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天早上,生物鐘讓我照常醒過來,雖然睡得時間并不長,但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我還是感覺恍若隔世。身上輕薄的桑蠶絲被,床邊的落地燈,窗臺上素淨的窗簾,都像被清早的太陽覆了一層透明的光。側過身,顧林昔還閉着眼睛,睡容寧靜而安詳,漂亮得拿個相機拍下來就可以當畫報。我靜靜地看了他一陣,本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臉,但又唯恐把他吵醒了,最終還是作罷。我慢慢地爬下床,踮着腳輕手輕腳地走出卧室,順便把門給帶上。

去洗漱完後,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院子裏喂黑茶。雖然經過昨晚一連串令人意想不到的戲劇性發展之後,我覺得我此刻的身份應該已經發生了一些變化,比如終于從狗保姆,晉升成為顧林昔的情婦了……也可能還稱不上情婦,因為我還沒有提供一些情婦應該提供的終極服務,但好歹我也應該算是他的情人,然而我還是兢兢業業無怨無悔,因為縱觀這一個月來我跟顧林昔之間的發展,我覺得黑茶絕對是最大的功臣。

可能是幾天都沒有看到我的緣故,它今天格外興奮,我才剛一走近就已經把兩條前腿擡了起來,汪汪汪地叫個不停,整一個泰山壓頂的架勢。我跟它說:“好了好了,快坐下。”黑茶就乖乖地坐下了,兩條前腿撐着地,我剛把狗糧倒上,聽到身後有人叫我:“小葉?”

我一回過頭就被吓了一跳,因為陳嫂手裏操着把菜刀,她看到我,也是一副有些驚訝的樣子,走過來說:“我聽到狗叫,還以為大白天的進賊了,你怎麽又那麽早過來了?”

我覺得前因後果實在一言難盡,而且還有點難以啓齒,只好開始想借口,陳嫂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說:”咦,你怎麽穿成這樣?你的衣服呢?”

我淡定地指着十步之外的水咀說:“噢,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我不小心把那個水龍頭弄壞了,水噴了我一身,搞得我跟落湯雞一樣,所以我就沒回去,跟顧先生借了件睡袍。”

陳嫂點點頭表示理解,又跟我閑話了幾句,就回屋裏做早餐去了。我覺得一直這樣穿着也挺禁忌的,又不是要演什麽睡衣誘惑,就去洗衣機裏把昨天洗好的衣服褲子找出來,去烘幹機裏烘幹後拿去換上,在洗浴間裏聽見陳嫂的聲音:“啊,顧先生你醒啦,你今天怎麽那麽早?”

“陳嫂也早。”我聽見顧林昔的聲音,連忙加快動作換好,從洗浴間裏跑出來,看見他正站在餐桌前倒水。聽見聲音,他擡起頭來看我,沒有說話,勾起唇角微笑了一下。

我跟他相視無言幾秒,有幾分尴尬地指着廚房說:“呃……我去幫陳嫂弄早餐。”

說完我就一股腦鑽進廚房,陳嫂在竈前煎荷包蛋,我轉了轉發現其實也沒什麽能幫忙的,就走到竈臺旁邊撥弄了一下面包機,陳嫂小聲地問我:“你知不知道先生今天怎麽心情這麽好?”

我莫名其妙地說:“啊?哪裏看出來他心情好?”

陳嫂用一副發現了新大陸的語氣告訴我:“先生剛才問我早,還跟我笑了。我在他這裏幹了三個多月了,哪時候見他這樣笑過?前幾天更是吓人得要死,臉黑得跟包公一樣,我還以為我做錯了什麽,他要解雇我!”

我想了想,嘿嘿地道:“他不會解雇你的,但他昨天真的跟我說要解雇我。”

“啊?!”陳嫂又大吃一驚,拿着鍋鏟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我知道她一定是第一時間想到她又要豁出命去喂黑茶了,連忙安撫道:“哦,放心,我哀求了他一下,他最後還是答應讓我留下了。”

陳嫂馬上露出一臉劫後餘生的表情,我又左右看了看,發現粥已經熬好了,就拿了個碗把粥盛出來,陳嫂看了我一眼,說:“要不你先把粥給先生端出去吧,我這裏馬上也好了。”

“噢。”我應了一聲,把碗放在一個盤子上端了出去,顧林昔在餐桌前看報紙,我把盤子放到他面前。他把報紙拉下一點,擡起頭來看着我,我說:“請用啊,不過要小心一點,剛煮好的,有點燙。”

他低頭看了看那碗粥,又擡起頭來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半認真半戲谑地道:“怎麽用啊,勺子呢?”

我愣了一下,陳嫂正好從廚房端着菜出來,聽見他的話,把菜往桌上一放,連忙說:“先生,你等一下啊我去給你拿。”說完飛速地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又飛速地拿了個勺子出來了。她把勺子遞給顧林昔,顧林昔擡手接過,剛低下頭,她又懇切地說:“顧先生,小葉她還年輕,工作經驗也不是很豐富,要是有什麽犯錯誤的地方,還請你多原諒包涵她一下,多給她幾次機會。”

我頓時傻眼,沒想到陳嫂怕黑茶怕到這種地步,居然還要這樣地來關照我。顧林昔也像是愣了一下,然後眯着眼睛看向我,我趕緊裝作若無其事地把頭扭開,聽到他跟陳嫂說:“怎麽回事,她跑到你面前去編排我了?”

陳嫂連忙解釋道:“沒有沒有,她只是跟我說她昨天犯錯誤了,您本來想要解雇她。顧先生,小葉怎麽會在背後說你,她真的是工作态度很認真,也很尊重您的!”

我簡直滿頭黑線,顧林昔又輕飄飄地笑了兩聲,眯着眼睛看向我:“她尊重我?算了吧。”

我默默無語,陳嫂在旁邊拼命沖我使眼色,我只好像一只鹌鹑一樣把腦袋縮起來,咳了一聲說:“那個……我的确是很尊重您的……”就看見他斜着眼睛沒好氣地看着我,過了一陣:“行了,別傻站着,過來吃早飯。”

陳嫂誠惶誠恐地道:“哦,不用了先生,我在家裏已經吃過了。”

顧林昔又笑了笑,沖我擡了擡下巴:“我說她。”

陳嫂頓住了一下,有些莫名地扭頭看向我,我連忙擺手以示尊卑有序的清白:“不了不了,顧先生,您自己用,我一會兒自己在廚房随便吃點就可以。”

顧林昔看着我,靜了幾秒,然後就低頭用勺子去攪拌他碗裏的粥了。我放下心來,準備跟在陳嫂身後走開,結果聽見他唉聲嘆氣地道:“昨晚明明還好好的,今天穿上褲子就不認人了。”

我腳下一滑,險些整個人趴倒在地。陳嫂回過頭來,看着我的表情像是被天雷轟過一樣,十秒之後搖了搖頭,一臉被欺騙的受傷表情默默走開了。我不可思議地看向顧林昔,他還在那裏若無其事悠然自得地把粥吹涼,我氣憤地道:“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啊,昨天也這樣,今天也這樣,就不能配合我一次嗎?!”

他完全不理我,把碗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涼得差不多了,過來喝粥。”

我拿出壯士斷腕的決心說:“我才不喝呢!你都吹了半天了,上面都是你的口水!”

他悠悠地看着我:“你喝得還少嗎?”

我反應了一下,說:“……”

——

吃過早飯之後,我把碗筷收拾了一下,顧林昔徑自去了書房。我從廚房出來,閑得無聊,想了一下,就燒了壺水,用客廳茶幾上的茶具泡了一套功夫茶,然後端上了二樓。

書房的門并沒關,顧林昔坐在書桌的電腦後面,我直接走進去,他聽見聲音,從屏幕前擡起頭來,我把盤子放在書桌上,殷勤地說道:“你辛苦了,喝口茶再幹活吧。”

顧林昔掃了一眼我盤子裏那唯一一個的袖珍的茶杯,又看了看我,淡淡說:“放着吧。”

我賢良淑德地說:“你現在就喝吧,你喝了,我再下去給你泡。”

他挑着眉梢睨我一眼:“你這是打算給我送上來幾次?”

“沒啊,你要是不喝,我就不上來了……”我沒想到他竟然一眼就看穿了我的陰謀,背着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見他半天沒什麽反應,只好洩氣地準備轉身出去。卻不想他又突然笑了笑,然後把轉椅往後挪了半米,對我招了招手:“過來。”

我馬上就嘿嘿地跑了過去,他笑吟吟地拉了我一把,我也越發地臉皮厚,抱着他脖子就蹭到他腿上,假模假式地說:“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顧林昔點點頭“嗯”了一聲,我被他直白的反應弄得一愣,他卻又抿着唇角說:“不過總得習慣,不然以後怎麽辦?”

我咬着嘴巴忍不住笑起來,他用手扶着我脖子往他的方向靠,擡起頭在我下巴上輕吮了一下,我立即驚訝地壓低聲音:“啊……那個那個……門還開着呢,要不我先去關個門。”

“你怎麽老是喜歡此地無銀?”他微微蹙眉看我,好笑地說:“就算是門開着,陳嫂知道我們在這,自然不會過來。但要是關上了,你讓她怎麽想?”

我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就安心地把頭低下來,下巴抵在他肩窩上。他把我耳邊的頭發夾到耳後,輕輕捏我的脖子,我閉了閉眼睛,嗅着他頸間清淡好聞的香氣,覺得這樣的時光真是美好安寧地不像話。過了一陣,顧林昔輕聲地說:“等會兒中午我有個應酬,沒辦法陪你了,你想吃什麽就跟陳嫂說。昨天晚上也沒怎麽休息好,吃完飯你就睡個午覺,下午我讓司機過來接你,你回家收拾點要帶過來換洗的衣服,然後再來公司找我,我陪你一塊兒吃晚飯,好麽?”

我聽完他的話反應了好一陣,擡起頭來:“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他也頓了一下,“哪句話不明白?”

我吞吞吐吐地說:“你讓我……拿衣服,來這裏……住嗎?”

他反應過來,挑一挑眉:“不願意麽?”

“……願意!願意!”我怎麽可能不願意,我簡直被勝利的喜悅沖昏了頭腦,僵滞三秒後便像搗蒜一樣地拼命點頭。顧林昔輕聲笑了出來,又扳着我的脖子過去,溫軟的唇瓣貼上來,輾轉片刻,又停下來不滿地看着我:“走什麽神?”

我指着旁邊牆上的一個東西跟他說:“啊,你這個消防栓跟別的地方的都不一樣,好高大上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在別人家裏見到活的消防栓呢。”

顧林昔順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頓了一下:“那是保險櫃。”

我說:“啊,我還是第一次在別人家裏見到活的保險櫃呢。”

他說:“……”

後來臨近中午的時候,顧林昔如他所言地換了身衣服出去了,我看着他把一身平常的商務休閑裝愣是穿出了T臺秀場的效果,覺得真是帥得無法逼視,就肅然地展開雙臂擋在門口說“哎呀這是誰家的小夥子啊出去要禍害好多小姑娘的,不行不行不能讓你這麽出去!”。他左邊右邊突圍了好幾次都沒成功,只好沒奈何地俯身下來咬了我一口:“你家的,是你家的行了麽?”

我這才心滿意足地讓開道,關上門後一回頭,陳嫂拿着個拖把杵在十米開外的地方抽着嘴角看着我。我頓時又有點尴尬,可能在我看來我不過是有點放蕩不羁,但或許在她看來只有前面那兩個字。因為陳嫂平時很喜歡看知音雜志,她應該是把我往那些什麽小保姆勾引男主人的文章裏面套了。而我仔細想想也的确差不多就是那麽回事,所以幹脆就不解釋了。

然而即便如此,陳嫂還是善良地給我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飯,當然,估計也是看在顧林昔的面子上。我吃完以後覺得不困,就跑到書房裏又轉了幾圈,一直到下午四點顧林昔的司機來按門鈴,我就跟着他上車,指路開回了我住的地方。

我讓司機把車停在樓下等我,自己上去收拾。我住的這個小區又舊又陰暗,樓梯間的聲控燈還壞了幾個,以至于我在黑暗中乍一看見我家門口那個東倒西歪的人的時候,差點沒抓穩樓梯扶手摔下去,還以為面前橫着的是一具屍體。陸恒聽見聲音,慢慢把頭從膝蓋裏擡起來,我看他一臉蒼白又是吓了一跳,他扶着牆咬牙站起來,我連忙上前說:“你怎麽在這啊?你在這兒多久了?”

他惱火地吼起來:“我才要問你!你一晚上去哪了?!家也不回電話也關機,我他媽的都快要去報警了!”

聽他這麽說我這才想起來,翻了翻包把手機掏出來,自昨晚摔了之後,它還一直處于五馬分屍的狀态。我給陸恒展示了一下,賠笑着說:“噢,你看,我不小心把它摔壞了,所以沒能開機。而且我跟你說,人失蹤了都是要48小時以後才能立案的,呵呵……”結果他的面色更加不善,一副馬上要爆發的樣子,我又嘆了口氣:“我說……你不會不吃不喝在這等了一天了吧?”

“你當少爺願意?!我……”他說到一半突然用一只手捂住肚子,閉着眼睛額頭上的青筋都突了出來,我慌張地說:“你怎麽了?你別吓我!”

說着我趕緊扶住了他的手臂,這一扶不要緊,他身上的溫度燙得我尖叫起來:“我靠你怎麽跟個熱水膽似的?!”

話都沒說完,他就整個人軟綿綿地挂在了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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