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不速之客
本打算大致翻一翻,兩人卻發現吳邪記錄的故事根本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讀懂的,半個小時後,蘇萬嘆了一口氣道:“餓。”
黎簇被他一說也覺得胃裏發酸便問:“要不先去吃東西,把筆記帶回去看?”
“好。”
“你看出什麽沒有啊?”
“沒。”
黎簇拍了蘇萬一下沒好氣地問:“你就不能多說幾個字?”
蘇萬猛然從地上坐起來,道:“我給老大超強的腦補跪了,他以前寫日記怎麽能如此啰嗦,不知道說話啰嗦不,那個胖子和那個什麽悶油瓶一定煩死他了。話說悶油瓶是誰,感覺也很牛逼啊。”
黎簇跟蘇萬的思路不同,蘇萬是從第一本筆記開始翻的,而他則是直接翻看了最後一本的最後一部分,看過之後他只覺得胸中有很難以形容的情緒。
“就是張起靈。”黎簇合上筆記,說着又翻了翻最後幾頁,繼續道,“貌似是替吳邪去守一個什麽藏在雪山裏的青銅門了。”
“看門?現在也在?”蘇萬表示無法理解。
“恩,十年。”黎簇将長白山上發生的事簡單描述了一遍。
蘇萬長嘆了一句,拍拍黎簇的肩膀,道:“真是虐戀情深,沒想到老大經歷過如此慘烈的情感挫折。”
“靠,你腦補才強吧。”黎簇道。
蘇萬一本正經地問:“假如我要去看十年門,你願意替我去嗎?”
黎簇只覺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便道:“你放心地去,我會給你送飯和最新的五三,你要好好改造,出來重新參加高考,不要放棄。”
蘇萬白了黎簇一眼,繼續看手裏的筆記。而比起張起靈的近況,黎簇更在意吳邪的經歷和感觸。
從之前的接觸中,黎簇已經知道,吳邪的計劃雖然很瘋狂,本人也很神經質,但是吳邪這個人,仍舊是可控的。他的內心裏一定還是和畢業相片上那個吳邪一樣,有着難以丢棄的單純,只是他隐藏得很好而已。
這個人就算他使出再可怖的手段,你還是會覺得他終究是一個弱者,也正是因此,他計劃的瘋狂才更顯出絕望和酸楚。但黎簇發現,他自己的內心深處竟是更喜歡邋遢、陷入困境的吳邪,他覺得這個人和自己的人生是貼近的,他能夠感同身受那種絕望。這也是很大程度上,他最終選擇參與吳邪計劃的原因。
黎簇合上筆記,眼前好似能呈現出吳邪最後絕望的神情,那種無力感,他很熟悉,卻又和他自己的那份相異以至令他震撼。他似乎突然有些理解了吳邪為什麽可以将反擊的計劃做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但終究,這是吳邪的命,不是他的命,他此時選擇去追随吳邪,才是他自己的命。
兩人商議了一下,這裏已經沒什麽可再研究的了,于是将筆記打包裝好,打算離開這裏。
然而,就在兩人準備邁出吳邪卧室的一剎那,忽然聽見從地面上傳來什麽在滾動的聲響……
聲響一直持續着,在寂靜的房間裏,格外的響亮。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擔憂和一絲恐懼。
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近,接着兩人驚訝地看着,一枚小小的鈴铛從卧室門外滾了進來。
黎簇感到一種莫名的驚異,頭皮不自覺的發麻起來,蘇萬“咦?”了一聲,他們一同看向地上兩人剛剛踩過的腳印和鈴铛滾動留下的細小痕跡。
接着兩人順着鈴铛滾過來的方向望去,是客廳。
兩人同時收了聲,甚至是屏住了呼吸。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狀況下會發生的事件,鈴铛怎麽會無緣無故地滾過來,這鈴铛又是從何而來,地面明明是平坦的,如果沒有一個外力的話,鈴铛是不會朝一個方向滾動的。
黎簇和蘇萬對視一眼,已經都知道當下的屋子裏,除了彼此,一定還有一個第三者存在。
蘇萬不是第一個不速之客,甚至黎簇也不是,雖然黎簇事先已經搜遍了屋子,但一定早就有一個人藏在難以發現的地方,暗中窺視着一切。
緊張、不安、恐懼,從每一個毛孔中滲出,黎簇咽了咽口水,拾起那枚鈴铛,握緊手裏的刀。“是陷阱。”黎簇反應過來低聲道,“有人故意引誘我們來這裏的!”
片刻的沉寂過後,卧室門外的客廳裏突然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被掌控的感覺瞬間清晰,黎簇和蘇萬都不自覺地向遠離門口的方向退了一步。
腳步聲漸漸逼近,兩人手足無措間,一個人影便出現在了門口,晌午的陽光剛好射進來,來人的臉無比清晰的呈現在面前。
“啊!”兩人同時叫了一聲,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
黎簇和蘇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個搞得他們擔驚受怕又揣測許久的人影,竟然就是吳邪。
黎簇與吳邪一別小半年,而蘇萬則差不多有一年沒見過吳邪了,雖說是在吳邪家重逢,但是之前怪異的事情還是把氣氛弄得很糟糕。
黎簇和蘇萬幾乎又是同時罵了一句娘,而吳邪卻笑了起來,道:“好巧啊,竟然在我家見面了。”
深吸了幾口氣終于鎮定下來的蘇萬長嘆一聲,道:“吳老板,你在表演大變活人嗎!”
吳邪向兩人走近,雖是夏天,但他穿着一件長袖的襯衫,領口的扣子都扣得很嚴實,一條休閑牛仔褲,将他的腿襯得更修長。
吳邪打量了兩人一番,笑道:“你們倆私闖民宅可是不對的哦。”
蘇萬立馬辯解:“我們是想找你來着,你也聽到我們說話了吧。”
“嗯,虐戀情深什麽的。”吳邪又走近兩步,看似是要看兩人手裏的筆記。蘇萬便要遞給他,卻被黎簇突然攔住了。
蘇萬疑惑地看向黎簇,黎簇則緊緊地盯着吳邪看,眉頭緊皺,額頭上都冒汗了。
這樣子的黎簇讓蘇萬覺得很陌生,他在黎簇的眼前揮了揮手,道:“喂喂,鴨梨你激動得不會說話了嗎?”
半晌都無人出聲,接着蘇萬便聽見黎簇說道:“你不是吳邪。”
蘇萬吓了一跳,馬上轉頭去看眼前的人,而“吳邪”則看了一眼手上的表,語氣不緊不慢地道:“居然不到一分鐘,小子眼睛很尖嗎。”蘇萬這回徹底驚掉,又後退了兩步。
其實從他露面的那一刻起,黎簇就不相信吳邪真的會出現在這裏,還躲藏這麽久才現身。而這個人雖然有着跟吳邪幾乎完全沒有區別的臉,但眼神和表情跟吳邪有着很大的不同。還有就是,眼前的這個人一直背着他的右手,這種姿勢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手裏藏了什麽不能被發現的東西。
黎簇迅速掃了一眼整個房間,可以逃脫的幾率幾乎為零,不由得緊張起來,目的不明的陌生人,是值得畏懼的。
而讓黎簇和蘇萬沒想到的是,這個頂着吳邪的臉的陌生人竟然笑了起來。
“看來被發現了,不過不用緊張,我雖然不是你們的吳老板,但我算是他派來接你們的。”這人說完自嘆了一口氣,“你們信嗎?”嘆氣是因為黎簇和蘇萬的臉上明白地寫着:你是壞人!我們不信!
“為表誠意,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張海客,是你們吳老板的……朋友。”張海客看着兩人還是渾身戒備,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那小子是把你倆折磨成什麽樣了,回頭我得跟他談談,這樣對小朋友是不好的。”
蘇萬半信半疑,道:“大哥,你頂着吳老板的臉說他壞話真的很奇怪哦。”
黎簇見這自稱張海客的人絲毫沒有動手的意圖,便也稍稍放松了一些,問道:“你手裏是什麽?”
張海客又笑着将右手伸出來,攤開手掌,手心躺着和兩人剛剛發現的鈴铛相同的另一枚,道:“一個小玩意兒,跟你們打個招呼而已。這東西是你們吳老板複制的,如果你們想看真的,我那兒有。”說着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張海客伸出手來黎簇和蘇萬發現,他的右手有兩根奇長的手指,雖然吳邪的手指也很修長,但是張海客的手指絕對不是一般人的手指長度。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你為什麽要扮成吳邪?”蘇萬問道。
張海客的臉上閃過一絲類似無奈的神情,道:“這是一個你們還不了解的故事,說起來太複雜。簡單地說,就是你們的吳老板有事抽不開身,但是發現你們亂跑惹麻煩,就讓我以他的身份來接你們,把你們接到安全的地方他再出來解釋。很遺憾我被認出來了,所以現在只有兩種辦法。”張海客又看了看黎簇,道:“第一種,你們相信我跟我去找吳邪;第二種,你們不相信我,我弄暈你們,把你們送到目的地。”
張海客的表情絕對不像是在開玩笑,而他看起來的那種氣場也絕對是說得到做得到的人。蘇萬識相地道:“別弄暈我,我很乖。”
張海客點點頭,看向黎簇。黎簇仔細地盤算了一番,貌似只有選擇一合适了,但他不會屈服在語言之下,他故意使了很大力氣将裝着吳邪筆記的包扔向張海客。
只一瞬間,張海客躲都沒躲,抓住包帶便穩穩提在手裏。黎簇馬上叫道:“太沉了,你來背。”
張海客笑了一下,道:“你們吳老板說的沒錯,你不是個聽話的孩子。”
這是黎簇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張海客說完他便感到有一只手在他的後頸捏了一下,接着便不省人事。這個手法他剛剛在吳邪的筆記中看到過,果然是姓張的。
不知過了多久,黎簇醒來,身處一輛車裏,旁邊是蘇萬投來的略帶怨念的眼神。
“醒了?別跳車哦。”開車的張海客透過後視鏡看向他,“我們現在在高速上,你敢跳的話,後邊的車直接把你加工成肉餅。”
蘇萬道:“張大哥,你就別恐吓我們了,這年頭,我們已經不會做那麽蠢的事了,再說他不聽話你把我也捏暈幹嘛?”
黎簇瞪了蘇萬一眼,對着張海客道:“你們姓張的是不是都喜歡捏人脖子?我們要去哪兒?告訴我總可以吧,我不會跑的。”
張海客笑了笑,道:“去見吳邪啊,還有實話告訴你們,你們想跑也跑不了,有人盯着你們呢,我妹脾氣可不大好。”
他說完黎簇才注意到副駕駛上坐着一個女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句就又轉了過去。
這個女人長得也算美麗,但是漂亮又蛇蠍的女人他可算見識過了,比如梁灣,比如那個還不知道究竟是否存在的汪小媛。此時女人美麗的臉龐只能讓他和難應付聯系在一起。
相比之下還不如張海客那張跟吳邪一樣的臉看着順眼。
“你裝吳老板還真像。”黎簇說,聲音壓了壓接着道,“深得精髓。”
“你是說對付你的手段很像?”看黎簇一副深表贊同的表情,張海客笑了笑,道,“我模仿他已經很多年了,但五年前我們見過之後我就不再模仿他了。不過看來已經很難擺脫他的陰影了,做事什麽的不自覺的就采用了吳邪模式。”
女人道了一句:“跟他廢話什麽。”
黎簇聽得滿肚子氣,可眼下的情況無非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顯然沒有絲毫可以反抗的餘地,而且心裏對張海客的信任感莫名地增加了一些,莫非真的是他的臉跟吳邪一樣的緣故?黎簇才不想承認,撇過臉去看車窗外的景致。
他們一行一直在公路上,通過外邊的風景黎簇只能感到他們似乎是一直往西北走,山脈平原交錯而過,溫度慢慢降低,空氣越來越幹燥。
期間他們白天在車上,晚上居然也在車上,張海客和那個被他叫做海杏的女人輪流開,竟沒有人有絲毫的倦意。變态啊,黎簇不僅一次在心裏嘆道。
第三天,車開上了高原,黎簇和蘇萬都出現了較為明顯的高原反應,什麽心思也沒有了,只想睡覺。張海杏很嫌棄地罵他們兩個太廢物,黎簇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迷糊中聽到張海客說:“快到地方了,不知道他人醒沒醒。”
黎簇艱難地翻了個身,臉沖向車窗外,自暴自棄地想,如果張海客也是汪家派來的,那他這次一定要叛變了,實在折騰不起。
此時黎簇還不知道,汪家如今已經沒有力量像上一次那樣把他從別人的手裏擄走了。
汪家的整個家族經歷了一場浩劫,而黎簇,正是一切的導火索。
汪家本歷的第23年,在巨大的封閉的,設有重重防備與監控的體系中,一個身有重傷還坐着輪椅的少年就如蒸汽一般消失不見,這成為了家族歷史上的一個可怕的轉折。
黎簇的消失不僅僅是一個人的失蹤這麽簡單,而是整個汪家內部開始出現裂痕的先兆。
再堅硬的铠甲也許只需一個針孔大的縫隙,于是腐蝕便直接從內部開始,并且以一種汪家人自己都完全無法預料和抵擋的速度進行着。似乎就在頃刻間,裂痕變深變大,直至分崩離析。
而當內部清洗與排查展開的同時,汪家的掌權者開始重新看待吳邪這個人。這個曾被他們看做是最無關緊要的人,最不需多費精力去控制的人,甚至只派出一個人就了結了他性命的人。
然而,當他們搜遍了吳邪可能墜落的區域,無論是屍體還是活人,都沒有被找到。
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幹幹淨淨,徹徹底底,甚至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好比他們就從沒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他們并不知道,這是吳邪計劃中最重要的一步。
沒有什麽能逃脫規律,逃脫命運。試圖抛棄規律、改變規律、甚至逆反規律的任何力量,都會被無情地抹除。歷史輪回上演,張家是這樣,汪家也會這樣。
黎簇還不知道的是,眼前這個叫做張海客的人,也曾見證過對于汪家來說,這個毀滅性打擊的發生。
那是九個月前,發生在冰雪籠罩的一片天地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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