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分寸

行至楚府門口,  楚頌連駐足。

早前禦賜的燙金牌匾建安侯府已經不知何時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再普通不過的楚府牌匾。侯府門前從早前的門庭若市,  到眼下門可羅雀,似是只有幾日的時間……

物是人非的沖擊,  很難讓人第一時間回過神來。

還是門口的小厮見了他,  連忙應了上前,“二公子!”

楚頌連遂才回神,  “父親讓我來看看祖母。”

小厮連忙拱手,  “小的讓人去通傳一聲。”

言罷,擺手喚了另一人上前,  附耳交待了一句,  那人趕緊先快步跑入府中,  這廂,小厮才朝楚頌連道,  “二公子,請随小的入府。”

楚頌連略微怔忪。

楚家分家,  他如今來,也是需要通傳了,  只是小厮并未攔他,一面低頭走在前面,  一面領着他入內,  分明是他自幼長大的地方,他也再熟悉不過。

等到祖母苑外,郭媽媽正侯在苑外。

小厮拱了拱手,自覺退開。

楚頌連上前,“郭媽媽。”

郭媽媽福了福身,  “二公子好。”

看似問候,實在是擋在他身前,不想讓他入苑中,楚頌連怎麽會看不明白。

從小到大,祖母都不怎麽喜歡他,他并不意外,只是祖母病倒多時,這次是父親讓他來看祖母,還帶了山參,父親心中是記挂祖母的。

楚頌連沉聲道,“爹讓我來看看祖母。”

郭媽媽看了看他,笑道,“老夫人醒了,但身子還不怎麽爽利,正卧床着,不想見人,二公子,您不如改日再來?”

楚頌連頓了頓,知道是祖母不想見他,才将手中的山參遞給郭媽媽,“那請郭媽媽轉交給祖母。”

郭媽媽接過應好。

言辭間,見外閣間的簾栊撩起,楚頌平從外閣間中出來,楚頌連目光怔了怔。

郭媽媽才說完早前那番話,頓時面色有些難堪。

楚頌平亦看到他。

楚頌連看了看郭媽媽,“請郭媽媽給祖母說聲,我先回去了。”

言罷,楚頌連轉身離了苑中。

楚頌平上前,“怎麽了?”

郭媽媽嘆道,“老夫人不想見二房的人,方才二公子來,替二爺送山參給老夫人……”

郭媽媽點到為止。

楚頌平心知肚明。

***

楚頌連并未直接離府。

心情不好的時候,總習慣在鏡湖後扔石子打水漂。冬日裏,呵氣成霧,鏡湖周圍尤其冷,很少有人會去,他今日去的時候,卻見譚雲在……

他駐足,看了她許久,卻遠遠沒有上前。

她今日沒有打水漂,而是低着頭,一面踱步,一面踢着地上的碎石,一眼可見的心情不好。

不是不好,是很不好。

自從很早之前,譚雲摔傷了頭,整個人都變得同早前不大相同,喜靜了許多,也越發穩重,不再上樹,掏鳥窩,整個心思似是都收斂起來,越發像侯夫人王氏心目中侯府嫡女當有的模樣。

早前的譚雲不高興,會去騎快馬。

後來的譚雲不高興,會坐在湖邊扔石子,有時候可以一扔就是大半日。

他習慣了不高興的時候在鏡湖扔石子打水漂,是因為早前在這裏遇見過譚雲,一片片的石子往湖中扔,他才知道,她心中盡不都是心如止水的時候。

如今長房出了這麽大事,楚家被削爵,祖母病倒,建安侯和楚頌平無暇兼顧,侯府人又一門心思在病倒的祖母身上,分家這樣的大事,其間多少瑣碎事宜,乃至當日三房險些鬧出人命,都是譚雲一人在操持。

如今的長房,似是離了譚雲不會轉。

但有誰關心過她心裏是如何想的?

他記得鏡湖時候,她朝湖中扔出的石頭子,淡聲道,“生活中的不如意,就像這石頭子一樣,總會沉下去的。”

他印象深刻。

每回回府,都會來鏡湖,看石頭子般的不如意,一顆顆沉下,似是慢慢安寧。

他正想轉身,卻有石頭子滾到腳邊。

他擡眸看她。

譚雲雙手環臂,似是也正好看到他。

兩人似是都嘆了嘆。

……

鏡湖邊,楚頌連與譚雲并肩,譚雲問,“怎麽會在這?”

楚頌連低聲道,“爹讓我來見看看祖母,郭媽媽将我擋出來了,有時候在想,我是不是她親孫子,她總是對我和楚洛有偏見。”

譚雲寬慰笑笑,“家中孩子一多,難免有偏見,尋常人家也如此。”

她慣來通透,也一語中的。

楚頌連低眉笑笑,“你呢,有煩心事?”

譚雲點頭,“嗯。”

楚頌連轉眸看她,“楚家分家,建安侯府削爵,對府中沖擊不小……”

他本是想寬慰,但話音未落,譚雲卻淡聲篤定,“分家是好事,削爵也是好事,都挺好……”

他眸間詫異。

譚雲眼眸微垂,心平氣和道,“無論是寧王之亂,建安侯府退而求其次,選擇明哲保身;還是祖母平日裏對家中嫡庶的區別對待,三叔是家中嫡子,再是闖出什麽禍事,祖母頂多斥責幾句,其餘時候大都縱容,所以三叔什麽事都敢私下做,而楚洛是府中庶女,祖母對待楚洛只徒自己随心……整個建安侯府的行事帶有祖母太多印跡,但家中自上到下,從未有人敢忤逆祖母,孝字當先,即便明知祖母是錯的,還是當如何便如何……有因必有有果,建安侯府會走到今日,不奇怪,分家也好,削爵也好,都在情理之中。陛下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三房的靈姐兒,頌懷過繼到長房,已經是留了情面……”

楚頌連愣住,繼續驚訝看她。

良久,才嘆道,“你比府中旁人都看得通透……府中不會有人會這般想,也不會有人這般說……”

譚雲笑笑。

楚頌連忽然轉眸,“你早就猜到了是嗎?”

譚雲沒有應聲。

楚頌連突然駐足,凝眸看她,“既然早就猜得到,為什麽還……”

譚雲轉眸看他,莞爾道,“方才說的,我覺得眼下就很好……”

楚頌連愣住。

譚雲笑笑,俯身拾起腳邊的一塊石塊,朝湖中扔去,石子在水面跳躍,她輕聲道,“在我心裏,有些東西來之不易,要沉下石子就讓它沉下去也好……”

冬日暖陽裏,楚頌連阖眸。

再擡眸時,羽睫上微微沾染了湖邊的霧氣,眼見湖面的石子沉下去,了無蹤跡。

……

禦書房內,李徹正同封連持一道在殿中商議南邊凍災的赈災相關之事。

之前早朝上,封連持就提起過南邊凍災之事,當時李徹讓封連持連同戶部一道上封赈災折子,他先過目。

封連持今日來禦書房便是此事。

眼下,封連持同李徹在殿中說起凍災赈濟數目,楚洛在殿中一側的案幾旁跪坐着,安靜得從李徹早前批複好的折子中,整理摘錄出未妥善處理之策的部分。

李徹同封連持在殿中說話,也未避開她。

秉筆侍書雖是前朝官員,卻不必着官服,身上只有遇刺的秉筆侍書的腰牌。禦書房中,楚洛着的都是顏色素淡的衣裳,盡量不顯眼。

李徹心中也有分寸。

旁人在殿中的時候,他很少同她說話,除非有要叮囑的事宜。

朝中官員都曉李徹喜歡簡潔明朗,也習慣了在禦書房的時候李徹的言簡意赅。楚洛雖是秉筆侍書,但并不熟悉朝中之事,李徹同她囑咐的時候,大都會溫聲說慢些,也說多些,盡量讓她聽懂。

朝臣早前哪裏見過李徹這幅模樣。

做臣子的,怎麽好勞煩天子事事開口細說?

能入禦書房議事的大都是天子近臣,凡見楚洛眸間有惑色的時候,都會主動親厚得解釋給她聽,李徹也在一旁聽着。一來二去,楚洛同來禦書房議事的朝臣都慢慢熟絡起來,楚洛也能慢慢對得上誰是什麽官職,什麽脾氣,什麽樣的言語風格。

夜裏回了成明殿,李徹繼續批閱白日裏落下的奏折,她會在一側翻着冊子,回顧今日在禦書房聽到的,看到的,似是比李徹還要再認真些……

看到錯綜複雜之處,眉頭會皺起,一面撐手抵着腦袋,一面出神用手沾着墨汁。

李徹偶然擡眸,目光微微愣住。

既而低眉笑笑。

這個場景,倒還真是不陌生。

楚洛似是察覺道他的目光,也擡眸看他,只是見他嘴角勾起,不知他為何忽然這般看着她發笑。

李徹溫和問道,“墨水好吃嗎?”

楚洛冷愣了楞,似是忽然想起什麽一般,不由伸了伸舌尖,微微舔了舔嘴唇,是墨汁的味道……

她懊惱阖眸,是方才太出神了。

“過來。”他喚她。

她只得起身,行至他跟前,他唇角輕輕抿了抿,看着她懊惱的模樣,竟果真同早前在東昌侯府夢到的,如出一轍。

那是他頭一敞暢淋漓的春.夢。

他到眼下還記得所有的事。

他心中忽得漾了漾,若春燕掠過湖面,泅開道道漣漪。

眸間亦暖。

許是,這一日,當來還會來……

他輕湊上前。

楚洛愣住,“阿徹,墨水……”

“嗯。”他溫柔吻上她唇畔,唇間微暖裏淡淡一抹微涼。

“朕觊觎這墨水很久了。”他聲音醇厚,看她的眼神,又帶了她不知曉的暧昧意味……

這一宿折騰得尤其晚。

明日……不,眼下算是今日了,今日晚些時候還要早朝,似是也沒省多少時間……福茂來請示過大監幾次,大監也惱火擺手。

福茂後來也不敢再問。

等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大監才聽到腳步聲往後殿去。

大監擺手,福茂連忙喚了人去成明殿內殿收拾,不敢耽誤。

內殿裏一片狼藉,衣衫落了一地。小榻上,案幾上,龍塌上都有衣裳零落着,看的宮人面色微紅。早前都以為陛下禁欲,自六小姐入宮後,當有的事情有,但陛下也大都克制,從未像今日這般恣意失控過……

路過後殿時,還有绮麗的聲音從後殿斷斷續續傳來,福茂隐約聽到“徹哥哥”“喜歡”這樣的字眼,福茂心中唏噓,連忙避諱開……

後來在後殿,她便累得睡着。

李徹抱她回內殿時,怕吵醒她,只給她牽了錦被蓋上。

她應是累極,趴在龍塌上睡熟,青絲如墨披下,沒被青絲遮蓋處,還能明顯看到歡.愛幾場的痕跡。李徹俯身,再次吻了吻她修頸後的臘梅印跡。

眸間還是缱绻暖意。

起身時,目光又落到她早前未來得及合上的妝奁上。

妝奁顯眼處,是楚洛娘親留下的那把木梳。

李徹踱步上前,伸手拾起看了看。

他早前便覺奇怪過,這把木梳的材質貴重,做工精細,不像普通人家的用度,即便是建安侯府,應當也不會給到一個姨娘這樣的用度。

倒像是宮中的做工。

他眸間略微遲疑,“單”字……

他只是覺得有些巧合,他母妃也姓單。

宮中都以為他母妃姓盛,是因為母妃的姑姑和姑父并無子女,母妃是在盛家養大的。所以旁人并不知道母妃姓單,也不知曉他與單敏科的關系。

他輕輕放下木梳。

……

不到卯初,李徹喚人更衣。

自從楚洛到了成明殿,內侍官不像早前那邊進出成明殿內殿。內殿同後殿之間設置了屏風,內侍官可以直接後殿替李徹更衣,晨間,可以全然不吵到內殿龍塌上的人……

“讓翰林院安排人手,今日來禦書房輪值。”李徹在前殿一面用早膳,一面吩咐順子。

順子應好,而後出了前殿,安排人手去通知翰林院。

翰林院本就設有與秉筆侍書同樣的職位,楚洛也不是日日都要去禦書房,而是同翰林院執墨一日一替。

有翰林院執墨在禦書房輪值的時候,楚洛就在成明殿內輪休。但朝中不少事情,她都才理清頭緒,便是輪休,楚洛也沒得空閑着。會查閱不少早前的資料,也會尋大監或是順子問上一二,等有閑暇,才會翻李徹留在殿中關于巴爾那堆批注好的書冊,和娘親留下的醫書,當作換思緒。

入宮之後的日子,仿佛忽得充實起來。

楚洛只覺得一日掰成兩日用,都不夠。

慢慢的,也能捋得清不少朝中之事的來龍去脈。

今日,本是正好輪到楚洛輪值的,翰林院應當沒有安排執墨入宮。眼下,楚洛趴在床榻上熟睡,晌午前都未必見得會醒……

李徹微微打了哈欠。

……

早朝時候,李徹鮮有得走神,順子提醒了兩次。

等回禦書房,先在內殿寐了嗅兒,整個人似是緩過來了,才陸續宣召了來禦書房排隊觐見的朝臣。

封連持第一個見他。

封連持是天子近臣,委婉提及提了他今日在殿上走神的事,又順道說起了今日禦書房本該楚洛當值,結果臨時喚了翰林院執墨來禦書房,兩件事情湊在一處,怕朝中對六小姐有非議。

李徹眸間微滞,忽得反應過來,沉聲應道,“是朕疏忽了。”

他慣來穩妥,很少失分寸。

昨晚這樣徹夜歡.愉的事,是不應當。便是要,至少,也應放在早朝休沐的時候。旁人不會非議他,只會非議楚洛,早前朝中之事初定,好容易将旁人的目光從楚洛身上挪開。

是他失策。

只是剛說到此處,殿外腳步聲傳來。

李徹微怔,他認得出楚洛的腳步聲的。

果真,順子入內,“陛下,封相,六小姐來了。”

封連持倒是目光微緩,此時來,倒也不算遲,頂多是耽誤了些時候,也能堵住悠悠衆人之口。

楚洛果真朝二人福了福身,便回了早前一側的位置落座。

她上前,翰林院執墨起身,朝她恭敬拱了拱手,“大人。”

楚洛眸間歉意,“今日有些不爽利,耽誤了些時候,還請見諒。”

她回來,翰林院執墨便離了禦書房。

李徹雖未說,卻低眉笑了笑。

楚楚,似是比他有分寸的多……

晌午前,除了封相,還見了三四個人。

楚洛強打着精神,也沒怎麽顯露。好容易到了晌午,李徹徑直抱起她去了內殿,“先休息。”

她其實也困,枕在枕頭上,便側躺着入寐。

李徹笑笑,伸手绾過她耳發。

早前一直覺得她周全穩妥,眼下,才感同身受。

李徹則在小榻上寐了會兒,互不幹擾。

……

歇過午歇,楚洛下午的精神好了許多。

一直安靜在一側聽着,寫着,神色專注而認真。

李徹每回目光或特意,或不經意看向她的時候,嘴角都會不自覺勾了勾。有時見她認真專注的模樣,他會失神想起旁的事情,繼而語無倫次,或語氣中微滞。

楚洛一面聽着,一面覺得哪裏奇怪的時候,擡眸看他,他卻已移目,只是嘴角的笑意尚在。

似是先前并無不同。

魏寧看在眼裏,跟着低眉笑笑,不戳穿。

除卻封相,魏寧這樣的近臣之外,李徹在旁人面前,卻大抵不會如此顯露于色。但只是無論殿中來的是誰,說到何種話題,只要楚洛在一側跪坐的時間太長,他就會踱步到她跟前,指尖敲敲桌面,讓她起身換盞茶。

他溫和笑笑。

她會意起身。

一面到了苑外,讓順子換茶,一面回想,似是在禦書房中坐上半日,她都能聽到朝中諸多難事,這些難事中又有錯綜複雜之處需要拿捏。

李徹大都時候溫和平穩,有和言語色時,有焦慮不說話時,甚至有怒意的時候。

她很少見李徹怒意,但大凡這個時候,李徹都會喚她出去換茶盞,亦或是讓她去成明殿內殿取書冊或是旁的東西給她。

她也會意,磨蹭段時間才折回。

君主斥責臣下,旁人在場始終會讓當時人難堪,所以即便李徹從未對她說起,她也心中有數。

再等差不多時候折回禦書房時,若是見李徹在心平氣和看着折子,那便是過去了;但若是李徹輕捏眉心,那便是心情還不怎麽好。

李徹在她面前慣來溫和,偶爾才見一回他言辭犀利時候的模樣,其實反倒能慢慢刻畫出,他在她心中,更豐滿和立體的李徹。

正好李徹訓斥完京兆尹,順子敲入內,拱手道,“溫國公求見。”

楚洛微微愣了楞。

李徹似是目光在手中的奏折上,沒有擡眸,只淡聲問道,“什麽時辰了?”

順子估摸了幾分,“申時一刻了。”

李徹才放下手中奏折,朝楚洛道,“差不多時候了,楚楚,先回成明殿吧!”

楚洛心想,許是他是不想溫國公觐見的時候她在一旁沖突,特意如此說的。

楚洛起身應好。

李徹又朝順子道,“雪天路滑,你送一程。”

順子應好。

從禦書房回成明殿的路不遠,楚洛低着頭,一面看着腳下的路,一面唇畔微微勾了勾,想着禦書房一日,他腦海中要過的事情實在不少,卻還惦記着雪天路滑,讓順子同她一路這樣的事。

楚洛心底莫名微暖,似是連冬日裏的寒氣都不這麽冷了。

等到成明殿外,福茂迎上前來,“六小姐。”

楚洛踱步上前,正欲開口,卻聽東暖閣外有說話聲傳來。

“誰來了?”楚洛問。

只是福茂尚未來得及應聲,楚洛便聽清,東暖閣內的聲音雖小,卻應當是楚瑤在同路寶和子桂二人一處說話時聲音。

楚洛全然沒想到,喜出望外,“是,小九?”

順子躬身笑道,“陛下怕六小姐在宮中煩悶,說六小姐應當想念九小姐了,陛下就下旨宣了九小姐入宮,沒讓提前告訴六小姐一聲,說要給六小姐驚喜。”

楚洛不由抿唇,原來,他口中的申時一刻,是指小九入宮。

楚洛眸間微暖,卻輕聲,“順子,替我謝過陛下。”

順子拱手笑笑,“知曉了,六小姐。”

……

東暖閣中,楚瑤正小聲同路寶和子桂說着話。

楚瑤一直是二房庶女,早前一直沒有來過宮中,眼下陛下忽然傳喚,一路都不敢耽擱。但入了宮中,便既是陌生,又是忐忑,還拘謹,方才也就溫婉問了問,六姐可還好?

正好楚洛入內,便自己應道,“我很好,小九你呢?”

聽到她的聲音,楚瑤愣了愣,既而雙唇耷拉,似是要哭出來一般,眼底碎盈芒芒,忽得撲入她懷中,“六姐……”

楚瑤從小同她親近,見面擁抱是想她了。只是楚洛本就折騰了一晚上,被楚瑤這麽一撲,險些沒站住,渾身似是都要散架似的疼。

楚瑤詫異,“六姐?”

楚洛尴尬笑笑,“昨晚沒怎麽睡好。”

遂伸手牽了楚瑤在一側小榻上坐下,“家中可還好?”

楚瑤應道,“六姐放心,家中都好,就是父親這幾日有些憂心忡忡,母親卻是高興的,六姐也知道,母親慣來不喜歡侯府,不喜歡祖母作風,眼下分了家,其實我也覺得,反倒比早前更好些。”

這些話,她本不應當說。

但楚洛面前,楚瑤倒是不隐瞞,“祖母倒是醒了,聽說建安侯府被削了爵位,似是病得更重了,父親讓二哥去給府中送過山參,但是祖母都沒見二哥……”

楚洛微楞,祖母是遷怒到了二哥身上……

楚瑤嘆道,“六姐,我想你了,總擔心你在宮中好不好?”

楚洛伸手绾過她耳發,微微笑道,“陛下待我很好,宮中的人也待我和善,比早前府中好……”

路寶和子桂面前本也沒有什麽好遮掩的,楚瑤輕聲道,“我其實聽說了,那天是祖母說了些過分的話,陛下惱了,才将六姐接進宮的……”

楚洛看她。

楚瑤這才笑了笑,湊近前,悄聲道,“其實我在東昌侯府的時候,見過陛下,那時候就覺得陛下是溫和有禮的人呢……”

楚洛詫異,她似是從未聽楚瑤提起過,“你見過他?”

楚瑤颔首,“嗯,陛下那時說,我那匹叫炫彩的馬長得好看,他很喜歡,想要,問我可不可以給他,他拿旁的東西給我換……”

楚洛錯愕:“早前怎麽沒聽你說起過?”

楚瑤悄聲道,“陛下說,那是秘密,讓我務必替他保秘。”

楚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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