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提線木偶

吳運一陣耳鳴,他還沒來得及晃一晃自己的腦袋,托比又撞了吳運第二次,這讓吳運徹底昏死了過去,趴在了方向盤上。

托比笑了起來,顯得陰森和毫無理智。

他下了車,那只銀色的蜘蛛再一次爬進他的衣領之中。他将吳運拖了出來,扔到了後車座上,然後坐上了駕駛席,開着車繼續向前,一路颠簸,穿過密林。

他們路過了運送車,托比就像沒看見一樣,從同伴被晶蠶纏繞的屍體上碾壓而過,來到了一個被無數藤蔓纏繞着的參天古樹前。

這些藤蔓成百上千,卷曲着互相支撐,而巨大的古樹就像頂梁柱,聳立向天空之中,在藤蔓的纏繞之下,形成一個巨大的樹堡,甚至于還勾勒出類似窗棂的形狀,藤蔓交織成翻滾的紋路,仿佛洛可可式的古老建築,流露出典雅和神秘感。

托比将吳運拖下了車,把周禦也扛了下來。

光線從樹堡的藤蔓縫隙之間墜落下來,仿佛一縷一縷的涓流。

銀白色的透明蝴蝶在這些光束之間翩翩起舞,就像一串又一串的水晶燈。

托比将吳運拖到了樹堡前的一個洞口前,把他推了進去,接着又将周禦也扔了下去。

銀色的蜘蛛從托比的衣領間爬了出來,朝着一條垂落下來的藤蔓跳躍而去,連接它和托比之間的絲線斷了,托比驟然失去意識,閉上眼睛栽倒了下去,正好也落入了那個洞口。

他們在洞穴中向下滑行,墜入這個巨大古樹下方內部的一個寬闊黑暗的樹洞裏。

與此同時,周清撥開了一顆松子,送到墨夜的嘴邊:“墨夜,要不要吃松子啊?”

墨夜蜷成一團,縮在周清身旁的椅子上,偶爾自己伸長了腿撥弄一下,讓椅子轉動起來,看起來像是在自娛自樂。

它的耳朵耷拉着,眼睛也閉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周清歪了歪腦袋:“松子啊……小時候周禦最喜歡吃這個了,口袋裏裝着一大把呢!你要不要試一試?”

提起周禦,墨夜忽然睜開了眼睛,琥珀色的瞳眸中一抹金色閃過,周清愣了愣,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他正要揉一揉自己的眼睛,墨夜忽然直起了背脊,從椅子上跳了下去。

“墨夜!你要去哪裏!”

墨夜來到門前,用力撞了一下,門沒有開,它轉過身來看着周清,目光中很有力度。

“你想要出去?為什麽?是和我在一起太無聊了嗎?”

正好有研究員進來,節點的門打開的瞬間,墨夜就沖了出去。

周清趕緊追趕了上去。

“墨夜!你要去哪裏!快點回來!”

但是墨夜義無反顧沖出了這個房間,在通道內飛快地奔跑着。這時候一個外勤隊員正好通過了通道閘門,閘門即将閉合的瞬間,墨夜就從他的腳下竄了出去,而周清卻沒來得及跟上。

“天哪!那是怎麽回事!”那名外勤隊員還摸不清楚。

“周教授!你還不趕快通知控制部門嗎?”周清的助手趕過來問周清。

周清卻站在原處。他有一種感覺,墨夜會有這樣的反應是因為周禦發生了什麽性命攸關的事情,如果是這樣,他會放墨夜離開而不是将它關在這裏。

他假裝自己什麽都沒有反應過來,呆立在原處,直到十幾秒鐘之後墨夜已經完全通過了基地的內部核心沖到了基地的外延。

宋致終于得到了消息,向基地的系統控制中心發出指令要把墨夜關在這裏。

沒有人知道墨夜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它好像永遠知道這個迷宮一般的基地裏到底是哪個通道會打開,到底什麽時候有人經過!

它在最驚險的瞬間通過了一道一道關閉的閘口,這時候一輛從外部回來的外勤車隊正要進入基地,就在打開閘門的那一刻宋致下令:“關閉所有節點!任何人不得進出!攔住它!你們必須給我攔住它!”

系統控制中心的人員冷汗都跌落了下來。他們思維的速度以及手指輸入代碼的速度遠沒有墨夜那般迅猛,它在監控之中就像一道黑色的閃電,突破視覺和思維的極限。

墨夜的身影宛如流星劃破夜空的幻覺,從即将閉合的縫隙間奔跑了出去,它猛地躍上擋在它面前的悍馬車蓋上,只聽見一聲巨響,悍馬車的前蓋癟了下去,就連前車輪也爆胎了。

系統控制員完全驚呆了;“這實在太快了!我們根本就無法預測它會去到哪裏,但是它卻完全知道哪些閘門有人通過!”

宋致的雙手按在桌前,墨夜毫無疑問,擁有某種超越人類的感知力。

通過系統的監控重放,宋致看到了墨夜的臉,它的眼睛是堅定的看着前方,仿佛無論有什麽阻礙在它的面前它都會将它們沖破。

宋致額角冷汗滴落了下來。

由此可見,墨夜完全有能力自己離開基地,它沒有走的原因,只是因為周禦而已。

此刻的周禦腦袋嗡嗡作響,好不容易找回了一絲清明,他緩慢的坐起身來。

四周是一片黑暗,黑暗之中,又有無數銀色的光斑在閃爍,他遮了遮眼睛終于看清楚了那些光斑其實是長着銀色翅膀的蝴蝶。

當雙眼完全适應了這片黑暗,周禦也能将周圍的一切看清楚了。這個巨大的空間是被各種藤蔓交織而成。他的頭頂隐隐還能看見空出來的像是窗口一樣的位置,形狀規則,現在應該已經快到夜晚了,黃昏的餘晖從縫隙之間落下來,在地面上投注出整齊的像是窗棂一般的影子。

吳運和托比就倒在他的身邊。周禦立刻伸出手來,按在吳運的頸間,感覺到他頸動脈的跳動,周禦終于呼出一口氣來,吳運還活着。他又試了試托比,托比也還活着,但是他的手和腳都保持扭曲的狀态。周禦知道一定有什麽生物控制了托比,突襲了他和吳運!

周禦仔細觀察着這個空間,它就像是被特別精心計算過一樣,不可能是尼伯龍根生物自然為之。

他眼前的樹堡牆壁其實是巨大古樹的一部分。銀色的蝴蝶拍打着翅膀緩緩飛到了周禦的身邊似乎是為了替他照明,讓他将這面牆壁看清楚。在牆壁上有各種各樣的刻繪,周禦的手指附上去,這些刻痕非常的深,是有意而為之。當亮光逐漸聚集起來,周禦終于可以将它們看清楚,那是一個女人的畫像。她栩栩如生,眉眼談笑都讓人心動。無論是誰刻畫了這個女子,周禦相信他都對她有着深深的愛慕。

周禦取出了自己的記錄儀對準了這上面的畫面将它拍攝了下來,如果自己還能活着回到基地,要将這的一切都交給宋致。這個地方無論是設計還是刻繪,都體現出了人類的文明。

但是将古樹當做梁柱,将藤蔓編織交錯成擁有洛可可式花紋的牆壁,操縱銀色的蝴蝶成為這個樹堡中的燈光,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人類能辦到的,至少是一個A級生物。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輕靈的聲音響起,周禦四下張望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他忽然明白過來,這個聲音來自他的大腦,就好像厄爾皮斯一樣,某個A級或者A級以上生物,正在與他通過大腦直接交流。

“你是誰?”周禦立刻回到了吳運還有托比的身邊。

“我是誰并不重要,但我從你的大腦裏卻看到了許多有意思的東西,你是一個人類,可是厄爾皮斯卻選中了你。”

“你想要幹什麽?”周禦繃緊了肌肉,将手捂在腰間的配槍上。配槍竟然還在!

“我原本的目的十分簡單,就是把你們當成我的食物,我的營養。不過很可惜你們的體內注射了某種藥物,如果我吃了你們,對我的健康十分不好,我只能等,等到你們體內的藥物代謝。”

“原來如此。”

周禦知道,無論現在自己計劃什麽,想要幹什麽,都會被這種A級生物所感知,更重要的是,這個是樹堡全受到它的控制,他想要帶着吳運離開根本不可能,甚至于他想自己離開也不可能。

“嗯,你能有這樣的思想覺悟我覺得很欣慰。你們之于我就像貓和老鼠一樣,你們可以陪我打發的時間越長,我留着你們的時間就越久。但是一旦讓我覺得你們無趣了,我就會張開嘴把你們一口吃掉。”

那聲音帶着調侃和戲谑,不知道它到底只是在耍弄他們還是在吓唬他們,至少這種吓唬有一點幼稚。

“那麽你的嘴在哪裏呢!”周禦冷聲問。

那個聲音再度笑了起來,有一點猖狂。

“我的頭在天花板上,我的腳在你的身下,我的手指掐着你的喉嚨,至于我的嘴……在哪裏?你們已經在我的口腹之中。”

周禦秘起了眼睛:“為什麽我覺得你是在虛張聲勢呢!”

“哦是嗎?你回頭看一看。”

周禦一回頭就發現那些藤蔓從半空中垂落下來,将吳運以及托比卷了起來。周禦立刻奔跑而去從腰間拔出了佩槍,對着藤蔓連開數槍。

托比被完全卷走了,吳運吊在半空中,被周禦擊中的藤蔓松開了吳運。吳運墜落了下來,被周禦一把接住。

他擡頭可以發現,頭頂一大片藤蔓都已經出現枯萎的顏色,說明周禦擊中的子彈發揮了作用。

于是周禦毫不客氣地對着還沒有枯萎的部分射擊,很快,頭頂上一大片碧綠色的藤蔓都變成了黃褐色。

這時候一直昏迷的吳運終于蘇醒了過來,他看着眼前的場景完全驚呆了,這裏和之前所呆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周禦冷聲道:“拔出你的佩槍!”

吳運不說二話,翻身而起,将槍口對準和周禦一樣的地方,神經繃緊。

那些黃褐色的藤蔓逐漸從半空中剝落下來,仿佛死掉的毒蛇。綠色的藤蔓翻滾出縱橫交錯的紋路,相互攀附收緊,就連之前的窗棂都被遮擋了起來。如果沒有那些銀色的蝴蝶,就連半分光亮也沒有了。

雖然周禦剛才的射擊是有效的,但是由于這裏的藤蔓實在太多了,他們就算打光了所有的子彈都無法瓦解這個樹堡。

“你們給我惹了這麽大的麻煩,如果我什麽都不做的話,似乎就沒有盡到地主之宜了。我得給你們一些警告。”

周禦腦海中那個聲音再度響起,頭頂上的藤蔓便舒展開來,剛才被卷進去的托比,驟然從高處跌落下來。周禦沖上去正要接住他,被吳運一把拽了回來,那群銀色的蝴蝶烏泱泱飛過去,冷風掃過他們的頭頂,翅膀像是翻轉過來,寒光乍現,如同無數鋒利的刀刃,劃過了托比的身體。

只看見猩紅色的血花四濺,周禦睜大了眼睛卻無能為力,當那群銀色的蝴蝶遠離的時候,托比身體就只剩下森森白骨了。

從頭到尾不過三秒,托比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它們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悠然自得地四散開來,飛舞在這座樹堡的內部,就好像黑暗中的星光一般,讓人充滿了向往。

越美麗的事物越危險,這一次周禦很清晰地體會到了。

吳運和周禦的背脊都已經汗透了,面對這樣的生物,他們手中的槍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好了,新的游戲再度開始,你和你的朋友到底誰會成為下一個在這裏綻放出紅色血花的藝術品呢?”

周禦瞳孔一顫,忽然大聲道:“吳運的打火機呢!”

吳運不問為什麽,直接将打火機扔給了周禦。

這個時候那群蝴蝶正在聚攏,蓄勢飛了過來,它們再度立起了自己的翅膀,準備好了下一場千刀萬剮。

“吳運!現在靠近我!”

周禦的話剛說完,吳運就沖到了周禦的身邊:“我需不需要把你抱緊啊!”

周禦沒理睬吳運,只是一把将自己的外衣脫了下來,随手撿起地上的樹枝,他将打火機點燃的瞬間,迅速靠近他們的銀色蝴蝶圍成了一個圈,在火光的邊緣徘徊不敢上前。

“周禦你可真厲害,竟然知道這些家夥怕火!”

“現在馬上把你的伏特加拿出來!”

吳運沒有問周禦怎麽知道他私藏的伏特加,立刻從腰間把一個鐵制的小瓶子扔給了周禦。

眼看着打火機的火要滅了,那群蝴蝶猛地收緊即将發力沖向他們,吳運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部被它們的翅膀刮過,火辣辣的疼痛着。

周禦再度将打火機點燃的瞬間,那群銀色的蝴蝶驟然散開,随着打火機的火光忽遠忽近。

吳運幫着周禦将伏特加澆在了衣服上綁在了樹枝上,猛地一下,火焰蹿了起來,照亮了樹堡內部,之前忍不住靠近他們的蝴蝶被這火焰灼傷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散發出奇特的味道,既不是腐肉的臭氣也不是焦味,而是一種淡淡的香氣。

周禦知道不能松懈,很快這些火焰都将會燒完,死神光顧的速度将很快。

“吳運你身上還有麻醉彈嗎?”

吳運搖了搖頭:“好像掉了。還能保住佩槍已經相當運氣了!”

周禦猛地瞥見托比的遺骸上還有着一些裝備,他舉着火把和吳運一起來到他的身邊,周禦低下身來翻找,吳運舉着槍戒備着他的周圍。

周禦終于找到了一枚麻醉彈,他對吳運說:“你能閉氣多少秒?”

“喂!我閉氣的功夫是能用秒計算的嗎?至少得用分鐘來衡量吧?三到五分鐘沒問題!”

“我還以為你能閉氣10分鐘呢,指望着你扛着我從這裏沖出去。”

“那我還是指望你扛着我沖出去吧!”

“可以沒問題,你就放心地暈倒吧!”

說完,周禦竟然從托比的身上還找到了一個氧氣面罩!

“托比這家夥行啊!把我們兩個的配置都扔掉了,自己的倒還留着。要不我就放心暈倒吧!”

吳運相當了解周禦在想什麽:到麻醉彈起作用的時候,這些藤蔓應該會散開,否則密閉在這個空間裏所有的生物都會暈倒,而周禦和吳運有幾分鐘的時間将它們通通消滅。如果不想被消滅,就要讓麻醉空氣疏通出去。這樣就會有空隙了。

這時候周禦的腦海中再度想起那個A級生物的聲音。

“周禦你太天真了,你以為我會放你們離開嗎?我會讓你們憋死在這裏!直到你們自己忍受不住昏倒下去,等到那個時候,我會讓你們經受比現在更加嚴厲百倍千倍的處罰。”

周禦沒有理睬對方的威脅,他的心底深處知道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反抗。

當周禦準備妥當吳運也憋足了氣的時候,周禦猛地将麻醉彈扔向了空中,麻醉氣體四散開來,那些銀色蝴蝶振翅的頻率變緩,接着墜落下來滿地都是。

周禦毫不遲疑地将火把在地上點燃,把這些蝴蝶通通燒着。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那些藤蔓緊緊地守護着這個空間,沒有留給周禦和吳運絲毫可以逃走的縫隙。

很快那些蝴蝶的屍體也被燃燒殆盡了,只剩下周禦手中的火把成為這個空間裏唯一的亮光。

就在那一刻,吳運瞪大眼睛看着周禦,似乎要提醒他什麽,但是為了避免被吸入麻醉氣體,吳運無法開口。

周禦警戒地側過身來,看見從半空中垂落下一只銀色的蜘蛛,驟然跳到了他的臉上。

周禦心中一驚,利落地從腰間取出了匕首,就往自己的臉上紮去,但那只蜘蛛卻跳到了他的勃頸間,迅速鑽進了他的領子裏。

周禦不說二話一把将火把扔給了吳運,他正要将臉上的氧氣面罩也摘下來給吳運,卻晚了一步,只感覺瞬間自己的視覺陷入一片黑暗,四肢在移動卻不是受自己的大腦控制,他聽不見任何聲音也看不見任何事物。

周禦知道那只蜘蛛一定是躲在藤蔓的縫隙裏,并沒有接觸到麻醉氣體。銀色蝴蝶的燃燒不僅消耗了這個密閉空間裏的氧氣也消耗了麻醉氣體,當麻醉氣體的濃度降低的時候,那只銀色的蜘蛛就出現了。

這種蜘蛛的名字,叫做提線木偶。這個名字是相當形象的,它能用自己的絲線入侵被寄居者的肌肉和神經裏,從而達到控制對方身體的目的。但是和風語者不同,風語者需要完全進入被寄宿者的體內,但是提線木偶的絲線不會被寄宿者體內的血液或者任何藥劑所感染。

周禦大聲呼喊,也不管吳運是否能夠聽到。

“吳運!不要管我,把我的面罩搶下來,要麽殺了我,要麽擊倒我!要記住,我們兩個之中有一個人必須要活下來!”

吳運舉起了自己的槍,對準了周禦,此時的周禦像瘋了一樣,他拔出了大腿上配備的瑞士軍刀,不斷地襲向吳運,動作敏捷果斷狠厲,仿佛不将吳運千刀萬剮不會罷休。

吳運冷汗直冒,雖然他将周禦的吶喊聲聽得一清二楚,但是他怎麽可能朝着周禦開槍!一旦周禦中彈,就必死無疑。

吳運在心中對自己說:媽的要死!一起死!

吳運狠狠地将那個火把插在地上,火焰映照在交錯的藤蔓上,就如同從地獄中張牙舞爪而出的怪物。

吳運也從自己的腰間取出了瑞士軍刀和周禦比拼了起來。

周禦身姿矯健,吳運雖然老練卻只能驚險地躲避開周禦的攻擊,瑞士軍刀在空氣中相碰撞,擦出點點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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