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顧林昔去給于有霖賀壽那天,我原打算是想早點下班回家的,但是在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的時候,我看見我們部門來的兩個小實習生在互相推诿着什麽,還依稀聽見她們說到一個名字,我就停下步子,走過去說:“你們說陸經理怎麽了啊?”
陸恒那家夥,我本來以為他矯情個半個月最多一個月的應該就算完了,結果沒想到離上次的事情都快過去三個月了,他竟然一直都沒有露面,班也不來上電話也沒見一個,如果不是看我們董事長好像也沒有突發什麽心腦血管疾病,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看破紅塵跑去出家了。
那兩個小姑娘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好像不知道該不該跟我說。我心裏明白,自從陸恒無故曠工之後,公司裏面一直都有我和他的一些流言,有的說是因為我腳踏幾條船,他悲痛欲絕所以不來了,有的說是因為他想甩了我,所以要避之不及地躲開我。我一直對這些傳聞很淡定,但是她們就糾結得天人交戰。糾結了好一陣,其中的A女孩子才說:“葉姐,剛才老大讓我們一個人下班的時候去總經理辦公室拿陸經理的東西,給他送到家裏去,順便還要給他送藥。”
我說:“啊?他胃病又犯啦?”
“不知道,可能吧,反正讓我們買幾盒藥帶過去。”小A愁眉苦臉,我想了下:“你剛才說還要送什麽東西去給他?”
她們又對視一秒,小B指着旁邊桌子上的一個文件框說:“就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好像是他不幹了,要辭職,董事長也批了。”
我又一下子震住,好半天才噢了一聲,小A又跟我說:“葉姐,怎麽辦,聽說陸經理脾氣很不好,我們都不敢去。”
我皺着眉撇嘴道:“也還好吧,你們只聽說他脾氣差,難道沒聽說過他很帥嗎?害怕的話你們可以兩個人一起去,你們兩個應該就能打得過他了。我先走了。”
她們兩個就露出一臉想死的表情,我往外走了幾步,走到門口,又驀地停了下來。嘆了口氣,我倒回頭去說:“算了,東西給我吧,我去給他送。”
對于陸恒這種鴕鳥一樣撅起屁股把頭埋進地裏的行為,我實在有些氣憤,那天明明是他意圖對我不軌,我都沒有委屈地一哭二鬧三上吊,他反而像個被欺負了的黃花大閨女一樣。我這一生最怕的大概就是突然之間的形同陌路天各一方,做不成情人,總還可以做朋友。再不濟,也起碼要明說一聲,大家好聚好散,怎麽他就不懂這個道理。
我抱着陸恒的東西去了他家裏,站在門口準備按門鈴的時候,我突然有一點恍惚的感覺,我第一次見到陸恒的時候也跟這個場景差不多,那時候我按完門鈴,他從門裏沖出來,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像刮龍卷風一樣地對我咆哮:“你誰?!劉姐讓你來的?你是不是騎烏龜來的,老子都他媽的快疼死了你知不知道?!”
沒想到一年多的光景這麽快就過去。
他一胃疼就很狂躁,我做好了心理準備按了門鈴,沒過多久就有人來應門。門卻開得很淡定,但還是明顯可以看出陸恒愣了一下,然後就那麽無言地看着我。
我默默地讓他看了一會兒,終于沒奈何地說:“你看我拿那麽多東西就不能幫接一下啊?”
他這才如夢初醒,哦了一聲把我手上那個大文件盒拿過去,然後舔了舔嘴唇,有一點踯躅地道:“你要進來嗎?”
我說:“恩,我都渴死了,跟你讨杯水喝行不行啊?”
陸恒似乎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側身讓我進去了,而我一進門就吓了一跳,看着滿屋子亂七八糟的東西說:“你家被劫啦?”
“沒有。”陸恒在身後把門關上。我回過頭,他還站在門口,有幾分扭捏地道:“正好在收拾東西。”
我說:“哦。”
然後就沒話了。
靜靜站了幾秒,我想起什麽,從包裏掏出一盒藥,放在桌面上:“你要的藥,你胃又疼了嗎?”
陸恒搖了搖頭,我看他的臉色也的确不像是胃難受的樣子,反倒有點像便秘,也不太敢看我也不敢走過來,我終于忍不住,說:“你有完沒完啊,大方點行不行,平時你話不是多得跟機關槍似的嗎,宅了三個月把自己宅成啞巴了啊?”
他撇撇嘴道:“我不是怕你還在生我的氣麽?”
我說:“你要是敢讓我生三個月的氣,我這給你送來的就該是毒藥了。”
陸恒又靜了幾秒,終于露出我熟悉的那種笑容來,又明媚又痞氣,走過來把手上的東西放一邊:“你坐,我去給你拿水。”然後他便往廳裏走了,我在沙發上坐下來,看到左手邊茶幾上攤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英文書,右邊的沙發扶手上都搭了一堆衣服。我看這亂得連等會放杯子的地方都沒有了,就順手幫他把書摞了摞堆整齊,然後開始折衣服。沒過多久,陸恒就拿着水回來了,走到我面前一把奪過我手上的東西,說:“幹什麽幹什麽,一來就瞎操持,不知道我最禁不住這種人.妻誘惑啊?”
我傻了一秒,眼珠子差點翻到眼白後面去:“要不你還是繼續啞着吧。”
他哈哈地笑起來,我接過他遞過來的一瓶脈動飲料,喝了兩口順順氣。看見陸恒坐在我旁邊,自己在整理衣服了,我就好奇地道:“你這是要幹嘛,出去旅游嗎?”
“不是,出國讀書。”他随口一答,我卻又愣住:“啊?你出國讀什麽書,你不是剛讀完回來麽?”
“怎麽,終于發現舍不得我了?”他笑了笑,把側臉湊過來:“那要不你親我一下吧,親我一下,我就不走了。”
我本能地往後一縮,陸恒看了我幾秒,垂下眼睛,好像笑着嘆了聲,然後解釋道:“我之前是研究生肄業,沒念完就回來了。”又頓了一下,“不過之前我是讀化學,這次出去是讀企管,估計得兩三年吧。”
我有些意料之外,之前從來沒聽他說過,不知道怎麽會決定得這麽突然,我說:“為什麽啊,你之前不就是不想讀書了才回來的嗎?你現在又心血來潮啦?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有錢也別這麽浪費生命啊。”
他又把頭擡起來,看了我一陣,認真地道:“誰說我是心血來潮,還不允許我奮發上進啊?”又頓了一下,垂下眼睛嘀咕:“而且,之前也不是因為我不想讀才回來的。”
我靜了片刻,說:“你這樣別是因為我吧,你搞得我心理壓力很大啊。”
陸恒笑起來:“你這自戀得都快趕上我了。”跟我對視了很久,頭湊過來一點,壓了壓嗓音:“琰琰,我告訴你個秘密吧。”
他的表情太過認真,我目怔怔地看着他,他的喉結動了動:“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有戀母情結,所以我喜歡你嗎。其實不是,我不喜歡我媽,我恨她。”
我愣了一下,他說:“我十四歲的時候跟我媽移民出去,我爸一個人在國內,直到我二十三歲回來的時候,九年裏他只去看過我們兩次。我媽知道他有外遇,但是也沒辦法,只能拼命花我爸的錢,每天除了買衣服就是酗酒。那時候經常我睡到半夜聽到動靜,還以為家裏進賊了,起來才發現原來是我媽穿得不倫不類地爛醉在門口。她好像根本忘記她還有個兒子了,直到後來我上大學,住到學校裏才眼不見為淨。但是有一天我回家的時候,發現她死了,你知道她是怎麽死的嗎,她是被她自己的嘔吐物嗆住氣管噎死的,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三四天了,你知不知道我拿着屍檢報告的時候覺得這世界有多可笑? ”
我呆呆地看着他,暗暗打了個冷戰,他繼續道:“然後我就得了厭食症,因為我每次一吃東西,都會想到我媽最後的那個樣子,吃多少都會吐出來,胃也落下毛病。我也再進不了實驗室了,因為我一聞到刺激性的味道,也受不了。那時我就想,我的人生大概就這麽完了。”
我張了張嘴巴,半天沒說出話,我應該是想安慰他,但是我又能說什麽。然而陸恒卻突然笑了聲,身子往後靠了靠:“騙你的,看看你的臉,這麽好騙。”又靜了幾秒:“行了沒有啊,都跟你說是假的了,你能不能不要再這麽看着我了啊,你知不知道你每次一用這種溫柔憐愛的眼神看着我我就很想親你啊?”
我眨了眨眼睛,趕忙把有些酸澀的眼睛垂下,聽到他說:“總之就是前兩個月我又出了趟國,回了趟學校,見了好些老師同學,我忽然覺得,我還挺想那兒的,就回來跟我爹說,想回去念書。”
我又靜了很久,點點頭:“噢……也挺好,反正,你還那麽年輕。念企管的話,對你以後也有好處,你那麽聰明,肯定沒問題。”
他挑着聲調“嗯”了一聲,笑了笑:“倒還算你有眼光,少爺當年專業課全年級第一,英德中三門語言,什麽能難着我?”
我說:“你現在就收拾東西,那什麽時候走啊?”
他說:“快了吧,辦完一些亂七八糟的手續,最晚下個月底也要走了。我打算跟明年的春季班一起上課,這幾個月就先去旁聽一下。”
我再點點頭,本來之前覺得陸恒每天在我耳邊聒噪地吵吵吵煩得要死,恨不得他消失在天邊,然而現在聽到他要走,我卻居然那麽難過。他又笑了聲:“既然我要走了,你是不是應該請我吃飯給我踐行?擇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吧,你應該還沒吃晚飯吧,跟我吃晚飯?”
我想了不到一秒:“噢,好。”
他靜靜坐着看了我一會,彎了一下唇角:“我還有個貪心的要求,我想抱你一下,行麽?”
我頓了一下,伸出雙手抱住他,他也滞了一秒,擡起手環住我的背。我說:“祝你一帆風順,有一個新的人生……陸恒,對不起啊,但你一定會遇到比我更好更值得的姑娘的。”
他靜了一陣,聲音低低的,略微有些哽咽:“可是我就是喜歡你啊……你不知道,你第一次來我家,我把你罵成那樣,你都沒走。我睡醒的時候,看到你把家裏所有東西都收得好好的,然後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那時候,我就喜歡你了。”
我抿着嘴巴忍了忍,他又輕輕地說:“我最多出去三年,等我回來,要是你還沒嫁人,能不能考慮我?”
我頓了一下,苦笑道:“三年麽……三年之後,我都不知道我在哪裏。”
“你在哪兒我都能找着你。”他的手緊了一點,像個可憐的孩子:“行麽……琰琰,求你了,說行吧。”
眼淚終于掉下來,我點點頭,輕聲地道:“嗯……三年之後,如果我還自己一個人,我一定答應你。”
作者有話要說:恩!雙更任務達成……真是存不住稿啊……
唔,還有就是,小陸戲份基本殺青,這章寫到末尾的時候,一瞬間真是有改結局的沖動。我腳着阿琰跟了他,應該也不差的,祈禱小顧同志後面能說服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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