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捉蟲】卷宗文檔(七)

趙小黑住的地方叫柳葉巷, 因常年青苔遍布綠油油的,又形似柳葉,兩頭尖中間寬而得名。

其實柳葉巷的位置并不算太偏僻, 但它前頭就是一溜兒高大的酒樓、戲院,甚至是青樓, 陽光很難照進來, 雲彙府氣候本就濕潤,再終年不見天日, 難免陰暗潮濕。

而且那些場所往往通宵達旦的營業, 哪怕到了深夜也十分嘈雜,又時常有醉漢游蕩、打架鬥毆,正經人家很不願意在這一帶生活。

但很多職業的人喜歡, 因為客流量大, 所以住的都是人牙子、媒婆、匠人、戲子等下九流的人, 流動性大, 往來人員成分構成也非常之亂。

一行人先後與幾波人擦肩而過,絕大多數都生就一副壞人臉, 又賊眉鼠眼的,哪怕認出林家良的身份,點頭哈腰賠笑時,看上去也十足扭曲。

林家良和帶來的兩個衙役都有意識地将度藍桦護在身後, 等人過去了還特意解釋道:“在前半段住的大多不是什麽好人, 但也不算純粹的惡人,不過混口飯吃罷了。”

頓了頓,又意有所指道:“越往裏的越惡,夫人要找趙小黑,還得再往裏走。”

雖說這位度夫人盛名在外, 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他總覺得不大保險。今兒是自己帶她來的,萬一有什麽差池,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度藍桦領了他的情,點頭,“走吧,放心,我能自保。”

巷子彎曲狹窄,騎馬反而不方便,一行四人已經先在前頭酒樓那兒寄存了馬匹,此刻都是步行的。

見勸不動,林家良撓了撓頭,“行吧。”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半大小子探頭探腦朝這邊看,跟他對了眼後愣了下,似乎有些意外,然後立刻拔腿就跑。

多年職業經驗讓林家良心中警鈴大震,結果還沒喊出“抓”字,就看見眼前嗖地蹿出去一個人。

度夫人?!

她那身淺碧色的箭袖騎裝幾乎帶了殘影,好像眨眼的功夫就飄到另一個地方,讓林家良不由回想起兒時在林間遇到的竹葉青蛇,悄無聲息間發動攻勢,勢如閃電……

同來的兩名衙役跟着跑了幾步,然後目瞪口呆地看着迎面走回來的度藍桦,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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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就完活兒了?

度藍桦右手擰着一個不住掙紮的黑皮膚少年,左手死死捂着他的嘴,“你們認識嗎?我懷疑他剛才是想去報信兒。”

那少年聽了這話,掙紮的更厲害,口中嗚嗚出聲,還想張嘴咬人。

奈何成年人的一個巨大優勢就來自于體能,更何況度藍桦精通擒拿格鬥技巧,任憑他把自己扭成麻花,始終不能撼動分毫。

林家良又敬又畏地望了度藍桦好幾眼,跟看神仙似的,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黑皮少年身上,略打量了下便擰起眉頭,“怎麽又是你?這次是給誰報信兒?宋老鼈?孟大嘴?還是趙小黑?”

少年用力別開臉,做出一副随時準備英勇就義的架勢,可當林家良念出趙小黑的名字後,度藍桦還是能明顯感覺到手下的少年身體僵了下。

“是趙小黑!”

少年猛地望過來,滿臉都寫着“你怎麽知道?!”

度藍桦挑了挑眉毛,“你還差得遠呢!”

少年瞪圓了眼睛。

“看樣是有不法交易,”抓魚摸了個螺蛳,也算意外之喜,度藍桦提了提手中的少年,“這小子怎麽處理?你認識他家裏人?”

說起這個,林家良也是頭疼,朝手下一擺手,指了指牆角不知誰家的破舊石獅子,“先把人堵了嘴綁在這兒,等咱們處理完趙小黑再說。”

那衙役綁人的當兒,林家良已經帶着度藍桦快步往趙小黑那裏走去。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經過剛才那一出,他已經非常信任度藍桦的身手,并自動将其劃到接下來的行動一員中,還主動解釋道:“這一帶住的都是混人,孩子也都是管生不管養。那小子的爹是個賭徒,早年給人打死了,娘怕帶着他不好改嫁,偷偷一個人跑了……他為了混口飯吃,就給人跑個腿兒、放放風什麽的,偶然實在過不下去了,還會去街上撿剩飯、做扒手。不過他年紀太小了,犯的也都不是什麽大事兒,衙門也不好拿他怎麽樣,說也說了,罵也罵過,也打過,可,唉,也不管用。”

“既然他給趙小黑放風,肯定來人了,夫人,等會兒小心吶。”

“不過我瞧着他還不到十歲吧?”已經快到趙小黑的院門口了,度藍桦加快語速問道,“怎麽不送去善堂?”

林家良頓了頓,語氣複雜道:“送進去多少回都爬牆跑了,說是要在家等娘回來。”

度藍桦一愣,心中頓時被一種酸澀的感情填滿。

她忍不住扭頭去看遠處那個被綁在石獅子上的瘦小身影。大約是知道不會有人來救自己,小少年已然放棄了掙紮,瘦骨嶙峋的脊背彎成一道弓,可憐巴巴地貼在石獅子上,在陰影中縮成小小的一團。

度藍桦還要再看時,就聽林家良道:“到了。”

林家良示意兩個衙役去後門圍堵,自己則跟度藍桦守在前門,同時注意兩邊圍牆,然後直接破門而入。

“原地抱頭蹲下!”度藍桦順手抄了根棍子,指着院中正交談的兩個男人喝道。

牆角還有一個吊梢眉三角眼的中年婦女,身後蹲着六七個髒兮兮的小孩兒,大多神情呆滞,她見勢不妙拔腿就往後門沖。兩個男人也很是熟練的樣子,直接上牆,然後被度藍桦和林家良一手一個直接拖下來,摔在地上按住了。

“別動!”度藍桦把那男人的雙手反剪在背後,直接用膝蓋頂在他背上,“姓名,幹什麽的?”

媽的,這是拐子賣人呢!

那人本來見她是個女人,還存有輕視之心,結果剛掙紮了一下,就覺得兩條胳膊和脊骨處一陣鑽心的疼,幾乎沒了知覺,“嗷嗷!來,來買人的。”

度藍桦話不多說,空出一只手抓住他的頭發,用力往地上磕了一下,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再說一遍?”

那人就覺得腦袋裏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有些懵了,兩行熱流順着鼻腔緩緩流下,連帶着嘴巴裏也泛了腥甜。

旁邊的林家良用眼角的餘光瞥見這一幕,忍不住跟着龇牙咧嘴的,覺得自己的頭好像也跟着疼起來似的。

嘶,乖乖,夫人這一手哪兒學的?瞧着正經挺威風的。

“說不說?”度藍桦對犯罪分子一貫沒什麽耐心,直接又來了第二下。

在條件艱苦的邊境熬過的刑偵人員因為常年跟死亡打交道,身上大多都有幾分戾氣,下手也要比太平地區的人更狠,這是常态。因為會在邊境流竄犯案的,多是亡命之徒,你不狠,很可能下一秒死的就是自己和同事。

度藍桦穿越也有三年多了,來了之後發現因為古代地方官員權力集中,下頭的捕快、捕頭等行事風格同樣粗暴,就覺得很合心意……

那男人唔了一聲,張嘴吐出一顆帶血的斷牙,同時吐出來的還有破碎的僥幸心理。

“陳年,陳年!我是來賣人的,賣人的!”

“陳年?”度藍桦嗤笑出聲,“我還佳釀呢!到底叫什麽?”

那男人都快哭了,失聲喊道:“真叫陳年啊,不信你去問我爹……”

度藍桦擰着眉頭瞪了他幾眼,“罷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們拐賣人口,現在人贓并獲,死定了!

陳年被磕出血的嘴唇劇烈顫抖兩下,心道不重要你還問?!

那邊趙小黑一擡頭,看見“合作夥伴”滿頭滿臉的血,差點當場吓尿了,再看向林家良時忽然覺得此人竟是前所未有的和氣溫柔。

這,這哪兒來的彪悍娘們兒啊?下手簡直比土匪都狠!

不多時,剛才逃走的那個中年婦女也被在後門圍堵的兩個衙役押送回來,三人都在牆角綁成一串,誰也跑不了。

“既然合夥做買賣,當然要整整齊齊才好。”度藍桦手裏颠着棍子,冷笑道,“還有沒有同夥?!”

要從外地押送六個孩子,單靠一男一女兩個人恐怕不夠。

那幾個人原本還不肯說,可在場之人都恨人販子入骨,沒有一個留手的,這個一拳,那個兩腳的,一輪下來打得他們爹娘都不認識,只好交代了,說還有一個同夥,出去買飯去了。

度藍桦心頭一緊,對那兩名衙役道:“不好,咱們把那放風的孩子綁了,萬一給他們看見只怕要打草驚蛇,你們趕緊去巷子口蹲點,看見他說的那個打扮和相貌的人立刻就地抓捕!”

人販子,有一個算一個,都該殺!既然今天被他們逮了現行,就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一條漏網之魚都不能有!

那兩名衙役如今對她佩服得那叫一個五體投地,聽了這話,壓根兒不看林家良,立刻抱拳領命而去。

林家良自己也沒意見,反正這位有知府大人全力支持,自己還能咋地?

不多時,那兩名衙役扭着一個面上帶疤的中年男人回來,臉上滿是興奮和後怕,“多虧夫人當機立斷,也是險,卑職才剛到巷子口,就見他提着幾個油紙包迎面走來,看見卑職後扔了東西就跑……”

若再往裏走,看見石獅子上綁着的少年,指定就叫他逃走了。

度藍桦也松了口氣,又用棍子狠狠往地上戳了戳,對中間那人問道:“你是趙小黑?我問你,三年前胡記商號的三少爺胡興業被人殺了,兩天後胡家是不是把他的兩個貼身小厮賣給你?你轉手把人賣去哪兒了?”

趙小黑緊張地吞了口唾沫,忍不住去看陳年慢慢腫脹到透亮的頭顱,又想起剛才這群衙役下手的狠勁兒,吓得腦海中一片混亂,“我,不是,小人,小人夫人饒命啊,這都三年多了,小人一時半刻實在啊啊啊啊啊別打我別打我!”

度藍桦的棍子剛舉起來,他就嗷嗷怪叫起來,臉上的汗流得像下雨一樣。

後面進來的兩個衙役看着陳年至嘬牙花子,偷偷問默不作聲的林家良,“頭兒,那您打的?”

那會兒他們去後門堵那個婦女了,倒是沒能親眼看見度藍桦動手,所以不知道。

林家良瞪了他們一眼,用滿是敬畏的眼神望了度藍桦一眼。

兩個衙役:“……娘咧。”

在度藍桦以理服人的宗旨下,趙小黑很快找回丢失的記憶。據他交代,當初是有兩個人交到他手裏,但當時已經被打得半死,且胡管家隐晦地表示,希望趙小黑不必管他們死活。

“大戶人家裏陰司多,但又不能随便殺人,久而久之,就想出來這麽個法兒。”趙小黑縮着脖子,戰戰兢兢道,“這都是老規矩了,大家都知道,真不是小人的錯啊!”

不能随便殺人,但主人家卻可以适當責罰,至于後面奴才能不能熬過來,那就不幹他們的事了。

度藍桦眉頭緊皺,看向林家良,“有這種事?”

這不是鑽法律的空子嗎?

林家良苦笑點頭,“律法确實是這麽規定的,畢竟有賣身契在,衙門的人也不好管太多。不過一般主人家也不會做得太狠……”

賣身契……度藍桦緩緩吐出一口氣,強壓下心頭不快,追問道:“那兩個人死了?”

如果死了,那就麻煩了。

“沒!”趙小黑瘋狂搖頭,“他們傷得太重,又是夏天,傷口化膿,本來是要死的,但是第二天突然又人來給了小人一筆銀子,讓小人務必将他們治好。小人就想着,既然能拿雙份銀子,還算積德行善,就偷偷請了大夫。”

度藍桦大喜,“人呢?快帶我去找!”

“找不到了,”趙小黑都不敢擡頭看她了,“畢竟是胡家要他們死的,小人也不敢留,他們也不敢待,傷勢不要緊了之後,就找人做了兩份假的身份文書,偷偷出城,跑,跑了……至于去了哪兒,小人真的不知道。”

大悲,大喜,複又大悲……人生之大起大落莫過于此。

剛一鼓作氣幹的一件大事,本以為會有結果,誰知一拳打空,把度藍桦閃得夠嗆。

人跑了三年多,又沒有監控,她去哪兒找?!

見她面色不虞,趙小黑吓得直打哆嗦,生怕她把怒火發洩在自己身上,忙拼命磕頭,“夫人饒命,小人說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啊!”

他雙手被綁在身後,動作十分不便,可饒是這麽着,也把頭磕的碰碰作響,看上去頗有幾分滑稽好笑。

但只要想到他這些年幹的事兒,就一點不覺得好笑了。

度藍桦知道他沒必要在這件事上撒謊,可還是給了他一腳,黑着臉罵道:“你明知道這些孩子是被拐子拐來的,竟然還敢收?!簡直該死!以前還幹過多少回?都跟什麽人交易的,把人賣到哪兒去了,都給我一一交代清楚!”

如果能找到買家,說不定還能挽救幾個破碎的家庭。若是運氣好,沒準兒還可以順藤摸瓜,抓到其他幾夥人販子……

趙小黑只是嘴硬,說是頭一回,還老臉皮厚的求從輕發落。

他們這類人從小就在黑影裏摸爬滾打,人格尊嚴臉面算得了什麽?

林家良就冷笑,又安慰度藍桦,“夫人不必動怒,跟這種人犯不着,且将他們押回衙門,用那三十六種刑具一一伺候一遍,想必就能想起點兒什麽來。”

拐賣人口是鐵板釘釘的死罪,區別只在于死法不同。

時人講究死後體面,能留個全屍那就是最好的待遇了,次一級就是砍頭,倒也痛快,不用受罪。可除了這兩種之外,大祿朝殺人的法子還多着呢!

什麽淩遲、腰斬、車裂、貼加官,懸挂城牆風幹、餓死渴死……

雖然還是沒招,但趙小黑死人一聽林家良的話,身體還是不由得抖了幾抖。

狗日的,沒想到這衙役看着白白淨淨的,不僅手黑,他娘的心也黑!

算上外頭放風的,一共七個孩子,還有四個犯人和許多贓物,單靠度藍桦他們四人押送顯然有點不大保險。萬一中間出點差池,就是前功盡棄。

林家良又讓手下去請了一隊附近巡邏的兄弟來,這才安心押送到衙門去了。

衙門的人沒想到他們出趟門的工夫竟然辦了這麽一件大案,全都轟動了,裏頭辦公的司馬通和肖明成等人也顧不上公務,都出來看情況。

司馬通看向度藍桦的眼光又贊又嘆,“夫人高義!”

“倒不是我高義,”度藍桦擺擺手,“瞎貓碰上死耗子,誰能想到他們這麽膽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就幹這營生!”

司馬通卻頗有所感,“原來如此,是本官想岔了!難怪以前都沒聽到動靜。”

以前大家總覺得像這種壞事肯定都是趁着夜黑風高幹的,所以白天反而不怎麽留心,沒想到這人販子狗膽包天,竟敢反其道而行之,就大搖大擺頂着大日頭幹,反而有驚無險……

不光他,林家良等人當時也是吃了一驚,誰能想到那些混賬竟敢在城中大大方方的賣人呢?

肖明成繃着一張臉,先拉着度藍桦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見她身上除了多了些塵土之外,并沒受傷,這才把心放到肚子裏,趁人不注意小聲道:“吓壞我了。”

以前他總覺得男人不該輕易喜怒形于色,可如今卻也很享受讓彼此知道自己心意的感覺。居家過日子,不就該多溝通麽?不然遇事你瞞着我,我瞞着你,還有什麽趣兒?

度藍桦失笑,“怕什麽?還有林捕頭他們呢。”

肖明成卻沒跟着笑,而是一臉嚴肅道:“人販子都是窮兇極惡之輩,又有孩子做人質,以往被他們殺害的衙役不在少數,你日後萬萬不可如此大意!”

他剛才正在裏頭跟司馬通研究本地作物,結果就聽外頭的人來報,說是度夫人帶人抓了一群人販子,還救了六個孩子,當真是吓壞了。

度藍桦本想像以前那樣說笑安慰,可感覺到這人一雙手都冰涼,掌心滿是冷汗,知道他是真的擔心壞了,就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好。”

見她答應的認真,并未敷衍,肖明成這才慢慢松了口氣,抓着她的手又緊了緊。

六個被拐來的孩子明顯被喂了藥,眼神呆滞不哭不鬧,看得人心疼不已。

宋大夫聞訊趕來,一邊給孩子查看情況一邊破口大罵,場面十分火爆。

雁白鳴也跟着來溜了一圈,可見現場有許多陌生人,而且都是活的,小蘭花也顧不上搭理自己,就又哼哼唧唧的回去了。

人販子和趙小黑他們自然有刑訊房的人專門“招待”,六個孩子先救治後到可以慢慢找找家人,若實在找不到的,還有善堂可送。

唯獨那個被一并帶回來的黑皮小孩兒,有點難辦。

進了衙門後他倒是乖覺,老老實實在角落裏蹲着:反正以前也不是沒來過,過會兒就又把自己放走了,運氣好還能混一頓飯吃,跑啥?

聽說他的情況後,饒是智多如肖明成,一時間也想不出周全的法子。

其實不光雲彙府,在全國各地,這樣的孩子也不在少數。底層百姓根本沒有避孕的法子,日日做夫妻,總會有孕,有了就要生,可生了卻未必養……

就像這個孩子,他甚至連個名字都沒有,因身形瘦小又敏捷,外頭的人總是“猴兒”“猴兒”的喊他。

度藍桦看看那邊六個小孩子,再看看稍微大一個型號的猴兒,心頭一動,臨時倒是起了個主意。

“猴兒,”她朝對方招招手,“我這裏有個活兒,管吃管住還給身新衣裳,你幹不幹?”

人都有慕強的本能,之前就是度藍桦親手抓住他,又猜出給誰放風,猴兒自然對她橫不起來,一聽這話,猶豫了下,警惕地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什麽活兒?”

度藍桦指了指那邊年紀三到五歲的被拐賣的孩子們,“看見那幾個弟弟妹妹沒有?我們暫時抽不出人手照看,但又不能讓他們亂跑,你能幫忙嗎?”

猴兒想也不想就點頭,可馬上又搖頭,“我要在家等我娘!”

度藍桦回想起林家良的話,心中一陣酸楚,“不用你時刻在,每日早晚,我都許你半個時辰回家看看,但必須及時回來,如何?”

猴兒皺巴着臉斟酌許久,琢磨着就算平時幹別的活兒自己也不能時刻在家,更何況這裏管吃管住還給衣裳穿,挺合算的,就應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至少暫時安排下了,度藍桦微微松了口氣,擡手讓人先把孩子們統一帶去洗洗,再換衣裳。

拐子是不會好好照看孩子的,沒病死都算他們命大,如今渾身都臭了,身上更多虱子、跳蚤,不洗刷幹淨沒法兒安排。

肖明成一直在旁邊滿臉笑意的看度藍桦安排,也不打擾,等孩子們都走了才走上前來,“夫人安排的很好。”

度藍桦苦笑,嘆了口氣,“這還是剛開始呢!”

那六個孩子的家人未必能找到,更何況還有猴兒……

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司馬通是個頗負責的好官,尚未離任就出了拐子,也不肯袖手旁觀,稍後過來詢問細節。

度藍桦一一說了,又提起自己這幾天的進展,“葛大壯和胡興業這兩條線眼見是要斷了,第三名死者方秀林那裏也未必能成,須得做好完全的準備。”

今天的碰壁簡直讓她的心情跌至低谷,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就要出師不利。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司馬通聽得頻頻點頭,又出言安撫道:“夫人短短幾日就有如此驚人的進展,老夫慚愧。”

府城太大了,人太多了,上到謀財害命,下到雞毛蒜皮的事情自然也多,必須分個輕重緩急。像這種暫時沒有線索,進度停滞,外界叫好聲多過恐懼,又沒有上頭的人施壓的,自然會被無限延後。久而久之,十有八、九要變成懸案。

雲彙府并非個例,上到中央朝廷,下到地方村莊;上到國家大事征戰讨伐,下到個人家庭柴米油鹽,都是如此。

得知是從林娘子和胡太太那裏取得突破後,司馬通又是一番感慨,果然不能輕視女人啊。

“不知夫人用了什麽法兒?”他難掩好奇道。

以前的衙役們也不是沒問過,可要麽被林娘子揮舞大棒攆出來,要麽被胡太太哭的頭痛,威逼利誘多少天都敲不開蚌殼,怎麽度夫人短短數日就……

度藍桦微微一笑,“理解。”

男人再怎麽說“感同身受”“理解體諒”,也很難做到真正從女性受害人的角度思考,現代社會尚且如此,更別提封建古代。

尤其是辦案心切的衙役們,雖然口頭說着要和氣,要理解家屬,可真正能做到的有幾個?絕大多數人,絕大多數時間,也不過是高高在上的俯視和逼問罷了。

至于威逼利誘?像林娘子那樣死都不怕的人,像胡太太那樣逼急了連兒子都能舍棄的人,又怎能輕易被打動?

司馬通陷入沉思,顯然頗有所感。

度藍桦習慣性地看向肖明成,就見對方若有所思,“其實,倒也不是完全沒有線索。”

度藍桦雙眼一亮,“怎麽說?”

肖明成最受不了她這種亮閃閃的眼神,當下就笑了,“既然知道胡興業的死可能與淫辱女子有關,往這上頭查也就是了。”

度藍桦點頭,又不解,“可之前林娘子也說了,遇見這種事大家第一反應就是捂着,而且衙門也沒接到什麽報案,怎麽查?”

肖明成道:“能引得對方連殺數人,後果一定十分嚴重,可以去查戶籍,看過去五年或是更早,城中突然搬走的有女孩兒的人家,或者是有年輕女子原因不明突然自殺的。”

作者有話要說:  氣死我了,晉江後臺死活打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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