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相遇，相殺

然而，等我随金輪國師等人趕到全真教時，戰局早已一片混亂。由忽必烈座下高手帶領的蒙古士兵早已包圍了整個道觀，煙霧彌漫，處處響徹着刀劍交錯的聲音。戰局中心處，看見了一個似曾相識的白衣女子，纖纖素手以一敵三，居然一人獨自抵禦蒙古三大高手的聯手攻擊，絕世的容顏清冷無比，優雅端莊。

這個女人，是叫做小龍女吧……

站在隐秘之處，我冷冷看着女子美麗的柔軟身姿，只覺得這女人的功夫倒是精巧，和楊過的劍術異曲同工。 但是，看着對方以弱勢的女子之力，力敵三個男人的攻擊，我心中卻半點憐惜也生不起來。

眼見同盟受到損害，金輪國師自然也适時出手了。

“铛！”

五只帶着寒光的輪子，嗡嗡地襲向小龍女，二人雖然相隔一些距離，但是小龍女立刻反應過來，右手玉女劍法抵擋住金輪的攻擊，雙方武器撞擊的聲音，立刻令周圍的人耳朵嗡嗡作響。

不愧是蒙古第一國師，外功兇猛，內功渾厚，身法帶着風雨不動的穩固，五輪的威力靈巧迅猛，小龍女竟然一時無法近身。

一方武功精妙，一方內力渾厚，二人竟有些僵持不下。

雙方越打越快，下方潇湘子等人已經無法看清二人的行動。 只是……國師的武功雖然高強，卻不以快着稱，這樣下去，不免被小龍女有機可乘。

雙方鬥了好久，終于點點血滴自上空劃過，眼尖的人瞬間便捕捉到了。再看國師，只見其已身中三劍，雖然皆是輕傷，但是不敵之意昭然欲揭。

潇湘子等人見狀，便不再袖手旁觀，三人從小龍女背後暗攻而來。

小龍女雖然武功極高，但是鬥了将近一個時辰，內力和體力早已漸漸透支，不覺有些心如死灰。

這時，她突然淡淡一笑，雙目微閉，竟然放棄了抵抗。

金輪國師的金輪迎面砸來，眼看這鋒利的鋸齒就要那美麗女子的胸口穿胸而過了！

千鈞一發之際，衆人之聽見道觀外傳來一聲破空之音。還未來得及反應，一把長劍已經飛至小龍女面前，輕易抵住了金輪的攻擊。

“！”只看見金輪被猛地彈回，而那長劍因為反作用力飛了出去，在空中劃了一個弧，落在了屋檐上一個男子的手裏。

衆人大驚之下，順勢望去，陽光耀眼，那人背光離得很遠，一時竟然看不清楚。

我則看着屋檐上的青年，略顯困倦的眼角微微擡起。

……來了嗎？

……

烏雲遮蔽了陽光，青年發絲飛舞，俊秀的面容終于清晰。

楊過左手持劍，右臂袖袍空蕩蕩地飄揚着，人黑了，也瘦了。

短短的時光，青年洗去了青澀，眼底裏開始透出剛毅和一些莫名的成熟。

手中的劍乍看普通，但是看剛剛抵禦金輪國師的那一擊，顯然也是一把利器。

“過兒……是你嗎？” 小龍女見到楊過，冷靜的模樣卸去，連說話都顫抖了。

楊過的目光這才柔和一些，腳步輕踏從上空飛下，落到了小龍女面前，說道：“姑姑。”

“過兒……我以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你了！”白衣女子說完，雙目含淚撲進了楊過的懷裏。

然而，無人察覺到青年的身體在那一刻僵了僵，随後才緩和下來，嘆了口氣安撫懷裏的小龍女。

“過兒……你的右臂呢？怎幺沒了，發生什幺事了？” 這時，小龍女才發現楊過失去的右臂，伸手輕撫他空空如也的袖子，柔情問道，“斷了好久嗎？還痛不痛？”

“不痛。姑姑別擔心，我早已不在意了。”楊過雲淡風輕地搖搖頭。

他是真的不介意了。曾經，他已經把最糟糕的姿态展現在一個‘人’面前，那個‘人’卻全盤接受，不鄙視，不唾棄。

那‘人’告訴自己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告訴自己不必拘泥武功的套路，理應展示自我。

那‘人’的眼神睿智溫和，似乎永遠會注視着自己；那人的胸懷寬大溫暖，仿佛會一直守護自己。

每當想起那次，自己赤身裸體坐在對方懷裏，被小心翼翼地抱住時，青年的耳根處便不自覺地泛起淡淡的紅色。

他有很多話想說，可惜……卻沒有機會了。

“過兒，過兒？” 小龍女看自己的愛人竟然在這時刻走神，只能壓下心中疑惑輕聲喚他。

楊過甩甩頭，笑道：“我沒事，姑姑。”

說完，青年看了看四周的人，有之前企圖害自己性命的趙志敬，與自己争鬥不斷的金輪國師，識人不清頑固不化的全真五子，還有那蒙古來的幾大高手。

過去，念及對方身份或者道德倫理，自己一直都沒有真正下手對付別人。

也許今天，便是讓這一切因緣仇恨了斷的時候了。

就像那‘人’說的，何必忍耐呢？

提起手中的劍，楊過首先指向金輪:“金輪國師，你險些傷我姑姑，這筆帳是不是要算算？”

金輪國師雖然面上沉靜，但是腦中卻略有退意。方才青年飛劍擋下自己的金輪，那輪飛回手中時，以他的功力竟然一時無法接住，到現在，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既然自己無法接住，說明對方的功力遠在自己之上。

這時，小龍女扯了扯楊過的衣邊，低聲道：“過兒，我們可以一起使玉女素心劍法打他。”

然而，青年愣了愣，搖搖頭柔聲道：“沒關系，姑姑你先前大戰，體力早已透支。 此處還是我一人對付即可。”

面對楊過的拒絕，小龍女也沒有多想。 卻不知青年心中一番苦澀。

玉女劍法固然好，可是需心意相同。

而他現在……真的不确定了。

運起手中只劍，只覺得內力順着手心傳至劍刃，至使劍身嗡嗡作響，帶着逼人的氣勢。 長劍四周，一條條肉眼可見的劍氣萦繞着劍身，令所有老一輩之人心中一凜。內力化形，劍氣可見，這已經不是當下這些武功所能做到的了。在全真教的歷史上，興許只有祖師爺王重陽才有可能做到。

楊過小小年紀，如何練就了這一番功夫？

所有人都不敢貿然上前，金輪國師縱躍退後，背後灰撲撲的鉛輪以退為進，做佯攻勢。鋒利的鉛輪飛擲過去，楊過舉劍削去，淡淡的劍氣看似微弱，卻在碰撞到鉛輪時發出巨大的聲響，那沉重的鉛輪立刻彈飛繞回國師面前，金輪國師險險地躲過，接住震蕩不止的武器，微微平複了一下氣息。

手腕跟着鉛輪顫抖，嗡嗡的聲響随着手臂的震動傳到耳朵裏，竟無法以內力平複下來。原本，國師以為還有一絲勝算，現在看來……似乎沒有。

……

就在戰局一邊倒時，國師耳後傳來聲音：“我來吧。”

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語氣平靜，卻令在場所有人感覺到不可忽視的壓力。

循着聲音，只看見一個挺拔的身形信步走來，黑衣隐隐飄動，腰間紫玉笛優雅安靜，長袖下的手寬大修長，骨節分明。 将目光移至男子的面上，興許是對方的眼睛太過深邃的原因，竟然讓人忽視了他本就俊美異常的外表。

這樣氣場特殊的人，為何會隐藏在人群裏不被人發現？

楊過看到這人時，怔了一下。

在男人的目光裏，他看到一點熟悉的東西。雖然不知道為什幺有這想法，但是他本能的不想與之為敵。

可惜，對方并不這幺想，眉眼微擡平靜說道：“拔劍吧。”

“你的劍呢？” 楊過問道。

男人從腰間取出紫玉笛，說道：“現在這是我的武器。你若是可以逼我拔劍，便是我輸了。”說到這裏，男子語出驚人，“我可以答應你一件事情，如果你想殺死今天這裏所有的人，我也可以做到。”

平靜的薄唇裏說出這般嗜血的輕慢大話，幾乎激怒了在場的所有人。不過楊過卻覺得，對方沒開玩笑。

這是一個很強的男人，強到令人興奮。

熱血仿佛被激發，楊過嘴角微微翹起一絲驕傲的笑意：“未請教閣下名諱？”

“鳳羽。”說完，男人莫名看了他一眼。

“是嗎，在下楊過，指教了！”

兩道身影臨空而起，在空中碰了個正着，衆人只來得及看到火花一閃，竟根本跟不上對方的腳步。

……

我與楊過周旋着，也在細細觀察對方的武功。興許是聽了我的話，他似乎将所學武功結合在了一起，融會貫通，倒是自成一派，精妙裏簡約，簡約裏透着沉穩，沉穩中又暗含靈動，倒也是相得益彰。

看着對方棋逢對手般神采奕奕的雙眸，我突然感覺，楊過已經與我記憶裏有些不同了。

褪去了悲傷的過往，青年越發的成熟，越發的自信。

明明覺得心裏應該有一股暖流劃過。

然而，感情早已連根拔起，什幺也沒有留下。

高手過招，極為專注，我這一個愣神，便給楊過出手的機會。青年在我面前一個梯雲縱飛起，自我頭頂略過，翻身便到達了我的背後，舉劍朝我刺來。

其實以我的實力，本該輕易反抗，只是不知道這時為什幺，心裏有點輕微的無力感。

總覺得，其實這樣也好。如果楊過能一劍刺下去，興許就兩清了。

“叮！”

然而，意料之中的痛楚沒有出現。

青年的劍卻停在了我的背後，沒有刺下去。

不僅如此，對方手中的劍柄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疑惑地回頭望去，只看見熟悉俊秀的臉龐突然失去了戰意，蒼白無比地凝視着我背後某處。

青年的嘴唇揶揄地挪動着，似乎想說些什幺。

“過兒，快讓開！” 小龍女見愛人突然劍柄脫手，以為有什幺變故，擔心楊過受傷，便持着淑女劍攻來，鋒利無比的劍頭朝着黑衣男子就飛了過去。

“姑姑，不要！”

情況變化得太快，我只來得及聽見青年大喊一聲，後背就被一個溫暖的身體覆住。

随即傳來劍刃穿透皮膚的聲音令我心中一驚。

再回頭時，只看見青年黑色的瞳孔暗淡，面如金紙，胸口血跡驟然散開，觸目驚心。

那人脖頸處有一個小小的錦囊，被劍氣打落在地。

洋洋灑灑的，飄出幾根烏黑的羽毛。

和我發尾的那根，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