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鬼影疑蹤
2015新年之後的立春,黎簇重新站在了他所熟悉的世界裏。他在蘇萬家把傷徹底養好,之後便回到學校上學。
生活很快恢複了平靜,日複一日,單調而漫長。終于暑假到了,假期的第一天晚上,黎簇輾轉反側,終于做出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一早,他便訂好了去往杭州的車票。
提到杭州,黎簇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吳邪。這個人看似是憑空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實則也是“蓄謀已久”。而歷經了生死抉擇,吳邪将他從汪家救出,接着帶着他四處躲藏,并且他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地離開,最後兩人在一間很破舊的屋子裏一起度過了兩個星期,期間吳邪沒跟他說過任何與他、與計劃有關的事情。兩周的時間裏,他基本靠閱讀不知道是誰留在屋子裏的八卦雜志打發日子,而最後一晚他睡下,醒來就已經躺在蘇萬家的床上了。
也就是說,他自己是見過吳邪的最後一個局內人。
吳邪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然而黎簇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所謂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比起第一次從沙漠中獲救後回到平淡無奇生活中的失落,這次徹底解放,他卻漸漸感到了更加強烈的情緒。
這些情緒的背後,終歸是被掌控的煩躁。沒什麽比主動出擊更适合扭轉局面,黎簇深知這一點。
到達杭州的當晚,黎簇在吳邪以前住處對面街上,找到一家餐館吃晚飯。
黎簇掏了掏兜,點了一碗面。等熱乎乎的面吃下大半,黎簇才覺得今日的奔波算是得到了慰勞,擡眼向對面的樓房望去。
當天下午他就已經到了這裏,房門當然是上鎖的,這一片樓區也都很舊了,很冷清。
黎簇至今不知道吳邪幹的究竟是什麽生意,只知道這個人很瘋,家大業大的樣子,随手就是十萬二十萬的,土豪一只。當然這是認識吳邪的前半年中對他的印象,後來黎簇才隐約發現,吳邪其實深陷一個巨大的陰謀,而對于這個陰謀他也準備了一個強大的反擊,最終效果如何,他不知道。
想着正出神,黎簇聽到隔壁桌傳來一段異樣的對話。
那是兩個穿着校服的高中男生,其中一個男生用筷子指着街對面的方向,道:“今天好像沒出現。”
另一個卻道:“還沒到時候,再等等說不定就有了。”
黎簇也順着那個男生指的方向望去,正是吳邪家那棟樓。夜幕中破舊的樓房,黑漆漆的窗子,還真有幾分鬼片裏的感覺。
黎簇又打量了一下那兩個高中生,兩人邊吃邊盯着對面看,一副很有興致的樣子。
黎簇正疑惑,忽然,隔壁桌的兩個人男生同時“啊”的一聲。黎簇條件反射地擡頭看向對面,只見吳邪家那個本來一直黑漆漆的窗口中,平白無故地多了一點亮光。黎簇當場就僵住了。
吳邪的家顯然已經有幾年沒人住了,門上的鎖都生鏽了,窗戶上更是一層厚厚的灰,什麽也看不清。而那團光亮不大不小,卻在黑夜裏異常顯眼。
黎簇壓制住心中的興奮和驚訝,轉向那兩個高中生,問道:“哥們,那是怎麽回事?你們之前也看到過?”
兩個男生聞聲轉向他,又相互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道:“你不住這附近吧,這兒的人都知道,那個樓有問題。”
黎簇一驚,另一個又道:“最近這些天,每天晚上都會有亮光,但是又沒人出入。”男生說着聳聳肩,顯然也不知情。
黎簇點點頭,心說吳老板啊,你也不回家看看,你家現在住了鬼了,成了街頭巷尾的奇談。
兩個高中生似乎已經習以為常,淡定地吃完走人,黎簇卻感到心髒加速跳了起來,他匆匆吃完面,而就在他又一次向那扇有光亮的窗子望去時,光亮之中赫然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影子是個人形,成年人的大小,但由于距離遠和光線暗,影子只有一個不清晰的輪廓,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黎簇這下徹底驚住了,看來那屋子裏确實有人!
黎簇首先想到的是吳邪,畢竟那是吳邪的家。但他很快又否定了這個結論,如果是吳邪本人,想要回來住的話,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回,不至于弄得像是個孤魂野鬼一樣。如果不是吳邪,那麽這個猜測的範圍就大了,是吳邪那邊的人,還是吳邪的敵人?如果是跟吳邪一夥的那幫人中的一個,也許他還是見過面的,那麽上去打個招呼估計是沒什麽問題。但如果是吳邪的敵人……黎簇盯着那個影子,心裏忽然有種越發強烈的憂慮。
黎簇想了想,他有兩個選擇:無視掉那個人影,事情超出了預料,保守起見,還是放棄的好;或者是孤身一人前往,一探究竟。權衡了一番,黎簇最後決定,等到明天天亮,自己先做好準備,再想辦法進入屋子,看個明白。
想着黎簇便提起背包打算先回酒店,此時小餐館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黎簇四下看了一圈,覺得周圍簡直安靜得可怕,他看了一眼表,他竟然對着那個影子發呆了快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
突然間,黎簇感到腦子裏似乎有一道電閃雷鳴,莫名的恐懼感迅速席卷了他,後背刷地冒了一層冷汗。
二十分鐘裏,黎簇一直盯着那個影子,而那個影子竟然沒有挪動分毫,這簡直就不像是活人。
鎮定,一定要鎮定。黎簇一邊對自己說,一邊開始進行各種合乎邏輯的猜想。
首先黎簇肯定,不管那個身影是不是吳邪這一方的人,來到這裏一定是因為這裏對他有一些特別的意義,很有可能是跟自己一樣,來找一些線索。但問題也來了,難道只是站在那兒就能看到線索嗎?黎簇想象着,如果此時是自己站在吳邪家裏,一定會是在翻箱倒櫃地找。一個人在什麽情況下才會一直僵立着不動保持二十分鐘呢?
黎簇感到脖子有點酸,因為他也一直全神貫注地看着,都忘記換姿勢了。
又是一陣戰栗,黎簇忽然想到,自己一直坐在這兒不動,是在觀察那個影子,難道那個影子也在觀察什麽嗎?
吳邪家裏有什麽新奇的事正在發生,讓那個影子看得入了迷,長時間一動不動?
這确實是一個猜想,但黎簇已經控制不住地被另一個想法吓得有些發抖。那個影子站在窗子的位置,雖然看不清臉,但是通常站在窗前,觀察的難道不該是窗外的人和物嗎。
鬼使神差地,黎簇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向那扇窗戶的方向輕輕地揮了揮手,就像是一個打招呼的動作。而詭異的情景發生了,那個模糊的身影終于動了動,接着竟然也伸出手臂揮了揮。
黎簇忽地從凳子上站起,本能地後退了一步,而對面的那團光亮忽地熄滅了,人影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黎簇慌不擇路地沖到外邊,向着大路狂奔去。
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自從回到北京,日子沉悶而規律,但黎簇覺得自己的身體在為了這些而忙碌着,靈魂則一直是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門,看着自己。直到剛剛發現人影的那一刻開始,靈魂才好像打破了那道門,重新和身體接到一起。
黎簇望着酒店的天花板,忽然笑了笑,他的确還在擔心甚至害怕着,那個人影站在窗前,觀察的正是自己。但同時又為這個發現而抑制不住地感到激動。
如果這個推測是真的,那麽這就是一場博弈,他們之于對方,一定都是一個意外,所以眼下的狀況是公平的。他需要做一個計劃,避開對方,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當然最好的情況是,他可以揭穿對方的目的,并且在利益一致時達成合作,利益相悖時粉碎對方的目的。
無論如何,明天都一定要再去一次。
第二天一早黎簇又找了吳邪家街對面的一家店,在一個角落裏暗暗觀察。如他所料,房子沒有任何異常,昨晚那個出現過人影的窗子,仍舊是緊閉的,厚厚的灰塵隔絕了屋子內部的景象,什麽也看不清。
午後這條路上寂靜了起來,幾乎沒有人出來走動,黎簇終于壯着膽子來到了樓下。
從外邊看去,這就是一幢破舊的老樓,黎簇圍着它轉了一圈,決定從窗子攀爬進去,還好只是二樓。
黎簇在超市買了一把水果刀,他學着電影裏的方法,用這把刀去撬窗子的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久失修,他胡亂地撬了一會兒,竟然真的撬開了。
黎簇推開窗子,一股老舊屋子特有的味道便撲面而來,還有很多灰塵。黎簇捂着鼻子縱身一跳,落到了地上。那一剎那,黎簇緊張了起來,昨晚的人影,就出現在這裏。然而令他感到詫異的是,地上除了他自己的腳印什麽印跡都沒有。
難道昨晚看到的,只是一個幻影?
屋子裏很昏暗,窗子打開才透進來一些陽光。客廳裏家具早已落了好幾層灰,但還保持着有人居住時候的樣子。茶幾上甚至還有半袋茶葉,衣架上還挂着很多衣服,看上去屋子裏的人走得匆匆,基本沒帶走什麽。
黎簇先将整個屋子都搜了一遍,确定沒有人躲藏,而作為一個一直還頗具神秘色彩的人住的地方,一切都再正常不過。
黎簇仿佛都能看到,吳邪還是一個小老板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樣子。
只有卧室的門被推開的時候,黎簇的心才猛地揪了一下。
黎簇認得這個地方,這是吳邪曾經通過那種黑毛蛇的費洛蒙給他傳口信的時候,在腦子裏形成的影像中的房間。
記憶裏這個房間非常局促,說不出的感覺。還能聽到流水的聲音,似乎非常的潮濕。而吳邪就坐在床上,頭發蓬亂,胡子也沒刮。床上的被子已經發黴,四周還有成堆的零食袋子,酒瓶和煙頭。
簡直是糟糕透頂的印象。
還好眼前的房間,看得出已經經過了打理,至少被子是疊好的,地上除了厚厚的灰塵,并沒有經年的垃圾。
突然,一聲叫喊就爆發在他的身後,黎簇吓了一跳,幾乎也跟着叫出來,他立馬轉身看向叫喊聲傳來的方向,正是窗子的方向。黎簇心裏一個激靈,莫非那個人影又出現了!
黎簇拔出水果刀,貓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而就在他準備探出頭去看看情況的時候,一張臉突然貼到了窗子上。
就算窗子上有一層灰,黎簇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張臉,竟然是蘇萬。
“我靠!”黎簇大罵,“你怎麽來了!”
蘇萬笑着爬進屋子:“是不是很驚喜!”
“驚是有,喜真沒有。”黎簇疑惑道,“你不是跟你爸媽出國玩去了?”
蘇萬拍了拍身上的灰,道:“本來是這樣打算的,後來我爸公司臨時有事,行程就推後了,我閑着無聊,就來找你了,打你電話不通,我只好也到這裏來等,沒想到真撞見你猥瑣地摸進吳老板的家。”
黎簇嘆口氣,他的手機昨晚疑神疑鬼的時候,手一抖掉進馬桶了,已經光榮犧牲。
黎簇簡單跟蘇萬說了說昨晚的事,道:“你知不知道這裏可能有危險。”
蘇萬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但很快又笑道:“不會的,吳老板保佑,我們肯定能安全地再爬下去。”
黎簇眯起眼,心想據說他是個吉祥物來着,連黑眼鏡那麽牛逼的人,跟他困在一塊,都差點翹掉。
一人探險,一下變成了雙人自助游,黎簇不知是喜是悲。
兩人又一同進入吳邪的卧室,東翻翻,西看看。蘇萬摸了一把桌子道:“你說老大要是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黎簇正站在吳邪的書架前,道:“他好意思嗎,我們還不是為了找他的線索。”書架裏基本都是建築學方面的書,還有一些拓片鑒賞相關書籍,黎簇抽出了幾本看了看,什麽也看不懂,便又放了回去。
兩人又四下摸索了一遍,并沒有什麽異常的東西,甚至可以說是太普通了,普通到沒有任何可以聯想的空間。
“靠,連情書都沒有,老大的青蔥歲月實在是太單調乏味了。”蘇萬正在翻吳邪的抽屜,裏邊似乎都是吳邪大學時代的紀念,畢業證學位證之類的。黎簇也好奇地走過來看,而翻開畢業證書,兩人同時“卧槽”了一句。
蘇萬接着道:“這是年輕時候的老大?嫩得不像話啊!”
吳邪的嘴角是一個很輕松的笑,是那種發自內心的開心,很純粹甚至有點傻的開心,能看出這個人的心中、腦子中,都是空空的,極其簡單。
黎簇還記得吳邪之後的眼神,那種冰冷的,又能看穿一切的眼神,頓時就打了個冷顫。
到底是經歷了什麽人生挫折,把一個大好青年折磨成那樣啊。黎簇又在心裏為吳邪默哀了幾秒鐘。接着一把把畢業證上的照片撕扯了下來,揣進了兜裏。
“你不是吧!這麽崇拜他?”蘇萬很鄙視。
黎簇呸了一下道:“我是要留着,下次他再裝逼,我就拿給他看。”
蘇萬覺得這真是一個爛主意,一邊鄙視黎簇,一邊也撕下了學位證上的照片。也許做個護身符不錯,吳邪的名字取得很好嘛。揣好又責問道:“是你非要上來找什麽線索的,就拿一張照片啊,回去印尋人啓事嗎?這照片老大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吧。”
“其實已經有些線索了。”黎簇故作神秘地道,“有個地方我們沒找,而有一樣東西還沒見到,我們找那裏一定可以見到那樣東西。”
黎簇趴到了地上,把頭伸進了吳邪的床底下,然後便從床底下拽出了一個箱子。
蘇萬對床底下藏着的東西本能地有些排斥,想當初吳邪就是把一大堆違禁品都通過快遞郵到的他家,他差點把裝幹屍的箱子都塞在床底下,上演現實版的“背靠背好溫暖”。
箱子是一個黑色的旅行箱,不大也不小,上面同樣落滿了灰,是鎖住了的。
“這什麽?你怎麽知道床底下有這東西?”蘇萬問道。
黎簇研究了一下密碼鎖,這鎖雖然也是陳年舊鎖了,但是竟然還好使,他掰了幾下都沒有打開箱子,道:“先幫我弄開,一般人不都是把重要的東西藏在床底下嗎。”
“你這邏輯不對。”蘇萬道,“首先,老大哪是一般人,其次,你怎麽知道這東西重要?莫非你見過?”
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見過,黎簇只是隐約記得蛇毒幻境中,吳邪的屋子裏擺放着這個箱子,而吳邪跟他提過他的屋子裏有一些下鬥的裝備,想來應該就是放在這箱子之中了,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一樣東西是他所關心的,也極有可能就在這箱子之中。
“差不多吧,反正這裏邊的東西可能對我們有幫助。”黎簇又嘗試着踹了幾腳密碼鎖,仍舊沒成功,“快幫我想想密碼,順便說一下,他的生日我可不知道,我也不覺得他會用生日這種密碼。”
“你怎麽能這樣,你偶像的生日都不記得?”
“靠,都說了他才不是我偶像。”
“哦!”蘇萬恍然大悟狀,“我想起來了,你的心已經被那個叫做張起靈的人收服了,他才是你偶像。”
張起靈?這個名字在黎簇的心中的确有着特殊的意義。不過他倒沒覺得有人可以做他的偶像,在他頭十七年的人生裏,一直想要打破現有的生活狀态,這種心态并不是由什麽人引領的。換句話說,并不是有一個可以模仿的對象就能讓他向着某個方向成長。
當然,蘇萬這麽說他也不介意,畢竟聽起來張起靈更牛逼一些。
“他還差不多。”黎簇拍了一下箱子道,“別扯那些沒用的了,快想密碼吧。”
蘇萬随意撥了撥,問起了另一個問題:“你說,老大和你男神是什麽關系?”
“怎麽又變成男神了!”黎簇皺了皺眉,“好像很複雜,沒怎麽聽吳邪說過,你問這幹嘛?”
蘇萬道:“你想啊,這麽牛逼的一個人,萬一跟老大不是一夥的,不是很可怕?”
黎簇瞥了蘇萬一眼,道:“等找到他你自己問他去,我們先看密碼吧,我看你也想不出來,要麽砸要麽從頭試。”
“不要那麽暴力嗎。”蘇萬嘆口氣,說着将密碼撥到了000,“要有耐心,我先試着,你再想想……”
話還沒說完,只聽略沉悶的“咔”的一聲,鎖竟然就打開了。
兩人半晌相對無言。
蘇萬喃喃道:“我們真把老大想複雜了,他原先是個呆萌來着。”
黎簇點點頭,不能更贊同,兩人掀開箱子,一團灰塵又迎面撲來,兩人用手揮了揮,便看清了,箱子裏果真是一些下鬥的裝備,狼眼手電、折疊刀和藥箱等。
蘇萬很失望,但接着就見黎簇扯開一塊防水布,下邊赫然是一摞筆記本。
黎簇翻開最上邊的一本,紙頁已經有些微黃,上面有人用瘦勁的字體寫着一行行文字。
“這就是我要找的了。”黎簇舒了一口氣,轉過頭對蘇萬興奮地說道,“吳邪說過的,他把他的經歷都記下來過,看來就在這些筆記裏,這裏總該有些線索吧。”
蘇萬睜大了眼,道:“你是說,要讀這麽多……盜墓筆記?”
黎簇點點頭,分給了蘇萬一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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