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終斂
聞言,元霜愣了片刻,随即又不屑地勾起嘴角:“你又詐我。”
這也不怪元霜不信她。
舒弦墨平日嘴裏的真真假假,鮮少有人能分清,就連君照影也被她唬住過幾回。
有一回倒讓元霜記憶猶新。
那日君照影新得了一壇百年老酒,元霜自然眼饞,慕空瑾卻亦是起了心思,兩人都去求君照影賞給自己。為此,慕空瑾和元霜争執不休,在廳內吵吵嚷嚷。
此時舒弦墨提出了一個法子:
拿兩個壇子放在慕空瑾和元霜面前,一壇裝水,一壇有酒,二人各擇一拿走,不可再鬧。
這個方法還算公平,元霜和慕空瑾同意了,各挑了一壇。
美酒自當斟杯慢飲,慕空瑾和元霜不忍消磨美酒的香氣,所以都是回房了之後才打開。
元霜開壇一看,失望地發現是水,卻也只得認了,只是第二天看慕空瑾愈發不順眼起來。
而慕空瑾亦是看元霜很不對付,二人險些打起來,互相質問之後,卻才發現二人拿到的都是水。
原來是舒弦墨瞞着君照影,把那兩壇都換成了水,自己獨占了美酒。
元霜和慕空瑾自是氣憤難當,找舒弦墨去理論的時候,卻被她幾句話四兩撥千斤般地說動了——
“你們焉知對方拿到的不是酒而是水?怕是誰不想承擔對方的怒氣,推在我身上吧。”
于是元霜和慕空瑾都信了她的話,為此針鋒相對了很長時間。
後來才發現,那壇酒就埋在舒弦墨的院子裏。
元霜不明白舒弦墨這麽做到底有什麽意義,若舒弦墨真的要那壇酒,元霜不會不給她,而她卻以這種方式拿走了它。
朋友之間還要勾心鬥角,令人心寒。
自那之後,兩人之間的關系就淡了很多。
舒弦墨嘆道:“你真不信?”
她知道元霜還在怪她,面對元霜的質疑,卻也無意解釋。
該懂的人自然會懂。
元霜似笑非笑地揚眉,在舒弦墨推開她之後,又主動湊了回去,和她的臉挨得極近:“騙人好玩嗎?”
面對驟然放大的臉龐,舒弦墨失神了一剎那,再次面無表情地推開她,而後綻開一個溫柔的笑容:“這回是真的。”
可她仍然沒有元霜的目光中看到信任。
午膳雖然不歡而散,晚膳卻仍舊是大家一塊兒吃,是君照影吩咐的。
将軍下了命令,衆人雖然心中不願,到底也得服從。
花緋月試探着問了問君照影,齊嫣語是誰?
君照影答,是父親故友之女。
其實這個說法已經很擡舉齊嫣語了。齊嫣語的父親是君照影父親昔日在軍中的下屬,不過只是個小小的百夫長,連得力部下也算不上。
那一役後,君照影謹遵父親遺命,給了齊嫣語一家一些盤纏,讓她們自己安頓下來。
秦瑾靥登位之後,君照影自立門戶不久,許久不見的齊嫣語便來投奔。原來齊母體弱多病,沒過幾年就纏綿病榻,前不久便郁郁而終了。
原來是齊嫣語得知君照影如今并非罪臣之女,便前來求君照影收留自己。
看着跪在門前的垂淚少女,君照影想起了幾年前的自己。
那時自己也曾按照父親手信去投奔舊時的部下,滿心歡喜地被安頓好後,卻在起夜時,恰好發現對方竟讓人去給朝廷報信。
自那之後,君照影再沒真正信過誰。
因此,君照影應了齊嫣語。
不過沒讓她住進來,只是給她尋了一處院子,幫她和她母親安頓了下來。
後來,齊嫣語的母親因早年積勞成疾,沒過幾年就去世了;齊嫣語再次淚眼婆娑地跪在府前,求君照影幫她葬母,給她一個容身之處。
君照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是個同樣有着略深色皮膚的藍眼女子,只不過比之君照影,更加黝黑一些。
她有時會在帳中跳舞,發梢飛揚着旋過空中,揚眉一笑,萬物失色。
她死的那一日,亦是極美的,那雙湛藍的眸子緩緩合上。
終是斂去了萬般風情。
所以,君照影看着齊嫣語臉上的淚水漣漣,終是允了。
晚膳很豐盛,也很正式,跟往日并不一樣,并非是所有人都同桌吃飯,而是君照影坐在上首,其他人則分成兩列坐在下首。
左列為元霜、齊嫣語、慕凡;右列有舒弦墨、慕空瑾、南黎。
流螢在一旁為君照影倒着酒,流轉的雙眸中滿是笑意。
花緋月的位置則很微妙。她不坐在兩列人中,而是君照影在旁邊為她和流螢加了兩個小桌,只不過流螢的位置要更低一些。
将軍府媵人并不多,君照影也不喜有人服侍,所以是流螢在忙活着布菜。
元霜仍舊是不言不語地自斟自飲,即使中午酩酊大醉過一場,也沒能消磨她的酒瘾;齊嫣語的笑容很自然,甚至時不時朝花緋月點個頭;慕凡則專心吃着菜。
舒弦墨看樣子并不是很有食欲,勉強動了動筷子就沒再吃了;南黎更是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君照影素來話不多,此時更是沉默,衆人看着她的臉色不好,也未敢說話。花緋月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更加不敢亂看亂說,只一口口吃着菜肴。
“元霜。”
君照影開口。
元霜聞言擡眸,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收斂了些醉态,答道:“在。”
君照影沉吟了一陣:“近些日子,動亂疊出。你過幾日,就帶兵啓程去北邊吧。”
君照影說的“兵”自然不是影衛,而是正正經經的軍隊。
元霜不僅有影衛統領這個不太能上得了臺面的身份,也是有軍職的。
此言一出,元霜的手僵在了桌上,似乎能聽見自己脖頸的轉動聲:“什麽?我……”
元霜驀然想起了舒弦墨先前的話——“你調戲了将軍帶回來的那個女人。”不禁驟然看向舒弦墨。
她并沒有想到,舒弦墨說的竟然是真的。
舒弦墨露出一個早已了然的眼神,自顧自舀着羹湯,并沒有回看元霜。
元霜自知君照影下的命令不可違抗,更何況,那夥人已經在北邊燒殺搶掠很久了,為非作歹,無惡不作,元霜亦是早就想一舉殲滅。
元霜深吸了口氣,又露出了往日的神情,眉微挑,嘴角勾出一抹笑:“将軍說的可是北邊的那一隊鮮卑軍?聽聞他們骁勇善戰,銳不可當。我若一個人去,怕是應付不來。”
“你要帶誰?”
“自然是……懇請軍師和我一同前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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