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覺得我這麽個溫香軟玉的姑娘在陸恒面前永遠就是個老媽子。

我費了吃奶的力氣才把他拖到客廳的沙發上,也好在他暈倒的地方就是我家門口而不是樓底下,否則如果讓我把他扛上四樓,那我肯定就直接把他丢到旁邊的臭水溝裏去了。

我把陸恒扔到沙發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穴的,就差沒去接一盆冷水潑他了,可他還是遲遲不睜開眼睛。我在想他該不會是燒得意識不清了吧,哆哆嗦嗦地摸了一下他的額頭,覺得再這樣燒下去,搞不好真的會把他燒成一個腦癱。于是我緊張地想打120,剛想撥電話,發現手裏攥着的手機還呈四分五裂狀,只好又忙裏忙慌地低下頭去找他的。

我着急地在陸恒全身上下摸索,他卻在這時迷迷瞪瞪地醒了過來,啞着嗓子說:“我靠……我都這樣了你還非禮我啊……你好這口你怎麽不早說啊……”

我一看他醒了,趕緊沖上前去拼命拍他的臉:“你清醒點啊清醒點,你撐住啊,我現在就打120!你手機呢?你手機呢?!”說着又低下頭去在他前後左右的褲兜裏面摸,被他滾燙的手心握住手腕:“別找,沒電……”

我崩潰道:“那怎麽辦?!”想了想,“你等着啊我去跟鄰居……”

“你別那麽吵吵嚷嚷的,我就死不了那麽快!”他又不耐地出聲打斷我,我反應了一下,用顫抖的手指去撐開他的眼皮,感覺他好像并沒有瞳孔放大,神智也清明點了,頓時又是後怕又有點生氣,氣得我都快哭了:“你死不了你裝什麽柔弱啊?你一個大男人說暈就暈你丢不丢人啊?!”

“你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地試試啊,我不光胃疼,全身上下都快疼死了,你還罵我?就不能好歹給我倒杯水啊?”他又皺着眉頭可憐巴巴地看着我,嘴唇都幹得有些裂了,聲音很是虛弱。我終于從驚慌中回過神來,飛快地去保溫瓶裏倒了杯熱水,又去找了床毯子,回來把水放在桌面上,又把毯子蓋在他身上,我說:“你到底要不要緊啊?要不我還是找個電話打120吧,你躺一會兒。”

他卻急忙抓着我,撐着沙發坐起來:“你就不能盼我好啊?你都說了我一大男人,發點燒就叫急救,說出去以後少爺我還有得混嗎?”說着伸手拿過水喝了兩口,我焦慮地道:“可是你不是還胃疼嗎,別等會胃出血胃穿孔啦!”

他瞪我一眼:“你才胃穿孔呢,我那是餓的,你給我弄點吃的不就行了?”

我拗不過他,不過看他還有力氣回嘴,好像也不似剛才那樣一副快要休克的樣子了,只好又去拿來退燒藥和體溫計。把退燒沖劑給他灌下去以後,我把體溫計給他讓他自己測測。他這會像是徹底回過魂來了,居然笑眯眯地問我要插哪,我捏着他下巴就給他塞進了嘴裏,他像含一根棒棒糖一樣把體溫計挪到嘴角一邊:“平常你也是放嘴裏測的嗎?”

我看着他道:“這給人用是第一次。”

陸恒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我說:“平時都是給狗用。”他差點把體溫計噴出來,我沒好氣地說:“騙你的,你好好躺着吧!別把水銀咬出來了,我就不用打120,直接打殡儀館電話了!”

估計是看我不耐煩了,他終于安安分分地躺着不說話了,我在沙發前坐了五分鐘,時間到了就把體溫計拿出來,剛才摸着挺燙的,還好實際只有三十八度八。我把體溫計放好,聽見陸恒在我身後蔫蔫地說:“琰琰……你昨晚到底去哪兒了,你該不會真的跟那個姓顧的……”

我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幾秒鐘後反應過來,想了想說:“你等我一下,我出去十分鐘。”

說罷我就開門下了樓,顧林昔的司機還等在那裏,我看陸恒這個樣子也不敢讓他自己開車回去,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走了,就過去跟司機說:“趙司機,抱歉啊,我有個朋友來了,不過他生病了,所以我現在走不開。能不能麻煩你跟顧先生說一下,我可能不能跟他吃飯了,晚一點我再自己去他家。”

趙司機猶豫了片刻,是最後還是點點頭開車走了。我看着遠去的車屁股感到很是無奈,因為本來我想着搞不好今晚我跟顧林昔會有個燭光晚餐的,然後可能還會有燭光晚餐後一般都會發生的那種事情,結果現在都泡湯了。

由于怨念太過深重,我最終放棄了去旁邊的粥店給陸恒買一份死貴死貴的蟹黃粥的想法,轉而去路口的小賣店買了幾個鹹鴨蛋,再去旁邊藥店買了他之前吃的那種胃藥,然後就回家了。

回家以後,我看見陸恒那厮居然已經睡着了,一米八的大個子像只蝦米一樣蜷在沙發上,不知道是不是冷的。我又去找了床夏天的薄被加在他身上,他動了動,皺起了眉,但是沒有醒。

然後我去廚房洗了米,放進瓦煲裏煮上。陸恒挑剔得要命,他只吃鹹蛋白不吃鹹蛋黃,我就把鹹鴨蛋磕了個口,把蛋清漏出來,準備一會攪到粥裏頭。冰箱裏還有兩根山藥,我拿出來削了皮,準備用鹹蛋黃焗一焗。

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我把粥端出來,陸恒還在沙發上睡着,我走過去在沙發前拖出個小板凳坐下,摸了一下他的頭,然後輕輕拍他的肩:“诶,醒醒,天都快黑了。”

他把眼睛睜出一條縫,迷迷糊糊看了看我,說:“媽……”

我無語地看着他,他又把眼睛慢慢睜開,過了好一陣,微弱地笑了一下:“琰琰。”

我說:“起來喝點粥,然後吃藥。”

陸恒靠着沙發坐起來,我把碗遞給他,他卻沒伸手來接,笑了笑:“我都這樣啦,你就不能憐惜我一下,好心地喂我一下啊?”

說得他跟斷臂了一樣,我瞪了他好久,最後只當是自己行善積德。剛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遞到他嘴邊,陸恒又說:“燙,幫我吹吹。”

我舉着手不耐煩地說:“有完沒完啊,別得寸進尺啊你。”

陸恒趕緊把笑容收了,伸着腦袋囫囵吞了一口,在嘴裏燙得咝咝呼呼的。我又覺得有點過意不去,畢竟他也是因為等了我一宿才淪落到這種境地,就低下頭去用勺子撥了撥面上的粥,輕輕吹了幾口,卻突然聽他道:“琰琰,我真喜歡你。”

我愣了一下,擡起頭來:“你燒糊塗了?”

他看着我:“怎麽,發燒就不能告白啊?”

我啞了幾秒,低下頭去:“你是喜歡我,你剛才還叫我媽呢。”

他也頓了一下,說:“男人在他喜歡的女人面前永遠是個孩子你不懂啊?”

我不知該怎麽回應他,尤其在他這麽嬌弱的情況下,我怕我要是生硬地回絕他他厥過去了可怎麽辦,只好裝作什麽都沒聽見,低着頭繼續攪拌碗裏的粥。過了一陣,我覺得應該涼了大半了,就擡起頭來,誰知一擡起來就看到陸恒的臉近在眼前,吓得我往後一仰,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他急忙抓住我手臂往回拉了一把。

坐定之後,陸恒有些尴尬地看着我,我也睜大眼睛看着他:“你要幹嘛啊?!”

他連連搖頭道:“沒有,真的沒有,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臉紅了。”

我氣憤地道:“紅你個頭啊,你別以為苦肉計就好使了!”

他撇了撇嘴,不敢說什麽,我把粥往他手裏一放:“你自己吃!”

說完我站起身,去廚房給自己盛了一碗粥,把山藥也拿到小餐桌上,悶頭吃了幾口。過了一陣,陸恒走過來,我擡頭看他一眼,他把空了的碗給我看:“我還要。”

我閉着嘴指了指廚房示意他自己去盛,他進去又盛了一碗,出來坐在我對面。吃了一會,突然也舀了一勺山藥放進嘴裏,我怔了一下:“你幹嘛?”

他也愣了愣,停止咀嚼說:“我不能吃嗎?”

我說:“這是鹹蛋黃焗的,你不是不吃蛋黃嗎?”

“你做的我就吃呗,再說山藥不是養胃的麽。”他又雙目炯炯地看着我,我心想還是別再跟他說話了,不然這生起病來的人撒嬌功力不是一般的強,每一句都能往暧昧的話題上引,就搖搖頭垂下眼睛自顧自地吃了。

吃完飯以後,陸恒本來想跟我賣個乖,踴躍自發地說他來洗碗,我說我不用你洗碗,但你既然精神那麽好就回家去吧。結果他馬上放下碗跑回沙發去虛弱地縮着了,看那樣子恨不得拿一塊手帕出來咳血。我無奈地看着他,他又可憐兮兮地跟我說:“琰琰,我保證不鬧你了,你就讓我再睡會,睡醒了我就走,我都一天一夜沒睡了,現在開車真的撐不住。”

我想這話倒是不假,因為後來一整個晚上陸恒都沒醒。他的燒還沒退,我給他換了幾次冷毛巾物理降溫,終于等藥效起了作用他出了一身汗,我又來回地幫他擦汗,一直忙到十點多,他的燒好不容易退下去,我都累餓了,大半夜的也懶得再折騰,就想着幹脆還是洗洗睡。

洗好澡從浴室出來,我把客廳的燈關了,回卧室的時候,發現我的手機還支離破碎地躺在茶幾上,就拿過來重新裝好,開了機,回房裏充上電。

剛剛在床邊躺下,熄了臺燈,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大半夜的我看一個陌生的號碼就不想接,然而摁掉一次他又打了過來。我拿起來不耐煩地喂了一聲,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說:“是我。”

我愣了好幾秒,坐起來說:“啊……是你。”

顧林昔笑了笑,安靜的黑夜裏,他的聲音好聽得就像輕敲在岩石上的清泉:“怎麽挂我電話,在忙着?”

我連忙道:“沒有沒有,我還以為是打錯的騷擾電話……”頓了幾秒想起什麽,“對不起啊,我今天晚上可能過不去了,我……”

“知道,聽說了。”他果決地打斷我,靜了片刻,“要睡了麽?那晚安了。”

我又連忙道:“沒睡沒睡,我現在還不想睡!”他在電話那頭沉默,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點不高興,只好沒話找話地說:“你吃晚飯了嗎?”說完覺得簡直沒有比這更蠢的問題了,聽見他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繼續小心翼翼地沒話找話:“呃……那、那你晚飯吃的什麽?”

他又沉寂了好一陣子,忽然輕聲笑了出來,說:“你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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