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心想

許是不用再照顧花緋月的速度,君照影走得很快,卻也很穩,一千零八十級臺階轉眼就到了頭。高高的拱門,上書“白馬寺”三個大字,蒼勁有力。

“到了。”

被君照影放下的那一刻,花緋月有些悵然若失。

白馬寺前的一千零八十級臺階,意指世人修佛中會經歷的一百零八難。方才花緋月還覺得這路太長,幾乎望不到頭。

現下,她卻寧願佛祖多給些磨難。

好教她能在君照影背上多待一會兒。

“還累麽?”君照影怕她身子不舒服,“若是還累,我便再背你一段路。”

“不必了。”花緋月連忙拒絕,“倒不妨,像方才剛上山的那樣……”

卻怎麽也說不出“牽我走”這幾個字。

君照影會了意,卻并不确定花緋月所說的是不是她心中所想,試探性地伸出手:“這樣?”

花緋月微不可查地“嗯”了一聲。

白馬寺內,大大小小的殿閣甚多,門口俱有僧侶站于一旁。

而最大的正殿門外亦是如此,一名小沙彌見到兩人往這邊走來,施了一禮:“兩位女施主。”

到了這裏,雖然有寬大的衣袖所掩蓋,但花緋月還是下意識想要把手松開,生怕觸怒了佛祖。

即便現下民風開放,同性之間也可婚配,但實際上,世人對同□□戀的接受度依然不如異性。

君照影察覺了她的意圖,稍稍将手握緊了一點,又征詢地看向花緋月。

那目光堅定且令人安心,花緋月心中的害怕瞬間消失無蹤。

“小師父。”君照影微微颔首,“我二人今日得空,來上幾柱香。”

這小沙彌看着只有七八歲的模樣,奶聲奶氣地說:“施主裏面請,小僧去請方丈。”

“上香而已,倒也不必驚動方丈。”花緋月聽着這稚嫩小孩說話一板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逗他道,“小師父帶我們去便好了。”

她這一笑,小沙彌便怔了,耳朵尖尖在時不時掃過的秋風中泛得通紅,随即結巴道:“這……這這這不合規矩,女女女……女施主還是進殿稍等片刻,方丈稍後便來。”

“女女女……女施主。”花緋月學着他的口吻,重複了一遍,笑道,“哪來這麽多女施主呀,明明只有我們兩個。”

小沙彌鼓起腮幫子,自覺有些露怯,又沖她們施了一禮,快步跑去叫方丈了。

“喜歡小孩?”

兩人一起跨進殿門,君照影見她方才逗得起勁,便問了一句。

“還好。”花緋月道,“只是看着他,便回憶起了幼時你我的模樣。”

殿內立着一尊佛像,金光閃閃。

佛坐于蓮上,眉眼低垂,耳垂圓潤,身披袈裟,雙手搭于膝上交握,盡是一片祥和之意。

底下有幾個幹淨的蒲團,兩人并排跪坐上去。

君照影擡頭看佛祖,只覺他的視線剛好落在自己身上,将她寬容又慈祥地打量了一遍,仿若一切小心思都無處遁逃。

“想許些什麽願?”花緋月問她。

“說出來便不靈了。”君照影頓了一頓,這樣回答。

兩人雙手合十,而後一起朝佛祖叩了三下首。

花緋月也不知道該許什麽,忽然又想到了一句詩,是在教坊裏相識的姑娘常常口中念叨的。

那姑娘那時有了心上人,有事沒事都在說這句話,尤其是夜裏,弄得花緋月也記住了。

于是她在腦中回想,一字一句念給佛祖聽,隐隐地期望着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聲:

“一願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

後面的話,花緋月自己都覺得有些貪心,但對佛祖說說又沒什麽,興許,就實現了呢?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二人都拜完後,方丈也來了,不過不同于小沙彌,他立即認出了君照影:“将軍?”

“慧淨方丈。”君照影顯然是和他相識的。

慧淨方丈看着約莫五六十的年紀,瞄到了花緋月,微微一笑:“不知這位施主貴姓?”

“免貴姓花。”

“雖是初見施主,卻覺得很是有緣。”他捋了捋胡須,“兩位施主可随我去喝杯茶,我為施主看看手相。”

白馬寺中會看手相解惑的僧侶不少,卻都沒有慧淨方丈的名聲響。可他平日裏卻從不輕易幫人看相,唯有得遇有緣人的時候,會自己主動提出。

花緋月沒想到自己能有如此運氣,和君照影對視一眼,随即道:“那就多謝方丈了。”

大殿的側後方,便有一間供香客歇息的屋子。

慧淨親手為兩人泡了茶,對花緋月的臉端詳了片刻,心下便有了數。

她五官端正,卻下巴尖尖,耳朵輪廓不大分明,分明是福薄之相。唯獨耳垂雖然小小的,卻形狀圓潤,中和了幾分。

“方丈覺得如何?”花緋月有些好奇,她還從來沒看過面相呢。

慧淨方丈沉吟片刻:“勞煩施主伸手。”

花緋月依言,慧淨卻禁不住皺起了眉頭。

紋如花盛放,是大富大貴之命,卻又不甚明晰,讓人看得模模糊糊,只覺得這是朵快要淡下去的花。

這位女施主的手相和面相一樣,都十分矛盾,連慧淨這樣見多識廣的人也不知該如何描述,思忖片刻,有了些許猜想,又問道:“不知施主生于何年何月何日?”

花緋月照實說了,印證了慧淨的猜想,他緩聲道:“若我沒看錯,施主幼時孤苦伶仃,吃了不少苦。”

“大師說得是。”花緋月笑了笑,心中暗嘆方丈說得真準,“不知,以後如何?”

慧淨看着面前年輕的少女,不知該不該将自己看出來的盡數告訴她,頓了頓,只道:“施主有大富大貴之相。”

“多謝大師。”

花緋月沒對自己的命格有多麽高的期待,若是真有富貴之命,也不會生在窮人家,從小颠沛流離了。她看出慧淨定然有些沒說出來的,卻并沒有問。

“我呢?”君照影亦有些好奇,“相識許久,大師竟未幫我看過。”

慧淨低頭看她的手,這便比花緋月的清晰多了。掌心有官印,指節有鳳眼,是有官運的人,多半能位至王侯将相,也符合她将軍的身份。

可君照影目有重瞳,再加上她天庭飽滿,眉宇間滿是英氣,因着外族血統而高挺的伏犀鼻……

若光憑面相和手相,慧淨就算直接斷定此人定能稱帝,也不為過。

可不僅如此,随之而來的,還是有孤寡之相。雖性子寬厚仁慈,卻難逃衆叛親離的下場,最終高處不勝寒。

只是涉及帝王,這話自然不可胡說,否則傳出去可是要被砍頭的,慧淨嘆道:“将軍前途無量,豈是老衲可以妄斷的。不過,倒是可以送将軍和花施主兩句話。”

君照影道:“方丈請說。”

“行事切記順其自然。”慧淨雙手合十,對她們深深施了一禮,“絕不可刻意為之,否則将有殺身之禍。”

二人道了聲謝,只聽花緋月道:“大師,既然您看了相,不知……姻緣如何?”

說這話的時候,她略微羞赧,不敢去看君照影。

慧淨一愣,似有不解:“難道二位還未結連理?”

這句話讓兩人都加快了心跳,君照影略不自然道:“大師說笑了,她還是未出閣的姑娘。”

慧淨雖是和尚,卻也通曉世間情情愛愛的事,眼珠轉了一轉,便将兩人的反應淨收眼底,道:“那,兩位來撿個姻緣簽吧。”

旁邊便有一簽筒,他伸手拿過,将其晃了半晌,示意兩人選簽。

這竹簽有些紮手,花緋月險些被刺破手指,頗為小心地拿起一看,上面卻只有四個字:

情投意合。

她将簽遞給慧淨,忐忑地問:“大師,不知此簽如何?”

情投意合自然是好詞,就只怕慧淨會給出別的解釋。

只聽慧淨笑道:“此簽還能如何?自然是上上簽。施主若是遇到了心悅之人,無需胡思亂想,那人想必也是對姑娘有心的。”

君照影将目光掃過竹簽,上面亦是只有四個字:

心想事成。

從寺裏回來已是傍晚,不過兩人後來在寺裏吃了些素齋,此時倒也不餓。

“可要再吃些什麽?”君照影不放心,還是問了一句。

“不用了。”花緋月輕輕搖頭,“将軍呢?”

君照影輕聲道:“我也不用。”

這時慕空瑾剛結束了新一批影衛的訓練,聽聞君照影回來了,便想向她禀報下今日的情況,卻沒想到一進來,便又聽到這兩人你侬我侬地說話。

她腳步一頓,卻已經被君照影看到:“誰?”

“是屬下。”慕空瑾只好朝她一拱手,“前來禀報今日影衛情況。”

“可有異常?”君照影問。

“并無。”

“那你下去吧,今日辛苦了。”

慕空瑾憋得很是痛苦,又不能直接當着君照影的面問出口,只得一臉郁悶地走了。

在她身旁,屬于南黎的小青蛇悄然從地上滑過,嘶嘶地吐着舌頭。

哼,愚蠢的副統領,肯定對将軍和舞女之間的事情很是好奇吧?小青蛇驕傲地想,它那日晚上散步的時候,可是全都看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好w

今天換了個排版,每個段落之間都空了行,不知道看起來會不會舒服一點

注1:“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來自馮延巳《春日宴》。

注2:面相手相部分查的百度,不太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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