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新生?(三)

王承在距離金家醫館不遠的一所書塾中讀書, 從衙役去叫到他來,前後也不過大約三刻鐘,進門頭一句就是“香秀怎麽樣了?”

因為這一句, 度藍桦對他的第一印象不錯,好歹知道先問老婆而不是孩子。

小金大夫親自向他解釋了情況,又着重強調了小産的可能性。

驟然聞此噩耗,王承頗受打擊, 本就不黑的臉白了白,深吸一口氣,朝小金大夫一揖到地, “多謝金大夫出手相救, 一事不煩二主,內子和孩子都拜托了。”

小金大夫嘆道:“醫者父母心,不過我也不好保證什麽, 只能盡力吧。”

王承又朝他做了個揖,沉吟片刻, 轉向度藍桦道:“夫人,這裏頭是否有什麽誤會?我不信家人會做出這種事。”

旁人倒罷了,唯獨大宋氏一聽這話就拼命點頭, “是啊是啊, 都是一家人,即便有什麽磕磕絆絆的, 關起門來說過去也就完了!誰會去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呢?”

阿德在後頭小聲嘀咕,“知人知面不知心, 再說了,熟人作案多了去了……”

夫人不都說過麽,日常犯罪, 尤其是兇殺案中,熟人作案可能占七成以上。

除非李香秀自己想不開服毒,不然兇手還得從你們這家人裏頭扒拉。

度藍桦才要說話,那孫老太太也回來了,進門後看到小兒子竟然也在,不由大驚,“你怎麽來了?女人家的事有娘在就行了,你快回去讀書!”

王承擋開她推過來的手,皺眉道:“娘,香秀都那樣了,你們瞞着我才不好呢!我已同先生請了假,不用急着回去。”

孫老太太又急又氣,猛地扭過頭去看向兩個兒媳婦,“誰告訴他的!”

大小宋氏齊齊抖了下,瘋狂搖頭。

度藍桦對這個老太太的印象是真的很差,當即冷聲道:“我!”

看清說話的人後,孫老太太頓時噎住,噴滿唾沫星子的嘴唇顫抖兩下,到底不服,小聲嘟囔道:“女人家的事兒,他來了又能幹啥?還不如好生讀書,來日考個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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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元?度藍桦響亮地“呵”了聲。

一聽這話,王承白淨的面皮漲得通紅,飛快地瞟了度藍桦一眼,氣的直跺腳,“您老就少說幾句吧!”

他屢試不中本就艱難,若再得罪了知縣夫人,這輩子當真永無出頭之日了。

見人來齊了,度藍桦又問起李香秀平時是否有食物過敏,“她有沒有什麽不能吃的東西,食用後渾身發癢、紅腫、起疹子或是更嚴重的嘔吐、意識不清之類的情況?”

衆人都是搖頭。

那問題可能還真就出在坐胎藥上了,度藍桦正打算再催一催,忽聽裏間傳來驚呼,“師父,見紅了!”

見紅?小産了!

小金大夫急促的聲音随之響起,“快拿金針、參片,再端熱水和幹淨手巾來!”

孫老太太一聽,整個人都晃了晃,拼命抓住王承的胳膊,口中不住顫抖道:“金孫,我的金孫啊!保孩子,保孩子啊!”

王承咬了咬牙,腦中嗡嗡作響,“保大人!”

孫老太太用力瞪了兒子一眼,“你糊塗啊!”

王承才要說話,送熱水出來的小夥計卻氣道:“都瞎嚷嚷什麽?三個月的孩子便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您老還是多念幾句阿彌陀佛,求菩薩保佑您兒媳婦平安吧!”

這個月份的孩子小産,孕婦也是冒着極大風險的,稍一不慎便是陰陽兩隔。

在搶救李香秀的過程中,韓東迅速挖出王承的底細和風評,然後度藍桦發現了一件意料之外卻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的事。

說這件事之前,她不得不感慨:在古代,讀書實在是一件超乎想象的複雜而奢侈的事。

就拿大祿朝來說,首推公辦學校:

第一,由皇帝直接管理的京城太學,彙聚天下英才和無數大儒,師資和財政力量毋庸置疑,入讀完全免費,但有一個致命的高門檻:除非皇帝特別允許,否則只招收五品及五品以上官員和皇親國戚的子嗣。

也就是說,這是一所徹頭徹尾的貴族學院。

第二,權力下放到各地方的官學,包括縣學、州學、府學,吃住免費,每月考核,前幾名優等生有銀糧獎勵。

但也有門檻:只收身上有功名的。

第三,無門檻,但只教授基礎讀寫和三百千的公學,實質上的掃盲班,而且要錢。之前萬鵬為救人溺水身亡,肖明成給與他的死後榮耀之一就是許他的孩子們免費入公學讀書。

剩下的就是自己野蠻生長和民辦書塾。

之前度藍桦為了設立女子學堂曾經花大力氣研究過大祿朝的教學模式,發現民辦書塾這種近乎于公辦和民辦之間的折中方式非常有趣,酷似後世官方承認的私立學校。

首先創辦人要去官府挂名,進行一系列審核:檢查是否有犯罪記錄,是否有教學的能力,通過之後才能發放許可,然後就可以收費招生了,同時每年要向官府繳納一定稅金。

民辦書塾收費高昂,但教學質量相對有保障,生源中富N代們占據絕對優勢。

而傷者李香秀的相公王承,恰恰就在本縣一位老進士設立書塾中讀書!每年光學費就高達十五兩銀子!

據度藍桦所知,一個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生活費也不過三十幾兩,生活得還能挺自在,而王承一個人就占了一半,偏他自己還是個不掙錢的。

最要命的是,他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連秀才都沒考上,還是白身……

了解到這一點後,度藍桦突然就理解并同情起大小宋氏了:

光伺候一個爹就已讓人精疲力盡,然而這頭孩子又要出來了,等到六七歲上懂事了,是不是也要送去上學?

這無窮無盡的沉重負擔,真是想想就讓人絕望。

這一搶救就搶救到了月上梢頭,下地回家後找不到人的肖明成也摸了過來,剛進醫館就被濃烈的血腥氣熏得夠嗆。

“這麽晚了嗎?”度藍桦是知道肖明成每日早出晚歸的,見他過來還有些驚訝,從窗子裏探頭一瞧,果然星星都出來了。

道路兩旁的店鋪都點了燈,宛如兩條橙紅色的長龍在夜幕中蜿蜒開去。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潮已經換了一波,無數結束一天工作的百姓們紛紛走出家門,去酒樓飯莊中挑選自己心儀的美食,空氣中浮動着複雜的食物香氣和各色叫賣聲。

大祿朝的商業相當發達,住在城市中的百姓們也頗懂得享受,哪怕是平山縣這樣的小縣城,城中百姓也有相當一部分不自己開火,而是每日花百十個大錢出來解決三餐。

糖心芝麻餅和蜜煎等帶糖的零嘴兒要貴一些,而一個素餡包子只要兩文錢,帶肉餡兒的多加一文,各色腌制小菜裝滿碟子也不過一文錢,略上些檔次的蒸魚、熏雞、煎肉都分裝成小碗,每碗價格都在二十文上下。

只要有穩定的收入,大部分百姓都負擔得起。

每次看到這幅場景,度藍桦都會感慨一句:百姓安居樂業,成寧帝實在算得好皇帝。

肖明成去她旁邊的位子坐下,“還沒吃飯吧?”

度藍桦的視線從窗外收回來,搖搖頭,“唉,吃不下。你吃了嗎?”

剛才李嬷嬷來送過一回飯,可裏頭還有一對母子生死未蔔,她實在沒心情,就讓原封不動帶回去了。

肖明成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胃部,“午時被幾個大爺硬塞了窩頭,我不好回絕,倒是頂餓。”

百姓們沉甸甸的愛啊。度藍桦失笑,把事情言簡意赅地說了,肖明成的視線立刻就開始在那一大家子人身上掃來掃去。

本來度藍桦這位官太太已經令人望而生畏,沒成想入夜後又來了個滿臉胡茬的官兒,一張幹瘦的黑臉在夜色下尤為可怖,那冷飕飕的氣勢好似地府裏出來的閻王,吓得孫老太太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王承上前見禮時也哆哆嗦嗦的。

該問的白天度藍桦都已問過,肖明成累了一天,也不愛跟他們說些沒用的,只是面無表情擺擺手叫他們退下。

度藍桦看看瑟瑟發抖的王家人,再看看肖明成,突然噗嗤笑出聲來。

肖明成不用轉臉就知道這人心裏沒憋什麽好話,索性也不問,“哼。”

度藍桦忍笑,忽然覺得輕松了點,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小聲道:“黑點也不難看,挺有男子漢氣概的。”

肖明成勉為其難的扭過頭來,高高仰着下巴,“當日也不知是誰說什麽風幹排骨、醬油雞……”

說到最後,他自己先就忍不住帶了笑意。

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知她從哪兒學的這些亂七八糟擠兌人的話。

要不是氣氛不合适,度藍桦肯定要大笑一場,她打量下肖明成脖子上越發清晰的筋脈和面部輪廓,也有點擔心,“回去後讓宋大夫幫你把把脈,适當補養一下,再這麽瘦下去人要出問題了。”

合作才開始幾個月啊,小夥伴可不能倒下去。

誰知肖明成就跟會讀心術似的,盯着她瞧了會兒,幽幽道:“可我總覺得,這份關心裏頭摻雜了旁的東西。”

這感覺不是一次兩次了,之前他就曾無意中發現度藍桦偶爾會偷瞟自己,那眼神中沒有多少男女之情,卻仿佛在稱斤論兩的權衡什麽似的……

度藍桦見鬼似的瞪着他,堅定搖頭,“我沒有!”

肖明成雙眼微眯,才要說話,隔壁過濾泔水桶後烘烤藥渣分辨的小學徒就走了出來,“大人,夫人,藥渣大約辨認出來了,草民雖不知道原本的藥方是怎麽樣的,但師父說過,坐胎藥這種東西大同小異,多是滋陰補氣為主。草民從裏頭挑出十三味滋補的藥,但奇怪的是,還有另一種,本不該入藥的。”

說着,他推過來一張白紙,上頭躺着一小堆幹巴巴黑漆漆的草。因為泡過了泔水,還不斷散發着古怪的臭味。

肖明成和度藍桦都不通藥理,新鮮的藥草擺在眼前都未必認得出,更何況是煮過、泡過、又烘幹的,兩人看了又看也認不出來,謙虛求教,“這是什麽?”

“若草民沒有認錯,”小學徒道,“這本是一種叫狼尖兒的野草,因形似狼尾巴上的尖毛而得名。”

什麽樣兒不重要,叫什麽也不重要,度藍桦直戳重點道:“有毒?”

小學徒點點頭,“是,味甘,但有微毒,若是體格健壯的人吃了,最多惡心腹瀉,可若本就體質虛弱的人吃了……後果不堪設想。”

肖明成問道:“那李香秀的症狀可與服用狼尖兒對得上?”

小學徒重重點頭,“是。狼尖兒性涼又有毒,常人都未必受得了,更別提孕婦。那李香秀本就胎像不穩,母體又弱,故而發作起來分外厲害。”

肖明成示意阿武将李香秀的婆家人都叫過來,指着狼尖兒問道:“那李香秀的坐胎藥裏被人加了東西,誰做的?或者說,誰見過別人做?”

天色已晚,他不欲再拖,且此事涉及危害孕婦,着實令人不齒,他的語氣中都透出冷意。

大宋氏頭一個否認,緊接着小宋氏和王承也都說沒見過,反而一直最能上蹿下跳的孫老太太沒做聲。

太過反常,衆人都下意識望過去,就見她神色中多了幾分驚慌,一開口,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這不是我,我不知道!”

她的這個舉動反而是不打自招,王承就跟被雷劈了一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娘?竟然是您做的?!”

他怎麽也想不通,娘一直最喜歡他,也最盼望他生的孫子,之前香秀遲遲沒有身孕,也是娘帶着她四處求神拜佛。後來傳出喜訊,她老人家比誰都高興,一應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今兒又特意帶了香秀去白雲寺還願……

怎麽可能是娘做的?!

“您,您這到底是為什麽呀?”

不光王承不明白,大小宋氏也被婆婆這一手給搞懵了,死活想不明白到底是為啥。

哪怕是不喜歡李香秀這個兒媳婦,休了就是,也不至于鬧到這般田地啊。

孫老太太原地跳了起來,拍着大腿道:“是我加的又如何?我是為她好,這是我好不容易找來的老偏方,吃了之後一準兒生男娃!”

“娘!您糊塗啊!”王承都快急哭了,“這生男生女天注定,偏方如何能信?這麽大的事兒,您怎麽能不跟我商量一下呢!”

就在此時,李香秀所在的裏間門簾子終于時隔半天挑動了下,小金大夫帶着滿身血腥氣走出來,神色疲倦、聲音沙啞道:“孩子沒了,但好歹大人活下來了,只是母體損傷太過,以後恐再難有子嗣。”

王承腦子裏嗡的一聲,只覺眼前發黑,踉跄兩步站穩了,又強撐着問道:“那我娘子,我娘子确定無事了?”

小金大夫點頭,言辭還是非常謹慎,“死不了了。”

才剛光血水就接了一大盆,若非他父親出手,李香秀也保不住。

饒是如此,以後李香秀也會落下病根……

王承勉強擠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好好好,人沒事就好,那我能不能進去瞧瞧她?”

小金大夫剛要說話,呆立在一旁的孫老太太卻突然跳起來,上前死死揪住他,“你胡說,你胡說!我打死你這個庸醫!”

金孫是因為自己沒的?她比任何人都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小金大夫全神貫注忙活了大半天,中間連水都沒顧得上喝一口,體力早已耗盡,能撐着出來報信兒已是強弩之末,哪裏架得住孫老太太這一沖?

他被扯得晃了幾下,臉上也被孫老太太撓了一把,眼前金星直冒,整個人都向後倒去。

幸虧阿德靠的近,反應又快,一個健步沖過去把人托住了。緊跟過來的韓東一把捏住孫老太太的手肘,按住麻筋略一用力,她就不由自主撒了手。

好心沒好報的小金大夫氣得夠嗆,一手捂臉,一手哆哆嗦嗦指着她道:“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他的小徒弟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上前護住師父,跳着腳喊道:“報官,報官!有人鬧事了,報官!”

方才去叫王承的衙役撓了撓頭,心道這報官倒是容易,縣太爺和夫人都在跟前兒站着呢……

正在裏邊收拾殘局的老金大夫聽見動靜跑出來一看,好麽,自家兒子被人打了,也是火冒三丈,若不是有人攔着,只怕也要上來跟孫老太太硬剛了。

他的年紀跟孫老太太差不多,誰怕誰?

一陣兵荒馬亂過後,兩位大夫自己給自己開了藥,都被送回後頭正院休息,仍是餘怒未消。

孫老太太則死死抱住王承的胳膊,驚慌失措道:“兒啊,兒啊你別聽他們的胡話,都是糊弄你啊!我是你親娘,打小最疼你了,難道你都忘了嗎?你自小聰明伶俐,娘做夢都盼着你生的金孫啊,怎麽可能害她!”

自己的孩子沒了,媳婦兒半殘,誰知下手的還是自家老娘,短短幾個時辰內王承就被迫接受了這麽一大串荒謬的殘局,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娘啊!這都什麽時候了,您還不說實話?”他忽地流下淚來,捶胸頓足道,“這裏的人與咱們無冤無仇,何苦騙人?我以前就勸說您莫要聽什麽鬼神之說、偏方秘法的,您也答應了,可,可為什麽還是這樣啊!”

孫老太太拼命搖頭,發髻都散亂了,“不是不是,你聽我說,娘永遠都不會害你的,真的,這藥可靈驗了,我是為了你們好啊!”

她突然把手一伸,幹瘦的胳膊标槍一樣直直戳向小宋氏,“你嫂子當年就是用了這個偏方,所以才生了小子啊!兒啊,娘怎麽會騙你?”

本來在看戲的小宋氏怎麽都沒想到竟然還會扯上自己,她在原地愣了會兒,良久才反應過來婆婆口中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她瞪大了眼睛,一股寒意從心底蔓延,凍得她手腳冰涼,“我也喝過?!可”

她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為她好像忽然就明白過來,當初為什麽自己分明身強體壯,可懷孕到後半段突然就時常有小腹墜痛之感,然後七個月就早産了!

“啥?”門口不知什麽時候又多了兩個長相相近的男人,正是做工回家見一大家子都沒影兒後找過來的王家老大和老二。

兩人還沒進門的,突然就聽到自家娘親吼出來的一嗓子,直接傻了。

尤其是老二,他與小宋氏感情不錯,兩人婚後先生了個閨女,懷上第二胎時娘就去找人算了一卦,然後便帶回來幾副坐胎藥,更親自熬給小宋氏喝。

當時夫妻倆還十分感動,誰承想竟然是為了這個?

“原先我們只當他是早産的緣故才天生體弱,小宋氏她還時常自責,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懷上。”王家老二此刻看上去比弟弟好不到哪兒去,厚重的身板都有些搖搖欲墜,眼眶都漸漸紅了,“沒想到啊,原來竟是您老人家搗的鬼?”

接連被兩個兒子譴責,孫老太太也慌了,她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索性又故技重施:兩腿一撇便蹲坐在地,拍着大腿嚎哭起來。

“老天爺啊,你睜開眼看看吧,這些都是翅膀硬了,要怪起親娘來了啊!”

“這些個庸醫滿嘴胡說,自己治不好人,就要冤枉老婆子了啊!”

“我辛辛苦苦操持一輩子,一把屎一把尿給你們拉扯大,我圖什麽啊!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們好啊,你們這些喪良心的混賬種子……”

衆人被她吵得頭疼,連日來尤其缺乏休息的肖明成腦袋都快炸了,直接把手一擺,“來人啊,堵了嘴,立刻關押起來!明日再細細審問。”

那幾個兒子雖然傷心,但畢竟骨肉相連,眼見自家老娘竟真的要被下獄,一時也慌亂起來。

王家老大看看兩個弟弟,又看看不斷掙紮的孫老太太,急得團團轉,“大人,大人饒命啊,老娘她不是有意的。她也五十多歲的人了,求大人高擡貴手,饒過她吧!”

王家老二和王承張了張嘴,腳尖挪了幾下,終究沒說出話來。

針不紮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受害的是他們,一時半刻的,還真做不到完全原諒。

肖明成站起身來,冷冷地看着王家老大,“君子犯法尚與民同罪,你母親親口承認先後兩次投毒,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本官還需進一步查明,爾等勿要多言!”

說罷,徑直帶着人走了。

度藍桦本以為累成這樣,回去的路上都會昏昏欲睡,誰承想被晚風一吹,反而清醒幾分。

衆人走出去幾十步,便聽到身後傳來小宋氏變了調的哭喊聲,“分家,我要分家,不分的話大家都別過了!”

事實證明,阿德真的很八卦,別人還沒什麽反應呢,他先就啧了聲,興致勃勃地問道:“夫人,您說他們真會分家嗎?”

殺人誅心啊,度藍桦掃了眼同樣聽了這一句後,開始瘋狂掙紮嗚咽的孫老太太,“我覺得會。”

小宋氏那個人很精明,恐怕早就受夠了伺候人的日子了,正好今天自己也是受害者,順勢喊出來合情合理。

阿德又問:“可那王老頭兒不會答應吧?”

雖然朝廷鼓勵分家,多多增加戶籍、繁育人口,但民間還是很講究五世同堂之類的感覺,堅持“父母在不分家”的家庭至少占到六成以上。

度藍桦道:“不同意又有什麽用?他畢竟老了,又沒有雄厚的財力和權勢來壓制。”

小宋氏積怨已久,王老二與她感情也深厚,縱使再孝順,出了這樣的事,難道對爹娘真的一點怨念也沒有嗎?再進一步說,這麽多年來累死累活伺候弟弟弟媳,王老二真的完全心甘情願嗎?

如此一來,二房分出去已是鐵板釘釘。

而二房一走,接濟王承夫妻的重擔就要全數壓在王老大夫妻身上,他們會願意嗎?

所以只要王老頭兒以後不想淪落到徹底撕破臉、無人養老的地步,他就必須同意。

她啧啧幾聲,倒背着手晃了下脖子,“說到底,最不願意分家的還是王承吧。”

他不事勞作,如今李香秀也壞了身子,單分出去怎麽過活?

大家熱烈讨論,素來不愛摻和這事兒的韓東也忍不住下了場,他的想法倒是挺淳樸,“那王承畢竟是個讀書人,萬一來日真的皇榜登科?”

度藍桦笑着看了他一眼,這個餅畫的可比她給黃兵的大多了。

說句不中聽的,雇人做工還要給錢呢,哪怕現在王承是個秀才也行啊,好歹還能給大家點指望。至少秀才可以幫家裏免稅,也算回報了,可他現在除了一句虛無缥缈的承諾還有什麽?

大小宋氏又不是沒有兒子,與其繼續供養隔了一層的小叔子,有這個時間和金錢,還不如專心培養自己的孩子呢!

就連肖明成都冷哼出聲,“但凡他還有一點讀書人的骨氣,就不該這樣吸家裏人的血。”

度藍桦眼角的餘光瞥見孫老太太驟然佝偻下去的身軀,忽然又起了點好奇心,“對了,你中秀才的時候多大了?”

肖明成漫不經心道:“十五。”

衆人都哇了聲,齊齊誇贊起來,其中尤以度藍桦最為響亮。

“我有沒有說過你很了不起?”度藍桦很認真地問。

說老實話,肖明成本來不覺得十五歲中秀才有什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讀書的那些年、在翰林院待的那些年,他見多了聽多了天縱奇才的故事,別說十五歲,就是十二三歲一鳴驚人的也不在少數,以至于他甚至還有點自卑,所以瘋狂學習。

不過現在麽……

他微微側了臉,見度藍桦一雙眼睛在燈光照耀下亮閃閃的,明晃晃帶着推崇,突然就覺得心情極好。

或許,十五歲中秀才也确實有那麽一點點了不起。

肖明成清了下嗓子,忽然想多說一點,“中不中秀才也沒什麽,可我在十來歲上就開始抄書、賣畫,後頭又有廪銀和官府嘉獎,早已不必拿家裏的銀子了。”

王承,沒希望了。

世間雖然總說“大器晚成”,可那樣的幾率真的太低了,絕大多數情況下不過是糊弄人的鬼話。

開竅開竅,先得有竅才能開。

讀書一事,勤勉刻苦必不可少,但最要緊的,卻還是天分。

若有天分,哪怕前期走了彎路,只要後面稍有機遇便可一飛沖天,不過厚積薄發;

可若沒有天分,饒是再如何頭懸梁錐刺股,也不過爾爾,永遠成不了塔尖兒上站的那群人。

殘酷,但真相确實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肖明成挺胸擡頭:“我超優秀!”

說真的,我最怕的就是一廂情願的“我是為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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