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在安平侯府的日子并不難過。時到今日錦繡才知道,早在第一日開始,大太太便派了一個小丫頭特地在侯府等着,每天都将她的動靜往國公府裏回報。如今因着病好了,那小丫頭也歡喜的什麽似的,忙不疊地回了國公府報給大太太,回來了便對着錦繡道,“太太說了,叫姑娘安心在侯府裏養着,等過些日子便使人來接。”說到這裏,便羨慕地看着眼前與她差不多大的錦繡道,“太太對姑娘可真好。”

日日關注不是假的,況且她回去一說錦繡安然無恙,歡喜地什麽似的的大太太,随手就抓了一個赤金手镯賞了她,就叫這小丫頭對錦繡很是羨慕。

不過回個信兒,就得了個她要攢好幾年方才能掙出來的金手镯,這若是正主,還不知怎麽寵愛呢。

想到平時錦繡與紅玉穿的連她見都沒見過,這小丫頭再看此時錦繡一身簇新的衣裳,便忍不住道,“郡主對姑娘也好。”

“都是主子擡舉罷了。”郡主的喜歡,是錦繡實打實拿命換來的,哪裏有什麽可炫耀的?然而與這小丫頭也說不清,錦繡只笑着說道,“勞煩姐姐在這裏為我擔心,以後回去,再與姐姐道謝。”剛剛與這小丫頭客氣了幾句,錦繡便見得不遠處一個小小的身影往着這邊兒走來,忙上前道,“太醫叫縣主好好歇着呢,怎麽竟一個人跑出來?”一邊說一邊掏出帕子給同壽縣主擦汗,輕聲道,“仔細別見了風。”

“你去哪兒了?”同壽縣主便拉着錦繡的手不放,撅着嘴問道。

“太太打發人來交待些事兒。”錦繡便感到抓着自己的下手一緊,忙安慰道,“太太許我多在府裏陪縣主幾日呢。”她只笑道,“若是縣主煩了我,我是沒臉多住的。”

“我不煩你。”小女孩兒急聲道,“多陪陪我。”她眼圈一紅道,“好多人都不見了,文心也不在,我害怕。”

錦繡心裏便忍不住一疼。

同壽縣主府裏的丫頭,除了一病沒了的,都私下裏被永昌郡主給扣了下來審問去了。倒是文心如今還好,已然恢複得差不多,如今不過是在靜養。似乎天花痊愈起來小孩子快些,同壽縣主如今并無大礙了。

“文心不叫我進去看她呢。”同壽縣主說着說着,便偷偷瞪了那在後頭探頭探腦的小丫頭一眼,只扯着錦繡往着自己的院裏走,口中還在說着,“還有從前我屋子裏的姐姐們,也不知道如何了,服侍我一場,我只想知道她們是什麽情狀。”若是真有被她牽連的,她也不願做個無情的人,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文心姐姐擔憂縣主呢。”錦繡見同壽縣主此時将一側的留海松了許多,若有若無地遮住了眼角,心中就一嘆,卻也知道那留下的疤痕是同壽縣主的忌諱,便只做不見。

與同壽縣主這樣相處了幾日,兩個人的感情便親近了許多。正在這一日,錦繡覺得總是在別人的府裏住着多有不像,想着回大太太身邊的時候,便聽得丫頭過來傳話,說是郡主尋她。忙與有些不高興的同壽縣主說了,錦繡便往着正堂而去。

剛剛進入正堂,錦繡便聽一身紅衣的永昌郡主坐在正位,擎着幾張信紙眉開眼笑,與身旁的丫頭說些什麽。似乎并不是避忌的話題,見錦繡給自己施禮站到一旁只微微颔首,之後便對着那也笑得眉目舒展的丫頭笑道,“我說什麽來着,安哥兒那脾氣,就是個實誠的,倒不枉我的期盼了。”她口中的安哥兒,便是大太太娘家的那位嚴肅的三少爺,福昌郡主的幼子姚安。

“南陽侯府的家風向來清正,況且三少爺還是大郡主撫養長大,怎麽可能長歪了去?”那丫頭便湊趣兒道。

“說的也是,娴姐兒的命,比我好。”永昌郡主一笑,嘆道,“便是知道娴姐兒如今臉上留了痕跡,可是安哥兒竟然一點兒都不嫌棄。竟然,”她掩唇道,“竟然還寫了這麽一封書信給娴姐兒。你看看,”她面上難掩得意地說道,“還寫了詩,酸的我喲。”雖這麽說,然而一雙美目神采奕奕。

雖然未婚夫妻這般往來多有诟病,然而錦繡卻也為姚安的心意感動。

想到那樣嚴肅的姚安,與同壽縣主站在一起也極為相配,錦繡心裏也為那女孩兒感到歡喜,因此聽了這些,臉上便帶出了些,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來。

永昌郡主不經意看到她的笑,便目光便微微一柔,因近日同壽縣主與錦繡極為親近的酸味兒消去了許多。因看着錦繡順眼,便覺得她哪裏都好,便指着她笑道,“娴姐兒看信的時候,你替我臊她。”她撫掌笑道,“這麽長時間,可算是有件事兒叫我稱心如意。”

“郡主稱心如意的日子在後頭呢,”錦繡便笑道,“以後小世子落了地,郡主還有什麽缺憾呢?”就怕這位郡主說到做到,真的等不及去幹掉如今的安平侯了。

“借你的吉祥話兒,只盼着這孩子真是個哥兒。”永昌郡主目光溫和地說道。

“多少太醫都說這回必是的。”永昌郡主身旁的丫頭便在一旁笑道。

“是了,一定是。”永昌郡主目中一振,便對着錦繡笑道,“前幾日我娘家王府裏送來了幾匹料子,東西不錯,不過花樣兒太鮮嫩,不是我喜歡的,我叫繡娘給娴姐兒和你都做了幾身兒,可千萬別再不穿了。”前幾日倒是給錦繡備了幾身丫頭穿的衣裳,卻沒有想到錦繡還沒有說什麽,同壽縣主先不樂意了,硬是叫她拿庫裏的好料子給錦繡重做了幾身才算完。

若不是看着這錦繡還算懂事,永昌郡主都有些擔憂了。

有這麽善待丫頭的沒有?

“本是想要與郡主縣主告辭的,如何又叫主子破費。”錦繡急忙說道。

“告辭?”永昌郡主眉頭一皺,片刻之後便颔首道,“你主子倒是離不得你,這幾日也來與我要了幾回人,罷了,明日我就吩咐人送你回去。只是,”她含笑将錦繡招到面前,溫聲道,“平日裏若是娴姐兒想你了,可不要推脫着不來。”

“我心裏也親近縣主呢。”

“看看這嘴兒甜的。”永昌郡主指着錦繡與旁邊的丫頭笑道,“連我聽了心裏頭也喜歡呢。”她拭了拭眼角笑道,“那幾身兒衣服,不給你,誰還敢在娴姐兒面前穿呢?都拿回去吧,便是不穿,也給你賞下頭的小丫頭。”

“郡主的好東西,我哪裏舍得不穿呢?”錦繡忙笑道,“這幾日府裏郡主縣主姐姐們無一不精心,得了這麽多的好東西,倒是我的造化了。”

“你的造化,還在後頭呢。”永昌郡主拍着錦繡的手,意味深長地說道。

錦繡聽得一頭霧水,卻也不好追問,只笑着低下了頭去。永昌郡主笑着看了她一眼,才要與她多囑咐些什麽,便見得外頭一個婆子疾步進來,對着她輕聲道,“郡主,老太太和侯爺回府了。”

方才還很熱鬧的正堂,竟因這一句話變得一片死寂。在這令人壓抑的氣氛裏,錦繡便聽得永昌郡主仿佛是在咬着牙冷笑道,“好啊,這幾個賤人,竟然還真敢回來!”她對着錦繡冷笑道,“今日你也是巧了,竟能看一場大戲。”她冷道,“替你們太太看着!看看對付這些賤人,到底應該怎麽做!”

錦繡一聽這話,便覺得有些不好。見永昌郡主扶着一個丫頭穩穩站起,往着外頭走去,正在猶豫中,便被一個含笑的丫頭拉住道,“妹妹不合适出去,”她領着錦繡走到一扇半開的窗子旁邊,笑道,“妹妹就在這兒看。”說完便一笑,跟着永昌郡主出了正堂。

永昌郡主踏出正堂也不多動,只站在高高的臺階上,領着一衆丫頭與護衛而來的親衛冷冷往着外頭看。就見得此時府門大開,進來了幾架朱輪馬車。自那馬車上先跳下幾個妖妖叨叨的丫頭,之後一掀簾子,引了幾個小姐打扮的女孩兒下車,再之後,便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太志得意滿地下了車。

這老太太剛下車,迎面就見得永昌郡主目中冰冷地在高處看着自己,臉上就是一驚,脫口道,“你怎麽還在?”之後驚覺自己說錯了話,急忙堆出了一副慈愛的臉來,和氣道,“你身子重,還來接我做什麽?還不回去躺着。”她溫聲道,“你肚子裏的,可是我的金孫。”

若不是這麽多年早就看透了這老太太,永昌郡主都以為這是真正慈眉善目,只知道吃齋念佛的老太太了。見她如今目中閃爍,她便曉得,抓出的那幾個人口中問出來的事兒,只怕并不是假的,一時恨極,又見幾個嬌媚婉轉的女子殷勤地扶着這老太太,想到這幾個姨娘為了叫自己死,竟然将爪子伸到了她的子女的身上,一時竟忍不住心中的恨意,對着身邊這一次回王府求來的親衛厲聲道。

“給我把這幾個賤人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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