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三月初春,細雨微朦。虛緣寺在隆重的祈福迎接典禮後,又慢慢恢複了平日的模樣。

“也不知這雨什麽時候停。”溫仁煙坐在禪房裏嗑着瓜子,看着屋檐下的雨滴滴答答,“我都不能出去溜達溜達。”

“這幾日你還是安分點吧。”白青竹在他身旁慢慢的喝着茶道,“林桐被遣送回家了,雖說他的做法十分欠妥當,但大師認為若你不去激他,也不會如此,所以這幾日若你不好好表現,估計要被大師抓去面談了。”

溫仁煙:“我只是不明真相的嗑瓜群衆。”

“對了,太妃會在這裏住上好些時日,她對你的表現可是贊不絕口的,如果她召你去見她,你可得好好表現啊。”白青竹道,能夠得到太妃的贊許,可是莫大的殊榮啊。

“太妃要在這裏住?”溫仁煙放下瓜子道,“那沐親王呢?”

“當然也在這裏啊。……對了,你是不是很怕他?”

溫仁煙點點頭,又搖搖頭,“沒有。剛開始覺得他很可怕,後來發現他人還是蠻好的嘛。”

雖然一開始他就跟沐皖之間不斷有了恩怨,但是沐皖似乎也沒有抓着他不放,甚至還多次幫了他。那次沐霞兒的事情,沐皖表面是直接離去,看似不快,但實則暗地裏幫助了他,而且這次祈福大典,沐皖也幫他化解了尴尬。

不過他還是好在意那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的啊啊啊!

“哎師兄,你說,如果一個人跟你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那代表什麽啊?”溫仁煙決定求教機智的白青竹。

“說明以前認識啊。”白青竹答非所問道。

“那不是廢話嗎?!”溫仁煙郁悶道。他們的對話簡直等同于他前世看的神探狄仁傑,在一個案件中狄仁傑問元芳怎麽看,元芳一本正經的說,“如果是自殺,那麽一定是不想活了。”有什麽兩樣嘛!

白青竹喝着茶道,“好好,那你說說,你在什麽情況下會說這句話?”

“恩……對了!”溫仁煙想了想,突然靈光一閃,立刻用拳頭錘了錘自己的手掌,“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不會這樣對我的,本寶寶玻璃心了,寶寶委屈,寶寶難過,寶寶心裏苦。”

白青竹:“快點遠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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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仁煙:“……”

被白青竹趕出了房,溫仁煙背着手在院裏走來走去,雖然不明白到底有什麽事,但是正如白青竹所說,他曾經肯定是認識沐皖的,不過……

那也沒有他什麽事,萬一是壞事就不好了,是好事還可以考慮考慮,萬一當年在大明湖畔沐皖向他讨了個饅頭,他給了他兩個饅頭,現在沐皖發達了來報答呢!作為一個三觀極正的和尚,他也是需要黃金的!

溫仁煙撐着紙傘走出了院子,慢慢踱步到了靜思堂。靜思堂是虛緣寺的佛堂之一,也算是最老的佛堂,因為虛緣寺的名氣漸漸變大,所以供弟子們修身養性的佛堂也慢慢增加,這座老佛堂除了一些方丈和虛釋大師之外,幾乎沒有弟子前來。

溫仁煙将紙傘放在外頭,慢慢跪坐在佛堂中。佛堂裏供奉的是觀世音菩薩,象征着是慈悲和智慧。在佛家經典中,觀世音菩薩具有平等無私的廣大悲願,當衆生遇到任何的困難和苦痛,如能至誠稱念觀世音菩薩,就會得到菩薩的救護。溫仁煙來這佛堂,便是為了求一份心靜。

“阿彌陀佛……”溫仁煙閉着眼敲了敲木魚,不知道前世的虛緣寺怎樣了,那位小師弟是否如願當上住持了,不知道大師看到他離去又有何感想,他不過一介孤兒,從生到死,都在那寺廟長大,苦讀佛學;從生到死,也不過明明白白,冷冷清清。

一生便是如此。

木魚的聲音漸漸變慢,溫仁煙閉着眼,雙手放在膝蓋上,進入了冥想中,周圍的一切便都成了空無。等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然過了一個時辰。

“看來是老了,姿勢一樣久了就腰酸背痛。”溫仁煙揉了揉肩膀,雖然冥想很有利于身心健康,但是一個姿勢僵硬太久了還是會很難過的,他有次冥想就冥落枕了。

溫仁煙站起身,走出了佛堂,門口的紙傘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畫着山水畫的精美紙傘。

“是不是有人拿錯了……”溫仁煙看了看那把精致的紙傘,自己那把紙傘雖說沒有漏到穿孔的地步,但也是像別人借來的舊紙傘,而這裏留下的紙傘如此精美,怎麽都不可能是拿錯的吧?更何況,他并沒有感覺有人進來過。

“難道是留給我的……?”

溫仁煙左右看了看,留下這把紙傘,拿走自己原來那把,說不定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能夠拿走這把紙傘,他拿起那把紙傘,看了看上頭的水墨畫。

紙傘十分精致,傘骨的竹子也是堅硬深山老竹,不像他那把紙傘的傘骨已經被折斷好幾根了,傘面的棉紙摸起來就十分舒服,一看便是上等的材料。溫仁煙轉過傘面,仔細的觀察起那幅畫來。

那水墨畫是一個八九歲的小男童,梳着小小的辮子,穿着一襲輕薄的孩童衣裳,手上拿着一串佛珠,正跪坐在一尊佛像前閉着雙眼。那小孩兒的姿勢十分虔誠,畫工也十分細致,小孩兒栩栩如生,連發絲都仿佛能夠在風中飄起,溫仁煙在前世時曾經欣賞過無數的水墨畫,對此也有些許研究,一看便知道這畫的主人的水平,定是這江南數一數二的。

“天朝二十一年……”溫仁煙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傘上的畫,念出那上頭清瘦的字,“往事如煙,十年為鑒。”

十年為鑒是什麽意思?這在佛堂祈福的小孩又是什麽意思?溫仁煙思索了番,并沒有得出什麽結論,心想着傘太過精美,畫太過細致,說不定是哪位畫家留在這裏的,還是留下來吧。他依依不舍的把傘放在了原地,還摸了摸那畫上小孩兒的腦袋瓜。

“等你的主人來吧。”溫仁煙起身要走,突然身上掉下了一個紙片,正是剛剛挂在傘下勾在他衣服上的,溫仁煙疑惑的拿起紙片一看,見了上頭的字,有些詫異的看了看那紙傘,最終把它給撐了起來,慢慢走入了雨中。

只見那紙片上赫然寫着,“天朝三十一年,致——虛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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