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不期降臨的黑夜

兩人又在W市待了一天，李逸洋帶葉光四處逛了逛吃了吃東西，一路上還不停講些笑話逗葉光笑。到這一天結束了的時候，葉光心裏自J縣回來的難過已經去個七八了。

初十一大早李逸洋就起來去趕飛機了，他看到葉光還在睡，沒舍得叫醒他，只是在他枕邊留了個紙條。

等葉光醒的時候，看了看手機，已經十點半了，算算時間李逸洋的航班已經起飛。突然一下子房間就剩下他一個人，葉光覺得做什麽都沒意思，他慢慢吞吞又倒回到床上，幹脆一覺睡到下午，起來吃個飯就去火車站好了。

不過葉光回籠覺還沒睡踏實，就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了。

“……喂？”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W市號碼。

“劉先生？我是張XX”電話那頭說。

葉光想了想，張XX就是那個管拆遷負責人。

“哦，是張先生，有什麽事嗎？”葉光翻了個身仰躺在床上。

“是這樣的，你們不是交代我處理這屋裏的家具嗎？我今天找人搬東西的時候，從床裏掉出來一個盒子，上面寫着你的名字，我看着封得還挺嚴實。我覺得會不會是老太太要留給你的，所以想着你們要是還沒走，我就把盒子給你們送過來，”張先生說，“一開始打李先生電話，怎麽也打不通，後來翻了資料才找到你的電話”。

李逸洋在飛機上，電話當然打不通，葉光心想。

“哪的盒子？我記得我們那天不是把東西都清理過了嗎？”葉光問。

“哦，你們可能沒注意，我那天也沒注意到，有一間卧室的床是那種老式的，床板可以打開，裏面可以用來放東西，這個盒子就在那裏面發現的。”張先生回答道。

想到可能是奶奶留給自己的，葉光心裏一動，“那麻煩你幫我把這個盒子郵寄到我家，我待會把地址用短信發到你手機上。”

“可以可以，那我今天下午就去給你寄，”張先生答應道。

“嗯好，給你添麻煩了，”葉光說道。

“不麻煩不麻煩……”随後葉光就挂了電話。

葉光下了床，走到桌前，看到了李逸洋給他留的提醒他下午坐車的字條和整理好的車票證件。他拿起那張火車票，看着上面的內容，手指默默握緊，力氣大得把車票都揉皺了。

“喂，張先生，是我，不好意思我改主意了，盒子我自己親自來拿……”

重新坐上去J縣的車，葉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決定再回去一趟意味着趕不上今天回家的火車，要在J縣或者W市再逗留一個晚上，以前遇到這些事都是李逸洋在安排，他只要跟着就可以了。現在他一個人，沒有李逸洋在身邊，葉光真有點不知所措。

到了J縣，憑着記憶找到了當時的小區。上樓從裝着舊物的盒子裏找出鑰匙，這是李逸洋臨走的時候給他的，說是給他留個紀念。葉光當時也沒在意，跟其他東西一起收在那個大盒子裏。沒想到，這麽快就又用到了。

開門進去，屋裏亂糟糟的，沙發茶幾都有拖動的痕跡。張先生在電話裏聽葉光說又要回來一趟，不想讓他們回來看到被搬空的屋子，于是叫停了搬東西的工人，并跟葉光約定，等他再次确認好離開之後再找人來搬東西。

張先生口中的盒子就放在茶幾上，葉光走過去拿起來。盒子是很多年前那種裝曲奇餅的鐵盒子，圓圓的扁扁的，用膠帶緊緊地纏着，盒子正面上貼了張紙，紙上寫着：給劉東。字跡葉光不熟悉，但肯定不是李逸洋的字。

葉光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用開門的鑰匙一點點劃開膠帶，膠帶撕完整個盒子都變得黏黏的了。葉光摳了半天才把盒子摳開。

盒子裏裝着幾樣東西，一封信，一個磨了角的牛皮本子和一個紅色的絨布首飾盒。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葉光每每深夜無法入眠時就會一遍又一遍地想，自己貿然回來的這個決定是對是錯，說對，可是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心痛，說不對，有些事情不知道的話，是不是真的會幸福一些？

鐵苑小區的保安覺得今天很奇怪，本來張負責人喊人來搬家具，後來又不搬了，前幾天說是來辦拆遷補償手續的兩人其中一個今天又折回來了，而且從下午到現在，那人就再沒從樓裏出來過，屋裏燈也沒開，不知道在幹什麽。

“嗡嗡嗡－－－嗡嗡嗡－－－”屋裏黑着，只有手機鈴聲在漆黑的空間裏回蕩，靠近沙發可以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蜷在那一動不動。

手機鈴聲不知疲倦地響着，五分鐘後，黑影終于動了動。

“……”

“喂？小光？小光？是你嗎？”李逸洋的聲音在空蕩的客廳裏格外地響。

“嗯，是我，”黑影說道。

“你到家了嗎？”李逸洋緊接着問。

“到了。”

“你吓死我了，到家也不跟我說一聲，發個短信也行啊！打電話不接，我還以為出什麽事了呢！”李逸洋責怪道。

“……嗯，忘了。”

“小光，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李逸洋聽出來葉光的語氣很不對勁。

“李逸洋，十五的時候你不要來我家了，我，我爸昨天突發心梗，現在還在醫院裏……”葉光覺得自己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來說這一個謊。

“怎麽會這樣？嚴不嚴重？你爸現在情況怎麽樣？要不要我過來陪你？或者把他接來A市我找專家給他看看……”李逸洋心想葉光肯定沒遇到這樣的情況，他一定很慌張，該死，為什麽他每次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都恰好不在！

“不！你不要來！我，我怕我爸媽承受不住，你別來，求你了！”我不想見到你，別來，別出現在我面前。

葉光突然的大叫，把李逸洋吓了一跳，“好好好，我不來添亂，我不來，你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麽事我們随時聯系。”

“病房裏有屏蔽，我最近都不怎麽會用手機，有事我會聯系你的。”葉光淡淡地說道。

“嗯好，那你趕緊去照顧你爸，我在這邊等你消息，先挂了……”

“李逸洋！”

“怎麽了？”

“你，你在奶奶墳前說的那些話…是，是你的真心話嗎？”葉光緊緊抓住自己的領口，不讓李逸洋聽出他聲音裏的哽咽。

李逸洋聽到葉光的話一愣，想起他在劉奶奶墳前說的喜歡葉光，要和他一輩子在一起再也不分開雲雲才恍然大悟，葉光肯定是因為父親的病而變得這樣脆弱而缺乏安全感，所以想到要向他确認自己對他的感情，“當然，全部都是我發自肺腑的真心話，我永遠都不想和你分開……”

騙子！騙子！你不要再騙我了！葉光心裏吶喊。

“哦，我有點累了，再聯系，”葉光挂了電話，把李逸洋的電話拉進了黑名單，又給他媽媽發了條短信，說沒趕上初十的車，十一再回去。做完這些後，葉光關掉了手機，黑暗中摸到那只黏黏的鐵盒子，抓進懷裏抱緊，黑暗裏傳出低低的哭泣聲，在深夜的空房間裏持續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