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妖怪于此是并不滿意的。
杜慎言已是見識過它這種随物賦形的本事,生怕它再度變成什麽驚世駭俗的模樣,只得安慰它:“這樣已是很好了。”
哪知那孩子一醒來,見着妖怪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使勁地往書生懷裏拱,已然把書生當作救命稻草一般。
妖怪不悅,抓住娃娃胖腳丫子,将他從書生懷裏拉出來,倒提着戳了戳:“哭什麽。”
杜慎言見狀臉都青了,一把搶過娃娃,不輕不重地給了妖怪一個頭皮:“吓着他了。”
小家夥哭得實在是可憐,将臉埋在書生溫暖懷中,“嗚嗚嗚”地哼。
書生輕輕踢了踢妖怪:“你離他遠一些。”
妖怪有些委屈:“沒傷又沒痛,哭什麽?”
書生瞪它:“你這樣子吓着他了。”将妖怪攆出了洞外。
他很是費了番工夫,才将小家夥哄好。将他小肚子喂飽,擇了幾個故事哄得他破涕為笑。
書生長得好看,人又溫柔,阿苗肚子不餓了,身上也不痛了,趴在他溫暖柔軟的懷中,全無半點害怕。
杜慎言左右張望,拾起了一顆金珠逗他玩兒。阿苗眼睛突然一亮,抓着金珠晃,口齒不清地喊:“珠珠……”
“你喜歡嗎?”杜慎言面露微笑,連忙又抓了幾顆嘩啦啦地落在床上,小家夥兒歡呼着去拾。
“阿爹喜歡……娘喜歡……”
“蝈蝈,你是神仙嗎?”小家夥咬着手指問。
“嗯?”
Advertisement
“娘說,珠珠是山裏的神仙送的……”
杜慎言頓時明白了,必然是先前他讓妖怪去山下拿村民東西時留一些金石玉器,被那些村民當作是山神所為。
笑着搖了搖頭:“哥哥不是神仙。”心中一動,加了一句:“是救你的那個哥哥。”
阿苗“啊”了一聲,目露害怕之色。
“阿苗怕它?”
“嗚嗚……”小家夥哼唧,臉埋在生懷中揉來揉去。
“是它救了阿苗,也是它給的金珠。其實它一點也不可怕對不對?”杜慎言哄他,心中卻道:杜慎言啊杜慎言,竟有一天你會為那妖怪說話。
只不過因着心中一絲不忍。唉,他怎會看出妖怪眼中的那一點兒委屈?
“他……太醜了……”孩子的話永遠是實話。
杜慎言默然,斟酌着勸道:“嗯,其實也沒有那麽醜……嗯,也許是有一點醜,但……也沒有醜到吓人的份上,對不對?”
杜慎言有些苦惱,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他竟如此輕易地接受了妖怪的新樣子。大概是之前的印象太過慘烈,對比之下,他由衷覺得這般似人的模樣已是再沒有什麽可挑剔的了。
阿苗害怕它,除了它略顯奇怪的臉之外,更怕的應該是它身上帶着的那股子野獸的氣息。只是杜慎言與它相處久了,自然便習慣了,沒有輕易想到這一點。
他陪着娃娃玩了一會兒,等小家夥又睡着了,這才撩開藤蔓,出洞去尋妖怪。
它正蹲在溪邊那塊青石上,不知在想什麽。
這妖怪一貫是上蹿下跳的,這一趟許久不見,卻真似有些不同以往了。書生走到它身邊,狀似無意地問道:“想些什麽?”
“……,他為什麽哭?”赤朱草治傷止痛的效用很好,一夜過去,孩子身上的傷早就好得差不多了,既無傷,又無痛,又為什麽流淚?
杜慎言嘆了口氣,同它道:“自然不是所有流淚都因為悲痛。他怕你,害怕得哭了罷了。”
妖怪板着臉:“為何怕我?不吃他。”
杜慎言哭笑不得,斟酌了再斟酌,只說:“小孩兒經不住吓,不習慣你模樣,時間久了自然就好了。”
妖怪探身去瞧水面,看着這張它費勁了心思化作的臉來,不作聲。
杜慎言也猜不透它此刻心中想法,陪在一旁不說話。
“那你怕我嗎?”妖怪思索了良久,突然蹦出一句,“我、第一次見你……那時,你……”
“別再說了!”
妖怪驀然住了嘴,它看到了書生的臉色,一瞬間難看下來。
杜慎言雙唇輕顫,手不自覺地握緊。縱使過去許久,縱使妖怪已脫胎換骨,那一晚強烈的羞恥和恐懼仍深深地刻在他的記憶中,每當想起,不自覺地渾身發抖,冒出冷汗點點。
其實他現在并不懼怕妖怪,如今的它言行舉止大都與常人無異,和之前的那個它完全是不一樣的。然而恐懼深埋心中,并不那麽容易根除。
杜慎言勉力克制起伏的心緒,低低道,“這些就不必再說了……”又停了好久,又道,“我回去了。”語氣中又帶着熟悉的疏離。
當真不再回頭,将妖怪一人留在了溪邊。
妖怪蹲在原地,茫然地想,它大概真的對書生沒有那麽好。那時候那些事,有些它已不記得了,但它一直記得書生當時的神情。它記得他哭過,也讓他痛過,流過血。它對書生做的那些事,大概真的很不好。
“神仙蝈蝈!”
杜慎言循聲望去,一個小肉球跌跌撞撞地撲來。
“吃果果!”阿苗胖乎乎地手裏抓着幾個紅豔欲滴的果子,讨好地舉到書生面前。
杜慎言面上露出一絲笑來,從他手中挑走一個,問他:“哪裏來的果子?”
“醜蝈蝈帶我摘的!”
杜慎言嘴角的笑有一絲僵硬,捏着果子的手指輕輕地放了下來。
“蝈蝈……”阿苗去推他的手,“果果、甜。”催着書生去嘗。
杜慎言笑了笑,咬了一口,汁水溢出,他卻愣是沒有嘗出味來。
自那天後,他同妖怪之間又保持了似遠似近的距離。他知道當初怪不得妖怪,那時它不過是一頭野獸,做什麽都循着獸性。到底妖怪還從刀下救了他一條性命。可是,雖這樣想,那樣的恐懼和羞恥也是真的,他沒辦法忘記。
午夜夢回,仍能讓他冷汗淋漓,喘息連連。倘若哪一天他真能放下這些,他才能真正坦蕩地面對妖怪。
至少不是現在。
況且,他本就打算尋機離開,也不該同妖怪再有多少牽扯。
他在這兒翻來覆去地想,一旁的小家夥卻管不上許多。見書生又發起呆來,扭動着肥乎乎的小身子去找妖怪。
他管書生叫“神仙哥哥”,管妖怪叫“醜哥哥”,無論杜慎言糾正了多少次,都改不過來,杜慎言只能随他亂喊。
這兩天,書生滿腔心事,陪他玩着玩着便頻頻走神。而另一個哥哥雖長得吓人,但是又有趣,又有本事。它會飛,還能招來各種各樣有趣的飛禽走獸,還能帶着自己吃好吃的果子。小家夥現在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更加黏妖怪。
杜慎言初時不敢放手,但後來見小家夥玩得高興,除了蹭得一身髒兮兮的,也沒有什麽大礙,便任他們去了。
那妖怪帶着小家夥又在外面晃了一圈,它讓小家夥騎在自己脖子上,從一棵樹躍到另一棵樹上,風呼呼地從耳畔刮過,惹得阿苗“啊啊”大叫,又“咯咯咯”笑個不停。
妖怪也很高興,為終于有人和它一樣喜歡這麽做。
待妖怪從外面溜達回來,小家夥已經趴在它背上睡得呼哧呼哧的。它很熟練地把背上的肉球兒卸下來。小家夥在獸皮堆裏打了個滾,揪着毛茸茸的一角又睡過去了。
妖怪躊躇了一會兒,朝書生那邊湊過去。
杜慎言将它一舉一動瞧在眼裏,心中暗嘆一聲,面上卻不露半點神色。他晚上仍然會教妖怪識文斷字,也不似學堂裏的夫子那般刻板,頗為随意。
他不過是想籍着這個由頭教會妖怪一些人情世故,故而經史子集一概不教,講得最多的,竟是小說、志怪之流。妖怪對這些故事頗感興趣,杜慎言便每天挑上一兩則,盡量淺顯地道來。
他正娓娓道來,見妖怪撥弄着一只喝水的杯子。那杯子被它撥得骨碌碌直轉。走神走得可謂正大光明。
杜慎言把書放下,輕咳一聲:“在想什麽?”
妖怪突然蹦出了一句:“什麽是醜?”
杜慎言一怔。
又聽到妖怪斷斷續續說道:“醜就是……長得不好看……”眼中帶着詢問望着書生,語氣卻是肯定的。
杜慎言心頭一顫,不答反問:“是誰對你說了什麽嗎?”自從妖怪開了靈智之後,他從來沒有對它提過面容美醜之類的話題,卻不知它從哪裏聽來的話。
他不知這妖怪自那一次離山之後,常常混跡人世,聽得多了,自然上了心。
“不好看……就會不喜歡、讨厭……”妖怪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神一黯。
它雖說得費勁,卻實在是個聰明的妖怪,沒有人教它這些,卻無師自通地想到了這一點。
杜慎言不知怎麽同它說明白,嘆道:“人确實喜愛表象美麗動人的事物。這大概也是聖人所說的‘食色,性也。’罷!”
“為什麽?”妖怪苦思不得其解,它也有喜愛的東西,但并不是因為它們有多美麗。山林中生物萬千,鬼怪無數,于它眼中并沒有美醜之分。哪怕書生,它喜愛他,也并不只是因為他的樣貌。
“……你呢?”妖怪追問書生。
書生頭一次被它問住,他自然并非只看表象的膚淺之人,然而想到當初那張令他心有戚戚的猙獰面容, 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妖怪已然明白了。
“……不喜歡我,因為我醜,你喊我‘醜怪’……”
“可是不論……(你)什麽樣子,我都喜歡。”它喉音低沉,深紅的雙瞳中不染雜塵。
杜慎言心中發酸,幾欲被它打動。握住書的雙手收緊,半晌才抿了抿唇,輕斥道:“哪裏學來的混賬話。”
他這反應,妖怪捉摸不透。遲疑了一會兒,便纏着書生道:“那你教我,什麽是美。”
杜慎言覺得它胡鬧,本不想再說這個話題。哪知那妖怪似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要弄明白。書生拗不過它,只得列舉了先前同它講過的故事中人,什麽“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什麽“俊眉修目”“豐神俊秀”。
奈何妖怪一概不知,一臉懵懂。
杜慎言被它纏得煩不勝煩,只得又拿起筆來,勾勾畫畫。他雖畫得一手好丹青,然而一時之間不知從何入手。凝思片刻,借着自己的印象和書中的描述,馬馬虎虎地繪了一幅畫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