋在他面前,張開手,磕磕絆絆地說着。

旭陽慌亂又忍笑地低下頭,深呼吸一下,繼續說道:“劉章、李晉只帶了親兵一同來負荊請罪的。”

路杳杳忍不住向後看去。

“ 不是說只請了劉章嗎?”她小聲問道。

“倒是有趣。”溫歸遠頂着着滿頭小辮子,突然笑了笑,嘴角含笑,眼底卻是帶着森冷。

路杳杳苦惱着:“那我要怎麽說啊。”

“別說,讓張懷說,張懷說什麽你都應下。”溫歸遠冷冷說道。

路杳杳點點頭。

“葉大夫是路相送的。”

“江月樓是葉大夫的徒弟。”

“讓綠腰把他們的馬車牽到你的馬車後面。”

臨走前,溫歸遠意味深長地對着路杳杳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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