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雲夢鹽價的事情不宜聲張, 溫歸遠只讓旭陽把幾個暗哨留在安州、雲夢等地,之後便随着路杳杳和大部隊一起入了長江,前往杭州。
長江千裏, 煙淡水闊,挂着東宮旗幟的大船一入水便被水波推着朝東而去,山随平野盡, 江入大荒流,長江上的朦胧水霧騰空而起, 冬日不甚熱烈的日光被擁擠的濕氣所包裹着, 沿岸而走, 盡是濤瀾洶湧, 風雲開阖之勢。
路杳杳卻是無暇觀賞這樣的美景,因為她暈船,暈得厲害, 整個人焉噠噠地趴在床上, 聽着溫歸遠捧着一本話本, 輕聲念給她聽, 連最愛的糕點也不吃了, 遠遠推到一邊。
“讓大夫來看看。”溫歸遠翻開一頁後,見她已經眉目疲倦, 臉頰沒了血色,出聲建議着。
“不用了, 就是暈船而已, 鬧出動靜, 張懷又要整天站我門口了。”
路杳杳上船後一開始還是很興奮地看着兩岸青山的壯麗景致,只是沒多久就開始頭暈,最後竟然直接吐了, 差點一頭栽下去,被衛風眼疾手快拉住。
這一變故可把張懷吓壞了,一連站她門口站了三日,最後被旭陽趕了回去。
“張懷大概也是察覺出安州不對勁,這才匆忙離開,見你暈船的慘烈模樣,自然以為是出事了,這才慌了沒了分寸。”溫歸遠揉着她的肚子,笑說道。
路杳杳不僅是太子妃更是路家女,張懷雖然年輕有為,但卻是一介寒門出身,是萬萬不能得罪擁有這兩個身份的人,所以路杳杳是不可能也不被允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的。
路杳杳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悶悶說道:“這條水道好熱鬧,到處都是大型商船,都是從江南出來的嗎?”
溫歸遠摸了摸她的臉頰:“長江徑流諸多州縣,商船南來北往運送各地商品,不過天下富饒半江南,這一帶的商船肯定是最多。”
“可惜我都沒機會看看。”路杳杳撇着眉,垂頭喪氣地說着。
溫歸遠捋了捋她的秀發,安慰着:“會有機會的。”
“騙人,他們都說暈船不會好的。”路杳杳長發散落,細軟的頭發貼在臉上,氣惱地眨眨眼。
“那我們下次走山路,沿着長江的山路一路看過去。”溫歸遠笑說着,“山上的景色也很美。”
他說得言辭懇懇,路杳杳聽得眯眼直笑。
Advertisement
“休息吧,睡了就不難受了。”坐在床沿邊上的人伸手理了理被子,哄着人睡下。
屋內四個角落裏放着的三足千鶴銅暖爐散出暖意,暖洋洋的氣氛加上船身破開水波的蕩漾感,讓人不由昏昏欲睡,路杳杳也緩緩地閉上眼。
門口傳來三聲敲門,兩長一短,緊接着,門口就傳來旭陽溫和的聲音:“娘娘。”
“進來吧。”路杳杳自睡夢中睜開眼,在迷糊間掙紮着應了聲,很快就整個人陷入被窩中焉焉地閉眼小憩。
溫歸遠不由失笑,點了點她的臉頰。
路杳杳一縮腦袋,半張臉埋進被子裏。
“安州傳來消息。”旭陽推門後站在屏風後,低聲說道,“安州共有三百萬人口,官鹽原本需要一半從江南購買,一半來自雲夢鹽池,但從弘文太子仙逝後便江南一帶鹽價高漲,雲守道溝通許久後都不能按照往常價格購買。”
“後來他便睜一只閉一只眼,允許安州私鹽流通,只是不準私鹽外流和哄擡高價。”
溫歸遠捏着那本話本,臉上笑意微微斂下。
“雲守道倒是有一手,私鹽一旦外流就犯了聖人大忌,只要私鹽不外流,便又傳不出去消息,怪不得安州風平浪靜。”他淡淡說着,“他之前和誰聯系的?”
“不知,當時全程都是雲守道親信在辦此事,且通過雲家掌握地河道送行入江南。”
“可有查到他最近都有和誰來玩?”
“跟往常一樣,這幾日倒是開始準備上長安的厚禮,其中收了不少茶葉和玉石,看樣子确實要去路家拜訪。”
路相喜苦茶,太子妃喜玉石。
“巡鹽道使克扣官鹽那他為何不上奏。”路杳杳不知何時睜開眼,好奇地問着。
雲家不算第一流世家,但因為占據着安州,安州又是大晟衆多河流必經之地,千湖之地,豐饒肥美,而雲家來自雲夢澤,長江入口,加之是悍匪出身,掌管天下過半漕匪,雖被高文帝招安,但在民間依舊有水龍王之稱。
溫歸遠漫不經心地卷着書本的頁腳,平靜地說道:“雲守道性格沉穩,唯利是圖,是個十足的真誠小人,能讓雲守道忌憚的事情一定不簡單。”
“難道被人威脅了?”路杳杳撲閃着大眼睛,看着頭頂床帳上的花紋,突發奇想。
“還是發現了什麽秘密?”她一掃之前的萎靡之色,興致勃勃地猜着,“所以他也有可能是真的打算這次入京拜見爹爹嘛。”
溫歸遠眼波微微一動,但是手中的書卻是蓋到她臉上:“不是說累了嗎,好生休息,這些事情等到了杭州就知道了。”
路杳杳拿下書,不高興地斜了他一眼,乖乖閉眼睡下。
幸好,這趟長江之游并不長,且一路順風,五天時候便到了江南東道杭州。
杭州太守江儀越早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相貌依舊斯文,留着兩撇胡子,不說話時便顯得格外傲氣。
他早早就帶人等在碼頭上,遙遙看到東宮的旗幟,原本倦懶随意的神情倏地一掃而空,立馬開始站直身子,一臉恭敬謙卑。
“爹爹。”
他身邊站着一個女子,穿着粉色鳳尾百褶裙,外罩雪白的織錦鑲毛鬥篷,襯得顏色極為嬌嫩,尤其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應着冬日寒風呼嘯而過,吹紅了眼尾,顫動眼睫,眼波流轉間,生動嬌媚,連江邊寂寥淩冽的冬景都黯淡不少。
“娘娘會不會不喜歡我啊。”她嬌滴滴地小聲問道,滿頭珠釵叮咚作響。
江儀越半斂着眉,微微一跳,露出一點精光,聞言只是微微笑說着:“娘娘一向溫柔大方,但能不能讓人喜歡就看我兒自己的本事了。”
粉色衣裳的女子捏緊手中的帕子,咬了咬唇,随後那雙秋水翦瞳眸露出一點驕傲笑意:“自然,早就聽聞太子妃娘娘未出閣前便是長安第一美人,秋兒早就想見識一下了。”
江儀越笑着不說話。
江意秋是他第八女,在杭州城也是自小就有美名。
路杳杳睡了一覺精神很好,且暈船的反應也輕了不少,一時間神清氣爽。
綠腰上前給人打扮了一番,還特意選了件水紅色的四喜如意裙。
“怎麽穿這麽豔啊?”路杳杳疑惑地問道。
紅玉捧着首飾盒子,眨眼說道:“衛風說岸上站着一個穿粉色衣服的年輕女子。”
“女子?”路杳杳視線從銅鏡中移開。
“沒娘娘好看!”紅玉信誓旦旦地保證着,“衛風說的!”
路杳杳摸着手中的珠釵,突然視線微微一動,朝後看去,正巧和溫歸遠的視線轉在一起。
溫歸遠見狀,只是微微一笑:“我現在是秀娘。”
無辜又自然。
路杳杳冷哼一聲,陰陽怪氣說着:“我可沒聽說杭州有什麽女年輕的官員。”
完全被無妄之災波及到的溫歸遠只是坐在她身後笑着,像是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完美诠釋沉默花瓶的模樣。
“不穿這件,把那件大紅色的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拿出來,還有爹爹送的銀灰色妝緞狐肷褶子大氅拿出來。”路杳杳一邊說一邊接過紅玉的首飾盒子,頗為挑剔地挑選了一下,“都不好看,我的那套白玉掐絲牡丹琺琅頭面呢,去給我找出來。”
紅玉連忙哎了一聲,臨走前,不由悄咪咪地掃了一眼太子殿下。
只見太子殿下依舊是保持溫柔的笑,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太子妃,臉上紋絲不動,毫無波瀾。
大寫的無辜。
等路杳杳裝扮完畢,大船才剛剛挺穩,很快外面傳來杭州官員請安的聲音。
“我好看嗎。”路杳杳卻是不急着出去,只是懶懶掃了一眼窗外,正巧看到那個粉色女子半垂着的精致側臉,挑了挑眉,站在銅鏡前,轉了一圈,歪着頭問着身後的溫歸遠。
溫歸遠含笑地點點頭。
“好看。”
“我好看還是那個外面那個女子好看。”她随口問道。
溫歸遠笑意越發無辜真誠:“自然是杳杳千秋絕色。”
“你怎麽知道她不好看。”路杳杳卻是抱胸冷笑着。
送命題。
溫歸遠臉上笑意一僵,最後快速地拿起一旁的蛟紗鬥笠帶到頭上,白紗後傳出一個冷靜的聲音:“沒看到,但在我心中無人能及娘子。”
“就知道甜言蜜語,男人的嘴……”
溫歸遠上前一步,掀了頭上的紗帽,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朝着那張張張合合的小嘴覆了上去,輕輕咬了一口,疼得路杳杳哼了一聲。
“饒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溫歸遠摸着她的細膩小臉,無奈苦笑着。
路杳杳眼底的紅痣泛出紅意,襯得淺色眸子越發水潤清亮,精心打扮的角色容顏好似一顆絢爛的明珠,只需站着便已經是熠熠生光。
“我……哼,我才不要她呢。”路杳杳斜了他一眼,哼哼唧唧着。
“我也不要。”溫歸遠和她額頭相抵,漆黑的眼眸深邃而認真地看着她,溫柔地笑說着,“我只要你。”
路杳杳如鴉羽般下垂的睫羽顫了顫,眼尾微微眯起,歡喜嬌羞之色蘊含在眼底。
“娘娘,張将軍催了。”衛風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路杳杳忙不疊把人推開,看了眼銅鏡中的自己,最後又掃了一眼溫歸遠,點了點唇邊的胭脂,瞪了他一眼。
一直在角落裏沉默的綠腰立馬拿出口脂給人補了上去。
溫歸遠滿臉含笑地看着人離開,臨出門前,抹了一下唇上沾染上的口胭,大紅色的胭脂順着唇紋,染紅了他的唇色,最後甚至連唇角的皮膚上都暈開一點刺眼的紅色。
他最後看着指尖沾染上的顏色,一向溫和含笑的桃花眼微微上揚間眨眼間露出滿滿的邪氣,他漫不經心地彎腰撿起地上的紗帽,随手帶到自己頭上,最後跟着路杳杳的腳步閑适輕松地走了出去。
“起來吧。”路杳杳上了岸,看着杭州百官微微一笑,委委佗佗,霞光蕩漾。
等候多時的江意秋狀似不經意擡眸一看,不由愣在原處,手中的帕子倏地捏緊。
一側的路杳杳自然感受到她的視線,偏偏置之不理,只是和着杭州太守說話,等最後要上馬車的時候,這才微微側首,琉璃色的眸子看向江意秋,嫣然一笑,灼若芙蕖。
“這是?”
江儀越連忙介紹道:“這是小女江意秋。”
“杭州前幾日剛下了雪,去越州的路還在結冰,要等雪化,娘娘在杭州的幾日,不如就讓她帶您在杭州逛逛。我家小女性格溫順,娘娘只管使喚。”他笑着介紹道。
江儀越上前行禮,動作行雲流水,姿态優雅好看,挑不出一點錯來。
路杳杳笑着讓人起身。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江娘子了。”她的視線只在那人身上一掃而過,随後對着江儀越漫不經心地謝道。
姿态高傲矜貴,連着眉梢都不帶動一下,完完全全的視若無睹,好像此刻站在她邊上的人,真的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丫鬟。
江儀越在杭州素來是被人捧着人,何時受過這樣的無視,但看到爹爹警告的視線,不得不壓着脾氣忙道不敢。
路杳杳點點頭不再說話。
“秀娘呢,與北宮一同上馬車。”路杳杳上馬車的時候,視線往後轉了一圈,突然一本正經地說道,“都要走了,本宮要和她再說幾句。”
溫歸遠原本早已躲得遠遠的,此刻不得不捏着鼻子上前,和她一同上了馬車。
“我沒看。”
“也不想看。”
“這事都聽你的。”
他一上馬車就先忙不疊地表總心,一副大義凜然的正直模樣。
路杳杳噗呲一聲笑起來,一雙眼睛宛若被打磨過的琥珀金玉,此刻促狹地看着她,挑了挑眉:“你慌什麽,我只想問你什麽時候走。”
“你這個态度難道我很會吃醋嗎?”
溫歸遠這才松了一口氣,連忙讨好地朝她笑着。
“明日便走,我已經讓旭陽安排好了,到時候張懷若是派人送我,不必阻攔。”
“哦,太子衛隊什麽時候到。”路杳杳問道。
“三天後。”
路杳杳點點頭,馬車內陷入沉默。
“你剛才說沒看她,那不是也沒看我。”路杳杳冷不丁地問道。
幸好溫歸遠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一臉真誠:“但我眼裏只有你。”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這條下江南的路好難走 ,,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