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妖怪蹲在一旁,正不耐煩地扒着桌子,見書生将筆擱下,拎起畫紙,細細端詳着,忙不疊地湊上去。

畫上不過寥寥幾筆,但見修眉星目,容貌俊美。顧盼神飛之間,已有出塵之姿。

杜慎言見它盯着畫紙,總算消停下來,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氣。

一旁傳來“嗯唔”一聲,阿苗扭動了兩下,迷迷糊糊地想爬起來。

杜慎言忙上前将他抱住,任娃娃一頭紮進自己懷裏。小家夥蹙着細淡的眉毛一蹭一蹭的,總算把惺忪睡意蹭去了些,杜慎言衣襟也已被揉得不成樣子,沾滿了泥和口水。

“蝈蝈……去哪裏……”小家夥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問。

杜慎言捏了捏他灰糊糊的臉:“帶你洗幹淨。”

那妖怪又不知跑哪裏去了,杜慎言暫不管它,眼下這小家夥跟着妖怪瘋玩了兩天,白嫩嫩的小肉球早已變成了小煤球,是該好好洗洗了。

他抱着娃娃穿過密林,轉過一個山坡,便到了妖怪之前帶他去的那個山谷,谷底是幾個水汽氤氲的溫水泉池。

他将阿苗身上的小衣服脫下,拍着他的小屁股:“乖乖呆着。”讓小家夥坐在一個淺淺池子裏的石頭上。自己蹲在池邊幫他把衣服洗淨了,攤開晾在一旁的石頭上。

“蝈蝈、蝈蝈……”阿苗的聲音傳來,溫熱的水花濺濕衣襟,小家夥兒咧着嘴“咯咯”笑。杜慎言看着一片狼藉的衣襟,略略想了一下,幹脆把衣服也除了。

将洗淨的衣服也晾好,再度滑入水中,不由得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他也已有好些天沒再來了。

杜慎言陪着小家夥玩了一會兒,把兩個人從頭到尾都搓揉幹淨了,只覺得通體舒泰,懶洋洋地靠在池壁,雙頰被騰騰水汽蒸出一抹緋紅。

阿苗趴在他的肩上,已經睡熟了。杜慎言一手摟着他肉嘟嘟的小身子,一手将濕發撩起,準備擰幹了出池子。

卻聽到細碎的聲音從對面暗處傳來,頓時心中一跳,驚道:“誰?”

書生清柔的嗓音飄散在夜色裏,一時間沒有半分動靜,唯有淙淙的流水聲萦繞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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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慎言一邊伸手摸索着池邊的衣服,一邊緊盯着對面暗處,語氣中帶着一絲警覺:“我知道你在那裏,你出來。”

袅袅水汽,朦胧輝光。

一個身影漸漸從光與影的雜糅中漸漸顯現,仿佛是一則剪影,又仿佛是透過宣紙的一個朦胧墨影,随着窸窣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浮現在書生眼前。

杜慎言心中猛然一顫,腦中已有了一個念頭,睜大雙目,緊緊地盯着對方。

待那個身影一點一點地擺脫了濃稠的夜色,面容一點一點清晰起來,杜慎言也一點一點地屏住了呼吸。

他呆呆地站着,呆呆地望着那人,一時忘了言語。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書中所說的山精鬼魅惑人,原來并非無稽之言。

否則怎能化成這般鐘靈毓秀的模樣。

結結巴巴地确認:“乘……風?”

那妖怪似循着他的畫幻化而成,卻只不過三分形似,另有七分來自造化的神秀。他以為一筆丹青已繪出十分的形貌,與眼前的它相比卻顯得呆板而無趣,及不上它一分的動生動色。

那妖怪仍保留着深紅的雙瞳,透着野悍與妖異。

它向前微動,涉水走來,書生只覺得魅色逼人而來,讓他無處躲藏。

水聲潺湲,妖怪離他愈來愈近,那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也愈來愈清晰,竟讓人隐生暈眩之感。

杜慎言不由自主錯開目光,才猛然間發現自己不着寸縷,“啊”了一聲,連忙側過身,手忙腳亂地拽過衣物,将自己胡亂裹起來,急急忙忙道:“等下,待我先穿衣服……”

他正慌亂,自然也瞧不見妖怪打量他的目光,深邃雙目一點暗紅,帶着驚人的熱度。書生在它面前素來進退有度,清清冷冷的,像挂在天邊的月亮,又像是映在水中的花影,只可遠遠看着。此時一幅亂了手腳的樣子,格外的可愛。

當然,妖怪不知道什麽是“可愛”,卻并不妨礙它想要靠近書生,甚至是更近一點地,碰碰這樣的他。

于是它便真的湊近了。

杜慎言回過頭,撞見它妖異深邃的雙瞳,便如跌進一場目眩神迷的夢中。腰身靠着身後池壁,勉力向後仰去。唇上一熱,已被這妖怪吻了上來。

一瞬間,心跳如雷。

那妖怪欲挑開他雙唇,杜慎言狼狽地偏頭躲開,臉已漲得通紅。

妖怪目中隐隐露出失望,嗓音低沉:“……不喜歡我這個樣子嗎?”

“不、不……你很好……很好……”杜慎言胡亂應道,“只是、只是……”

正在此時,懷中娃娃哼唧了一聲,蹭了蹭腦袋。

杜慎言忙道:“阿苗、阿苗還在這裏。”忙側身上岸邊,彎腰去拾小家夥的衣服。

妖怪抿着唇,臉上神色莫名。

杜慎言還沒來得及直起身子,腰間已經一緊,下一刻,人已回到了洞中。

杜慎言已是蒙了,直到腰身碰到柔軟獸皮,才回過神來,妖怪已将他按在床上,一雙眼睛亮如璀璨繁星,緊緊地盯着他。

杜慎言欲要推開它,手掌觸到妖怪胸口,緊實的肌肉上幾道猙獰的凸起摩擦着掌心。這妖怪一身銅皮鐵骨,渾身大小傷痕都逐漸随着時間徹底消去了,唯有胸口幾道傷疤久久不消,可見當初傷勢之重。

杜慎言掌心發燙,只是那麽一瞬的失神,已失了先機。妖怪粗糙手掌探入衣內,揉搓起書生一身白膩皮肉。

它與書生先前已不知荒唐了多少回,于這具身子不可謂不熟悉。它知道書生于這樣的事沒有什麽抵抗,手碰到哪一處,書生會有怎樣的反應,它都記得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書生輕叫一聲,頓時滿臉緊張地咬住了唇。

杜慎言忙偏過頭去,發現一旁的娃娃正睡得香甜,緊繃的心弦還沒來得及放松,妖怪的手一動,又激得他“啊”的一聲喊出來。

他這一聲有些響,身旁的娃娃不安地動了動。

杜慎言簡直要哭了,小聲哀求:“乘風、乘風……別在這兒,阿苗……唔……阿苗在邊上……”一雙漆黑明眸已染了水汽。

妖怪不太明白,正要繼續,感到推拒的雙手力氣大了些。

它是一只聰明的妖怪,自然不會放棄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雖不懂書生何意,也從善如流。稍瞬即逝的思考後,抱住書生,出了洞府。

杜慎言眼前一花,等他回過神來,那妖怪竟已帶着他躍上了那棵巍峨古木。

古木高聳入雲,巨大無匹,粗壯的枝幹綿延舒展,幾可讓人如履平地。妖怪帶着他躍上的,正是這樣一根粗壯的枝幹。

杜慎言腰肢發軟,不由自主地靠着樹幹滑下,妖怪一手勾着他細軟腰肢,一手撐着枝幹,深邃雙目在他臉上逡巡了片刻,眸光幽深,狠狠地吻了下去。

書生還沒來得及出聲,已被它奪去了呼吸。

妖怪摟着書生的力氣很輕,吻卻很重,仿佛是一頭經月不識肉味的惡狼,叼着了一塊鮮嫩的肉,輕易不肯松口。

杜慎言透過迷蒙的目光,正對上妖怪那張新化出的臉來,襯着滿枝似雪繁花。

真真正正的花面交相映。

口鼻間充斥的俱是妖怪的味道,同這些神秘的花一樣的味道,蒸騰出濃郁醇厚的香氣,如水一般,無孔不入地鑽入他的體內,勾扯着他跌入這樣一場令人迷醉的夢。

一吻方歇,書生已是氣喘籲籲,身體的變化讓他無處遮掩,他将手臂蓋在眼前,難堪地呻吟了一聲。心中苦笑:杜慎言,原來你也不過是一個,知慕少艾的膚淺之人……

他已說不清沒有推拒妖怪,是因為胸口那道疤,還是因為那張颠倒衆生的臉,是因為一時的意亂情迷,還是這具已經食髓知味的身體,仿佛一瞬間,就成了這樣騎虎難下的情形。

那妖怪才不會管書生複雜的心緒,又側頭去吻他雪白纖細的手腕。

杜慎言手臂一顫,忍着麻癢收回手。那妖怪頓了頓,又去吻他裸露的肩頸。

明明先前無數次的胡天胡地,他早已了解這妖怪的魯莽粗悍,明明這家夥看着自己的眼神猶如惡狼一般恨不能立即拆吃入腹,為什麽還要故意這般磨磨蹭蹭!

簡直像是,故意讓他反複被這一份難堪磋磨着。

書生轉過身去,将臉埋在手臂間,從齒間含糊地催道:“你要做……就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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