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沈鳴最近的日子挺難過的。

老爺子身體不行了, 逐漸在把權利往他手上轉移。

這本來沒什麽, 他大學還沒畢業就開始跟着老爺子做生意，雖然沒做出什麽成績, 不過很多流程都熟悉了。更何況, 做不出成績又怎麽樣？沈家産業足夠他揮霍一輩子了。

可是偏偏, 董事會那幾個老家夥天天拿他的出身說事, 話裏話外瞧不上他。

他來了脾氣, 就想做出點名堂給他們看看，于是接手了沈家旗下幾個分公司。做生意嘛，不就那麽回事，你來我往的，搬出老爺子來, 沒有什麽是談不成的。

但沒想到, 他竟然頻頻出錯, 原本中規中矩經營着的小公司，現在一個個瀕臨倒閉。像有人針對他一樣, 他做點什麽都不順利，前幾天還有人造謠他臨時管理的酒廠出品假酒。

雖然老爺子把這事壓下去了, 但總公司那幫老家夥們是瞞不住的。他們對他的意見空前地大，老爺子沒辦法, 只好暫時把他手裏的權利收回去了。

沈鳴不明白董事會那幾個老東西是怎麽想的，再瞧不上他又怎麽樣？沈家産業還會有別人來繼承嗎？他接手沈家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啊。

他當時只是有點氣, 心裏并沒有急。可是一個月過去, 兩個月過去, 老爺子還是沒把他重新安排回公司去。

該不會，老爺子還有別的私生子呢吧？也說不準啊，他那麽風流一個男人，年輕時候的情人一只手數得過來嗎。

不對，不對。要有私生子早就領進門了，老爺子性子唯我獨尊，有兒子還能掖着藏着？只生了三個孩子一直是他的痛點，一個已經死了，一個是他，還有一個……

等等，沈暗！沈暗無緣無故跟一個不知道從哪來的女人消失了一陣子，也不見老爺子去找。沈鳴一開始以為老爺子是不在乎沈暗死活，現在想想，不會把沈暗送去哪裏治病了吧？

這就說得通了，總聽別人說沈暗小時候多麽多麽聰明，他出事有多麽多麽可惜……董事會幾個老頭子談起沈暗時也是一臉惋惜。

沈暗一回來，還有他沈鳴什麽事啊？

沈鳴這才有危機感了，然而沈暗人在哪裏他都不知道，心裏再急再慌又有什麽用呢。

就在這個時候，跟了他好幾年的喬嫣然突然央求他去劇組探她的班。他挺不耐煩的，這女人擅自在外面以他的未婚妻自居也就算了，現在還貪心不足，想借他的勢了？他想都沒想就要拒絕，可是下一秒，她嘴裏突然蹦出來一個名字——雲嫣。

Advertisement

沈家有娛樂公司，可也只是小打小鬧，沈鳴不關心娛樂圈發生的事，他覺得那個圈子又髒又亂。一開始也是因為知道雲嫣是老爺子從娛樂圈找過來的，才大膽地對她動了心思。他以為稍微識時務點的都會順杆往上爬呢，沒想到這女人竟然敢打他？

好，他對她更感興趣了。

沈鳴話音一落，片場裏一片安靜，四面視線都彙聚在雲嫣身上。

沈暗手腕動了動，正要邁步，雲嫣突然手往後伸，悄悄握住了他的手。這邊燈光暗，前面還有人群擋着，他們倆的小動作也沒人發現。

他一愣，遲疑了。想起雲嫣那句：“我只是暫時照顧他，等他好起來就會離婚。”

打破沉默的是喬嫣然。

她笑起來，笑得有點難看：“雲嫣真是神通廣大，沒有誰是你不認識的。快說說，你跟我男朋友是什麽關系？”

這話就很耐人尋味了。

雲嫣特別無語，一點也不想在這裏跟他們糾纏。她攥緊了沈暗的手，雖然知道沒什麽可能，但還是擔心沈鳴會不會一時腦抽要把沈暗搶走。到時候她怎麽辦？先出腿還是先出拳頭？如果嘩啦啦下來一群黑衣人，她打不過該怎麽辦？

沈鳴神色不耐地擡了下手，示意喬嫣然安靜。喬嫣然委屈地咬着嘴唇，不甘地把話咽下去了。

他一步一步地朝雲嫣走。

雲嫣一臉戒備，身體下意識想要擋住沈暗，沒成想反倒引起了沈鳴的注意。

“哎呦，這個不是……”

雲嫣深吸口氣，腿一擡，結結實實踢到他的胸口。他沒防備，身體往後仰，一瞬間飛了出去。

片場馬上亂起來，烏泱泱一群人往上圍。雲嫣牽着沈暗的手，頭也不回地沖進周曼之車裏。

周曼之回神，氣急敗壞地追過去。

周曼之沒想到雲嫣連沈鳴都敢打。

她上了車，心裏特別氣，想訓雲嫣一頓呢，就見雲嫣縮在沈大少懷裏，跟個受害者似的，弱小、無助，委屈巴巴。

周曼之：“……”

沈暗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雲嫣後背以作安撫，銳利的視線掃過來，周曼之頓時一凜，什麽話也不敢說了。

算了，她瞎操心什麽，雲嫣惹下的爛攤子，自然有人替她收拾。

一路駛回了家。

雲嫣在後排自說自話，把晚飯給安排好了，車停下來，她還邀請周曼之一起吃飯。

吃飯？打完沈少你還有心思吃飯？你的心得有西瓜那麽大吧？周曼之氣都快被她給氣飽了，二話不說就拒絕了。

雲嫣看上去還挺遺憾的，沈暗倒是因為她的識時務，給了一個贊賞的眼神。然後趕緊分散雲嫣的注意力，對她說：“餓。”

周曼之：“……”現在是餓的時候嗎？

雲嫣立刻哄他：“乖啦，再忍一忍。”然後向周曼之告別：“周姐路上小心，明天見！”

周曼之刷地把車開出去。

見什麽見，最好這輩子別見！

——

雲嫣今天晚上打算自己下廚。

她雖然算是“野生”長大的，但在廚藝方面實在沒什麽天賦，有時候煮個面條還煮不好呢，更別提其他更複雜的菜式。可每天吃外賣終究不是個事，油膩又麻煩。

冰箱裏沒食材，好在小區就有生鮮超市，兩個人回來沒幾分鐘又出去了，手牽手去超市買菜。

小區安靜，超市裏人也不多。來買菜的大多數是老人帶着小孩，除了偶爾有小孩子的嬉鬧聲，倒也不怎麽吵。

路過海鮮區，雲嫣停下，問沈暗：“想不想吃糖醋鯉魚？”

賣海鮮的大爺提醒她：“小姑娘，這是鲫魚。”

鲫魚還活着，歡快地游啊游，在盆子裏吐了個泡泡。

“哦。”雲嫣問：“想不想吃鲫魚？”

沈暗因為感冒了，一直戴着口罩。聞言悶悶地咳兩聲，眼神懷疑地看着雲嫣。

雲嫣也不是真的詢問他的意見，蹲下來自顧自選了一條看着活潑的，回頭問沈暗：“你喜歡不喜歡這條？”

沈暗正要說話，

雲嫣指尖碰了碰那條魚的腦袋：“老板，就它了！”

在生鮮超市晃悠了半個小時，雲嫣和沈暗拎着一條鲫魚和幾根小青菜出門。

門口有賣冰淇淋的，雲嫣好久沒吃，忍不住想嘗嘗。

她晃晃沈暗手臂，眼睛亮晶晶的：“給你買個冰淇淋好不好啊？”

沈暗：“……不要。”

“草莓味的還是巧克力味？”

“都不要。”

“啊？都想要？那就兩個都買好啦。”

沈暗：“…………”

最後還是買了兩個，雲嫣給了沈暗一個巧克力味的，自己邊走邊吃草莓的。

吃兩口，她舉起胳膊把冰淇淋送到沈暗嘴邊，“給你。”

沈暗口罩還戴着呢，連自己的冰淇淋也沒有吃。搖搖頭拒絕。

“你是不是嫌棄我啊……”雲嫣手沒收回去，可憐巴巴地癟嘴。

沈暗哪會嫌棄她啊，只是怕把自己的感冒傳染給她罷了，然而這種道理傻子怎麽會懂，所以是不能說出來的。

雲嫣胳膊還堅持舉着。

沈暗無奈，扯掉口罩，低頭，一口把剩下的冰淇淋全都吃了。

雲嫣：“！！！”

“喂！你……”

沈暗把巧克力味的遞過去。

火頓時熄了，雲嫣接過來，輕輕哼了一聲。舔一口，發現巧克力味要好吃多了，于是也想給沈暗嘗嘗。

“喏。”

沈暗口罩剛戴回去，她又遞了冰淇淋過來。

他睇了她一眼，把口罩摘下去，又一口全都吃了。

雲嫣：“……………”

——

雲嫣已經一個小時沒有理沈暗了。

她把自己關在廚房，滿地抓胡亂撲騰的鲫魚。沈暗聽見裏面鍋碗瓢盆叮叮咣咣的聲音，在門口幾次想進去看，但雲嫣不讓他進。

沈暗頭疼。

又是乒乒乓乓幾聲響。

沈暗把門推開一點，假咳幾聲，雲嫣沒理，他刻意加大聲音。

雲嫣抱着鲫魚皺眉看過來，幾秒鐘，兇巴巴地吼他：“不許進來！”

沈暗：“……”

雲嫣吼完他，抱着魚轉身，把它放在切菜板上。鲫魚甩了甩尾巴，又要逃跑。雲嫣沒耐心了，拽着它的尾巴扔進水池裏。

沈暗在心裏嘆口氣，走過去，從她後面摟住她的腰，下巴壓在她肩膀上蹭了幾下。

雲嫣斜眼看他：“幹嘛！現在知道錯了！？”

沈暗嗯一聲：“知道。”

“知道？知道你還把冰淇淋全都吃了？”

雲嫣越說越氣，還有點委屈，攥着菜刀刀柄哐地切進了切菜板裏：“我把好吃的東西分給你吃，可是你都不想分給我。”

“……對不起。”沈暗把她的手從刀柄上拿下來，帶着她往前走了幾步，打開水龍頭，先自己試了試水溫，然後把她的手放在水龍頭下仔仔細細地洗。

水流緩緩劃過指縫，雲嫣心裏漸漸安靜下來，餘光瞄一眼沈暗長長垂下來的睫毛，愣了會兒神。不知為何心跳徒然加速，耳根熱熱的。

沈暗關掉水龍頭，拿下毛巾給她擦手。她突然不敢看他，垂着眸子專心看手背上的水珠。

最後一滴水也擦幹淨，沈暗把毛巾放回去。手臂松松地環着她的腰，呼吸聲在她耳邊，每一下都很輕。

他下巴又蹭了蹭她的脖子，蹭得她心都亂了。

“好啦好啦，原諒你了。”雲嫣把腰間兩只手臂分開，掉頭推他出去：“你走，我要做晚飯了。”

沈暗不想走，想留下來陪她。視線不經意往下一掃，在她泛紅的耳根上停頓兩秒，順從地出去了。

接下來倒是沒聽見廚房傳出雞飛狗跳的聲音。

沈暗站在廚房外，透過玻璃門看雲嫣在切菜板上當當當地切着蔥花，眉頭一時松開，一時皺緊。

雲嫣把切好的蔥花一股腦扔進油鍋裏，刺啦一聲，她下意識往後躲了半米。

沈暗攥着門把手，忍不住要進去。猶豫一瞬，手又放下了。

雲嫣放棄鲫魚，煮一整鍋飯，洗了小青菜幹炒。鍋裏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往外噴油，她随便抓起早就擺在一邊的調料，灑一些，身體趕緊閃開。

就這麽手忙腳亂地，炒青菜出鍋了。

趁雲嫣四處找盤子盛菜的這會兒，沈暗連忙回餐桌前，假裝自己沒離開過，端端正正坐好。

幾分鐘，雲嫣穿着粉色小熊圍裙，端着盤子出來了。

“快嘗一嘗。”她放下盤子，拿筷子夾一根青菜喂給沈暗，一臉期待地問：“好不好吃？”

沈暗咽下能鹹死人的青菜，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

雲嫣高興了，夾一根自己要吃，沈暗探頭過去，張嘴搶走了。

再夾一根，又被搶走了。

廚房傳出滴滴滴的聲音，雲嫣來不及跟他計較，放下筷子跑進去，看看飯煮好了沒。

沈暗看着她進了廚房，長長出了口氣，拿起筷子夾一大口青菜，眉頭都不皺一下全部送進嘴裏。

等雲嫣端着兩碗米飯出來，盤子裏只剩下一根青菜。

沈暗看了她一眼，夾起來立刻吃掉，眼睛看着他，表情特別無辜。

雲嫣：“……”

——

雲嫣氣得晚上吃了兩碗米飯，然後決定，她今晚要一個人睡了。

沈暗那家夥也太可惡了吧，平時她要是不動手喂，他是什麽都不肯吃的。現在呢，為了跟她搶東西吃，才幾分鐘啊，一個人把一盤青菜全吃光了。

她就說嘛，這人好歹是個大反派啊，再怎麽傻，也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飯都不會吃，活活把自己餓死。

雲嫣氣呼呼地翻了個身，看一眼時鐘，九點半了，到了沈暗吃感冒藥的時間。

管他呢，他飯都會吃，難道還不會吃感冒藥嗎。

秒針滴滴答答地轉，雲嫣盯着針尖發呆。

九點三十一，雲嫣爬起來，拿了感冒藥和牛奶，氣勢洶洶地推門進了隔壁房間。她把東西往床頭櫃一拍，“吃掉！”

沈暗權衡片刻，看雲嫣那個表情也知道她這回不可能喂自己了。在心裏嘆口氣，不太情願地吃了藥。

雲嫣看着他吃完，掉頭就回了房間。

很久沒一個人睡，雲嫣還有點不習慣。

手心空空的，身邊空空的，被子裏不夠暖。

她翻來覆去好長時間，心裏亂七八糟地想着有的沒的。一會兒想起白天的沈鳴，怕他找過來怎麽辦。一會兒想起自己夢游，萬一半夜跑出去了又怎麽辦？她現在也算是個小小的公衆人物，穿着睡衣在大街上跑，該有多丢人啊。

愁着愁着，竟然就這樣睡過去了。

窗簾不透光，一拉上，整個房間特別暗。

房間中央的大床上，鼓起了小小一個團子。團子擰着眉毛，不安地嘤咛出聲。

沈暗沒有開燈，摸黑走進來，輕輕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雲嫣立刻擠進他懷裏。

他給她蓋好被子，順了順她的頭發，然後低下頭，親了一下她的嘴角。不滿足，又親了下。

——

雲嫣這個覺睡得一點都不安穩。

她又夢見沈鳴了，還有沈夫人。他們帶着一群人找上門，說要把沈暗搶走。

雲嫣慌慌張張地把沈暗藏進櫃子裏，還拿U型鎖鎖上。然後單槍匹馬出去跟他們決鬥。沈鳴和沈夫人就冷眼看着，胸有成竹的模樣。

她應付着十來個黑衣人，漸漸感到吃力。沈鳴在一邊笑，嘲諷她：“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雲嫣擡頭看過去，被分了下神。有人抓住機會偷襲，她一腳把他踢了出去，差點砸到沈鳴。

沈鳴笑不出來了，罵了聲：“廢物！”然後招招手，天空中呼啦啦飛來群長着翅膀的黑衣人。他們直接越過她飛進卧室，找到沈暗，拆開U型鎖，叼着他的衣角飛出來。

雲嫣被纏住了，沒辦法趕過去救他。眼看着他快從自己視線消失，她大聲喊：“沈暗！”

沈夫人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笑，那笑特別殘忍。她語氣淡淡道：“把沈暗扔進河裏喂魚吧。”

…………

雲嫣是哭着醒過來的。

天還沒亮，她眼前一片漆黑，感到有濡濕的吻落在她臉上，一下又一下。

她睜開眼睛，沈暗一只手摩擦着她的發頂，一只手替她擦着眼淚。他的唇離她特別的近。下一刻，又一個吻印在了她的額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