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醒過來的時候,眼前有鵝黃色燈光。
窗外是一片黑幕,我擡起頭,看到旁邊的人,頓時有一點愣,如果不是光影下的面孔過于真實,我大約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用手肘撐着床從他胸膛上起來,只是輕輕一動,顧林昔也睜開眼睛,看了看我,輕聲說:“怎麽醒了?”
我坐起身來,左右望了望,“噢……我口渴。”
他沒有起身,轉過頭去,伸手從他那邊的床頭櫃拿過一個保溫杯,擰開杯蓋遞給我。
我接了過來,低頭喝了兩口,水溫不冷不熱剛剛好。我一邊喝一邊飛速地回想着之前的事情,但無論怎麽想,我記憶中最後的片段就是他跟我說我們回家,然後坐上車,我就斷片兒了,至于是怎麽躺到他床上來的,就更是完全沒有印象。
不知不覺水已經喝完,我不得不把水杯放下來,看見顧林昔有幾分好笑地看着我:“這杯子四百毫升,都還不夠你喝的,看來下次得備個保溫壺,讓你直接對着壺嘴喝。”說着從我手上把杯子拿回去,放回到床頭櫃上。
我支吾着道:“沒有啊,應該是……”我本想說應該是喝了酒所以覺得嗓子很幹,但一低頭發現自己穿的竟然是浴袍,頓時驚得大叫起來:“我的衣服呢?!”
“那麽大聲幹什麽?”他把眉心聚了聚,靜了兩秒,“衣服扔去洗了,一身酒氣。”
我想了想,猶豫着道:“哦……那……是不是陳嫂幫我換的衣服啊?”
他眉頭又皺起來,“回來的時候,都快十二點了,你當陳嫂二十四小時待命?”
“那,那——”我突然受到了巨大的驚吓,心想該不會是他讓他的助理給我換的吧,雖然祁肖像個機器人一樣,可畢竟也是個雄性生物啊!正在驚恐,又聽他淡淡道:“我幫你換的。”對上我睜得像青蛙一樣大的眼睛,面不改色:“有什麽問題?”
“……沒、沒有。”我呆了三秒才僵滞地搖頭,深吸幾口氣,喉嚨裏幹得又想喝水了,好像全身都有螞蟻在爬。剛擡起手想去撓一撓背,卻被他握住手腕:“癢麽?別動,之前剛塗了藥。”
我又愣了一下:“塗什麽藥?”
“不就是過敏起的紅疹子麽。”他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又眯起眼睛揶揄道:“不過也就是背上和胳膊上起了點,不像上回,全身上下都讓人幫你塗了吧?”
“誰啊?”我莫名其妙,他也不說話,就那麽幽幽地看着我。我想了想,沒想明白,就低頭把袖子撈起來看,左手小臂上果然有一片小紅點,不過已經淡了,皮膚上的觸感有些滑,還有一點清淡的薄荷香。
把袖子放下來,我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顧林昔身上,他也還是安然地躺在那裏,目光沉靜而溫淡,好像眼下一切都再自然不過。然而越是這樣沉默留白的時間,就越是讓我腦補了一下上面對話中提到的場景,頓時覺得整張臉都要燒起來,于是抓了抓身上的薄被,尴尬地說:“呃……我是不是不好睡在這兒啊,要不然我去隔壁客房睡好了……”
他看着我,靜了幾秒,突然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本書,翻了兩頁:“随便你。”
我抓着被子又在原地坐了一會兒,看他那麽專注,只好抱着枕頭下了床,默默地朝門外挪去。挪到門口,我又停下步子,回頭瞄了顧林昔一眼,看見他半邊側臉從書頁中露出來,似有半分無奈地抿了一下唇角,眨了下眼睛,睫毛上沾着床頭燈撒下的細碎微光,簡直比古典畫中的美少年還要漂亮。
腦海裏根本不及多想,我頓時抱着枕頭又跑了回去,蹦上床蹭到他旁邊一把抱住他:“我改變主意了,比起客房,還是這裏的床大,被子也更舒服,我還是要睡這裏!”
他頓時嗤聲笑出來,放下書微微偏過頭看我:“這矜持才裝了多久,五分鐘有麽?”
我低了低眼睛,厚着臉皮說:“有什麽好矜持的?反正、反正親你也親過了,看你也看光了,你……你要對我負責就是了。”
“你要對我負責……”他低低重複了一遍,眼睛眯起來:“這是你的口頭禪麽?”
我怔了怔,片刻之後回過神來,剛想解釋,卻被他一把攬住腰往懷裏扣,然後傾身壓了下來。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感覺有溫軟物事落在自己的下巴上,然後是臉側和額角,最後停在耳朵上,沿着耳廓一絲不漏地輕啄。我伸手抱住他脖子,慢慢睜開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從我耳背一路輕吻至下巴,就像是在溫暖的春夏,被野薔薇一點一點拂過整個臉頰,鼻尖還能依稀能嗅到他頭發上清淡的青草香。他在下颌流連許久,又湊上來吻我的鼻尖,垂着眼簾低笑道:“怎麽一直把眼睛睜那麽大,嗯?”
我認真地看着他,沉默許久,小聲地說:“因為這一切都不像真的,我怕我一閉上眼睛,就會發現自己其實是在做夢。”
他的動作驀地頓了頓,靜了片刻,慢慢離開了我一寸的距離。我看着他的眼睛,裏面像是籠了一層溫暖氤氲的水霧。過了一陣,他右手輕撫上我的手臂,又順着手臂一直找到指尖,慢慢把我的手帶到了他臉上,輕聲地說:“不怕,不是在做夢。”
不知是眼睛睜得太久了,還是別的什麽,我感覺眼裏突然泛起一股輕微的酸意,抿住嘴巴“唔”了一聲就往他懷裏鑽。過了幾秒,他低下頭來擡我的下巴,眉心壓低了一點:“好好的怎麽又哭了?再哭眼睛該腫成豆腐泡了。”
我無理取鬧地說:“還不都是你欺負我。”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我什麽時候?明明……”頓了一頓,笑了一聲:“算了,讓你一次。”說着把我拉進他懷裏,我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感覺到他的手隔着頭發在輕輕揉我的後頸,就像在安撫一只小貓。我舒服地阖上眼睛,他的雙唇落在我額上:“乖......不哭了,再重新睡吧。”
我迷蒙地說:“恩……現在幾點了?”
他說:“快三點了。”
我說:“噢……那不用關燈麽,剛才為什麽一直不關燈呢?”
他輕聲地道:“關燈的話,怕你睡不好。”
我怔了一下,驀地把眼睛睜開,想要說點什麽,他卻把頭低下來,輕輕含住我唇角,我分了分神:“不是要睡了麽?”
他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動作卻沒有停下。我想,這大概是個晚安吻,就閉上眼睛,微微張開嘴巴,他在唇瓣上掃了一圈,然後舌尖就輕挑進來。然而只是堪堪打了兩轉,他卻又忽然停住,我睜開眼,看見顧林昔皺緊了眉:“以後不要再喝那麽多酒,都過那麽久了我還覺得我在親一個酒瓶子。”
然後他松開我,嫌棄地往旁邊挪了起碼有二十厘米。我僵僵地躺了幾秒,突然神智清醒,忙不疊地從床上爬起來,還不等他反應就說:“你等我一下!”然後就掀開被子跳下床跑了出去。
我都沒來得及開燈,一路摸黑就跑到了一樓的衛生間,打開燈一看,果然也差點被鏡子裏的自己吓出心髒病,趕緊抓了抓頭發,開水刷了個牙再洗了把臉。想到剛才自己原來是這麽蓬頭垢面的我就欲哭無淚,而顧林昔竟然還能啃了我這麽久,他的口味也真夠重的。洗漱完後,我聞了聞自己身上,還是有一些酒氣,幹脆又迅速地洗了個澡。
約莫二十分鐘後,我洗完出來,小步跑回二樓主卧,到了門口卻猛地剎住。床上的人已經閉上了眼睛,似乎已經睡着了,聽見我上樓的聲音他也沒有醒過來。我放緩腳步走過去,慢慢坐到床邊,再輕手輕腳地爬上床。想了想,把床頭燈也給關了。
然後我湊到顧林昔身邊,這次他似乎有所知覺,側了側身,在黑暗中伸出手來抱我。我在他懷裏悄聲說:“你睡着了嗎?”他低低“唔”了一聲,我又小聲道:“陳嫂說你晚上不太好睡的,都是快到早上才能睡,你要是睡不着的話,可以不用陪我。”
“沒關系……”他把頭埋在我頸窩裏,或許是快要陷入安眠的緣故,他的聲音聽着有些模糊,似乎是輕輕叫了聲我的名字,然後低低地說:“你在這,我就睡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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