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鬧鬼

安靜蟄伏的細白軟絲突然彈起。

攝影棚很大，它們緩慢生長了七天，解除隐形後仍然不起眼。

即使全部冒起，看在人類眼裏，只是燈光忽然變暗（被擋住），綠幕布上有一層灰塵揚起，手邊的箱子多了奇怪的白色……

人群之中的簡華，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扶住什麽，因為他感覺到眼前一切都在搖晃，仿佛地震。

飛快的看了李斐一眼，發現後者表情跟他一樣嚴肅。

遺棄世界降臨？

攝影棚裏的人維持着擡頭望燈的動作，時間暫停，但物品的搖晃并不劇烈，上次那是天崩地裂般的景象，周圍一切快要晃出殘影了，這回只是整間攝影棚在做鐘擺運動。

李斐很快冷靜下來，他正要過去找簡華，又驀然停步。

同一時間，簡華擡手堅決的朝他做了個制止動作。

因為他們注意到耳邊出現異常聲音——單音節無限拉長，淩亂的雜音，聽起來像卡帶。聲音忽輕忽重，跟攝影棚搖晃的頻率奇妙的重合上了。

人們的動作也不是完全停滞，就像放慢了無數倍的鏡頭。

“重疊點不穩定？”李斐自言自語，他能看到煙霧狀的黑色物質不斷與地面攝影棚頂重合，當黑色物質變多時，人們的動作趨向于靜止，而它們被一股無形力量抽離後，附近斷斷續續的破碎聲音就能傳入耳中。

唯一不受影響的是遍布攝影棚的菌絲，興奮地争先恐後紮向黑色物質彙集的地方。

簡華看不到，但他發現菌絲反常的活躍。

“不好！”簡華提醒，蘑菇只對兩種東西有興趣：異能者、怪物。

現在這種雀躍，是捕獵前的動作，至于簡華是怎麽知道的——菌絲每次挨近李斐都是這個反應。即使簡華這個主人有明确的意志，不準菌絲去吞噬，這些細白軟絲還是會忍不住彈動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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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物質的流動沒有規律，就連李斐也看不出這裏面的玄機，菌絲卻很篤定，它們纏着那些黑色物質試探了一段時間，然後好像認準了一個薄弱處，飛速彙聚到一起，逮着一團黑色物質拼命“挖掘”，使得這片原本形狀不定的黑色物質，硬生生被菌絲擴展成一個大洞。

“你的異能在打開遺棄世界。”李斐驚愕。

簡華看不見黑色物質，但大蓬菌絲“埋頭苦幹”的樣子他看得見，簡華聞聲臉色立變，竭力用意念控制不安分的細白軟絲後退：那個充滿怪物的遺棄世界，有什麽好去的！

菌絲不滿。

相當不滿，充滿美味的地方就在眼前，主人非要把它剛打開的門關上！

掙紮兩分鐘後，菌絲終于心不甘情不願的服從了簡華，但它可不是空“手”而歸，李斐眼睜睜看着黑窟窿裏出現了一個人影，一個菌絲強行拖拽過來的人。

與此同時，徘徊纏繞在附近的黑色物質，快速流向那個黑窟窿，那架勢好比洗臉池裏的殘存的泡沫湧向溢水口。

搖晃幅度減小，耳邊的聲音變得清晰。

李斐心裏一緊，異象即将消失，現實世界回歸，意味着所有人都會看到菌絲，還有……

現在開口提醒已經來不及，好在簡華根本不需要別人提點，李斐看到的事，他根據其他特征也能推斷出來。

——菌絲帶着它拖出來的戰利品，臨時調轉方向飛往簡華旁邊。

剛控制菌絲改變顏色，隐形藏匿，簡華耳邊猛地灌入衆多聲音。

魯導對道具組的怒罵還未完全出口，只發出了第一個音。

劇組工作人員擡頭看突然變暗的燈，連腦子裏“咦，燈沒事啊，這麽亮哪裏暗”的念頭都才冒出來。

“啊！”

半空裏多出來一張血跡斑斑的臉，挂在男三號眼前。

他慘叫一聲，撲通坐倒在地，整個人顫抖地後仰，還拼命用手掌挪着退後。

第二個驚叫的是小天王，聽嗓子就知道他是個實力派，作為男歌手，高音還能輕松飚兩個八度一點都不吃力。

李斐望簡華，後者不動聲色，将已經隐形的菌絲抽走。

那具滿是血跡，四肢無力垂落的軀體，就這樣在衆目睽睽之下，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撥弄着，先是腿部碰觸到地面，然後整個軟軟地伏倒在男三號剛才站的位置，不再動彈。

副導演手裏電喇叭掉到地上的動靜，都比它大。

這堪比鬼片的畫面，使整個攝影棚陷入數秒鐘的死寂，緊跟着爆發出更加驚惶的尖叫。

剛才還在拍戲，鏡頭前的演員都是有數的，還有至少二十多雙眼睛在旁邊看着這幕戲拍攝，怎麽會好好多出來一個人，用這麽詭異的方式出現？

是人，是鬼？

是死，是活？

恐懼攥住了人們的心髒，根本沒有什麽男女之分。

不是吓呆得四肢不聽使喚，就是驚叫着往後奔逃。

至于絆到電線，碰到別人，撞翻攝像機……完全顧不得！

攝像師第一個回過神，他心痛的大叫撲過去抱住被撞翻的攝像機，魯導喘着粗氣，一把抄起地上的電喇叭，怒聲喝止：“夠了！”

攝影棚很大，這邊的騷動引來其他劇組人員注意。

急着逃跑的人腦子一片空白，魯導來了個當頭棒喝，他們下意識停住腳步，心還是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

李斐跌坐在椅子上，林助理癱倒在他腳邊，兩人都是一副驚吓過度的模樣，而且看起來很像林助理恰好擋住李斐的路，把撞得李斐後退幾步被椅子腿絆倒。

近距離接觸“半空落屍”的幾個演員裏，女配角晃了晃，昏倒在地。

男三號張大了嘴，喉嚨裏面發出呼哧呼哧的吐氣聲，整張臉扭曲得像是被人揍過一拳，他屁股着地，胳膊劃水般的扒拉着，好像忘了怎麽走路，也不會爬，只會這樣挪動。

趕過來的羅副導沒搞明白情況，差點被男三號這模樣逗笑。

男三號挪着挪着，忽然感到手掌發膩，他觸電般的縮回來，舉到眼前一眼，赫然發現上面挂着濃稠的猩紅液體。

“啊！”

地面上已經暈開一灘血跡，都是從那個人身上流出的。

小天王腳步踉跄，不小心碰到簡華，後者從善如流的裝腳軟被帶倒。餘下幾個演員東搖西晃，臉色慘白。

“怎，怎麽回事？”羅副導瞠目結舌。

劇組出了事故？可是這一幕沒有武戲鏡頭啊，連威亞都沒有，地上躺着的是誰？

衆人下意識的擡頭看攝影棚頂部，沒壞。

魯導黑着臉，大踏步走過去，先用電喇叭試探着碰了下“墜屍”，伏地的軀體被推得露出半邊臉，血跡斑斑的模樣讓攝影棚裏又傳出好幾聲倒抽冷氣音。

頂着劇組所有人的目光，魯導一咬牙，伸手摸去——

“叫救護車！還有氣！”

身體不是冷的，硬的，血還有溫度。

沒有目睹“詭異墜落”的工作人員過來，扯塊布幾下擦幹重傷者的臉，一陣交頭接耳後，确定這完全是個陌生人，沒人見過。

劇組秘密拍攝，沒有工作證根本進不來，更別說用這種方式出現。

羅副導看完攝像機拍下的當時畫面，差點犯了心髒病，他們是商業片劇組，半途冒出靈異事件算怎麽回事？

沒人敢靠近，演員們一個接一個的被扶出來。

簡華低着頭，腳步不穩的跟着別人身後。

他沒去找李斐，因為他已經看到有劇組人員在偷偷拍攝現場。

原本應該發現制止這一行為的導演與影片監制人，腦袋都是懵的。平常哪個劇組出件小事故，都要鬧翻天，何況來這麽一出。

“報警。”魯導扔掉沾了血跡的電喇叭，果斷的說。

李斐“看”見那個躺着不動的人身體逐漸變得空洞，快跟旁邊的木箱沒兩樣了。

事實上這人在被菌絲拖出遺棄世界之前，就受到了致命傷害，生命能量流失的源頭很明顯，一處在右邊太陽穴，一處是胸腹。

李斐睜開眼，在人群裏尋找簡華。

這時劇組的醫生也趕來了，匆忙間低頭一看，被明顯是動物襲擊的猙獰傷口驚呆，肋骨疑似斷裂，到處都是爪痕，鮮血淋漓。

“他可能不需要救護車了！”

劇組醫生艱難的說，他滿臉不解，又非常憤怒：“這部片用了動物演員？在哪裏，這傷口不是一只動物造成的，而且他受傷昏迷已經很長一段時間，超過半小時！你們到底在做什麽？”

“……”

攝影棚裏的人臉白了又青。

“什麽動物，哪有動物？連主角住的豪宅外觀都是特效後期，我找什麽動物演員？”魯導暴怒。

攝影師助手在旁邊虛弱的問：“是穿越時空嗎？”

“別說蠢話！”

“不是的話……他到底哪來的？這大白天，總不會有鬼吧！”攝影師助手不服的争辯。

攝影棚裏又陷入死寂，剛剛緩過氣的男三號，眼睛一翻，昏了。

簡華站在人群裏，整個人都不太好。

菌絲乖順的重新分散到牆壁與地上，它的隐形是拟背景色，不是真正消失。菌絲是怎麽做到拖回一個瀕臨死亡的人，本身卻沒有沾上半點血跡呢？那些血跡去了哪裏？

感到菌絲正在飛速生長的簡華，心裏很不舒服。

——李斐肯定看到了全部，他會怎麽想？簡華莫名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