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怠慢

鬧了這麽一出，今天的拍攝工作自然泡湯。

魯導蹲在攝影機前研究事發狀況，旁邊圍了一圈人。

無論他們怎麽暫停，用哪臺攝影機的鏡頭看，那個人都是憑空出現。

出現後有兩秒鐘還是違背重力的懸浮姿态，落地的動作直接用來拍鬼片根本不用剪輯。

劉副導沖動的跑過去檢查布景，他嚴重懷疑旁邊有拉鈎，是攝像機拍不到的透明線拴着人搞出來的，這種把戲他年輕時拍小成本片經常用，死屍都是穿着衣服的枕頭什麽的，當然最終他一無所獲。

攝影棚在北都郊外的郊外，開車走三個小時，手機才會接到“首都歡迎你”的短信通知。

在救護車抵達之前，劇組醫生遺憾的嘆口氣，宣告那位突兀出現的重傷者已經死亡。

演員們聚在攝影棚的另外一邊，聽到這消息後，有些就鬧着要回酒店。

“等警方看過現場，我們才能走！不然，就算回到房間，馬上又要被一個電話叫來。”說話的人四十多歲，手裏拿着一根煙，眼睛在煙霧後微微眯起。拍戲穿的衣服還在身上，是廣告商提供的名牌西裝，灰藍色三件套，左側駁領上別着金質鏈子。

他在人群中的位置，更是顯出舉足輕重的地位。

“任前輩說得對。”李斐适當的補充一句。

影視圈按資排輩，這個人無論是出道時間，得獎數量，在圈內混的年頭，都排在李斐前面，只是人到中年精力不夠，曝光率也降低了。

這位在片裏出演反派的老牌影帝，側頭對李斐說：“你那個替身演員，心理素質不錯。”

拍戲遇“鬼”的一群人裏，暈厥發抖的不提，幾個群演臉白得像紙，只有簡華跟着劇組人員去看攝像機鏡頭拍到的畫面。

“武替，沒膽子能行？”李斐偷換概念的解釋。

任影帝目光裏帶了抹深意：“你這麽年輕，就打算提攜後輩了？”

旁邊的人耳朵豎起來，李斐不用看都知道，他笑了笑，沒有接話。

之前衆人試探沒有結果，任影帝出馬也沒能套出話，這些國內一線二線當紅的明星們，強撐着不去想剛才發生的事，把心思沉浸在八卦之中。

“替身演員有什麽好說的，談談李斐的暗戀對象呗？”

“知道你保密，但多大年紀，長發短發……總要透點幹貨！”

大家絕口不談性別，但話裏話外的意思，卻是明白的：李斐就是個GAY，要是他喜歡的人留着長發，八成不是明星，只是做着影視圈有關的工作。

“說了，沒準對方就被你打動了呢！”

“真的有這個人嗎？你們不要為難Dean了！”

李斐不為所動，他溫柔和煦的笑容擺出來，不管明裏暗裏的擠兌照單全收，衆人說了一陣漸感無趣，只好談論攝影棚這樁怪事。

“……還好我方才在那邊吃飯，沒看到具體情況，小趙吓成那德行。”

小趙就是那個男三號，不知道攝影棚裏哪個看他不順眼的工作人員違反條例，沒有道德地将手機拍下的一段視頻丢上匿名八卦社交論壇。

沒有詭異墜落，橫躺的軀體像是劇本的一部分，視頻偏偏又沒有聲音，只顯得男三號醜态百出，形象掉光。

下面的跟帖都很詫異，這麽扮醜想沖獎？

演員的腦殘粉沖過來大罵導演編劇，毀自家偶像……總之帖子裏一切太平，根本沒人提起攝影棚裏出的命案。

任影帝是唯一覺得李斐有些不對的人。

他用眼角的餘光打量這個風頭如日中天的後輩，李斐嘴角的笑意有些僵，明顯是在走神，雖然坐在那裏沒動，視線卻時不時就要打量周圍，看起來不像無聊，是掩飾得很好的不安。

——因為在李斐眼裏，攝影棚又在做鐘擺運動了。

周圍的聲音與景物，一會兒正常，一會又變成慢鏡頭，看得人頭暈又鬧心。

簡華成了李斐眼裏唯一真實不變的存在。

“我有不好的預感。”李斐在搖晃的攝影棚裏，隔着背景板一樣時斷時續動作的人群，語聲清晰，“你的異能帶回來這個人遭受怪物襲擊，現實與遺棄世界又是重合的，你猜這個戰場是不是就在攝影棚裏。”

簡華眼角一抽。

“掉進遺棄世界的人逃到北都郊外，跑進攝影棚準備關上門抵禦怪物襲擊，當他們的屍體，或者他們僥幸生還，回到現實世界，重疊點再次出現，你猜我們周圍會發生什麽事？”

瞬間所有物品損壞，水銀燈攝像機報廢，大家茫然的站在廢墟裏？

不，根據淮城銀杏樹大道的慘劇，會有人被倒塌的布景板壓住，也可能直接被掉在地面上的水銀燈燙傷……這就不是攝影棚鬧鬼那麽簡單了！

導演工作人員甚至群演都要進醫院，整個劇組癱瘓，片子拍攝中途流産。

簡華不願接着往下想。

“雖然我不想多管閑事，但這确實涉及到你我切身利益，以及人身安全。”李斐冷靜的為簡華分析，還示意他看四周，“以你的判斷，攝影棚裏現在站在安全位置的人有多少？”

視線從堆起的雜物、道具、電線、水銀燈等物件上掠過，簡華的心重重一沉。

“如果用異能支撐攝影棚……”菌絲瘋狂成長，堆成無數蘑菇，形成緩沖墊，即使攝影棚變成廢墟也能保證所有人性命無憂？

簡華飛快掐斷了這個念頭。

菌絲細微可以藏，蘑菇卻能摸得到！他這輩子都不想曝光蘑菇異能！！就算有很多人知道，也休想他會把蘑菇公布于衆。

“用異能打開遺棄世界，然後我們進去搶救攝影棚。”簡華黑着臉下了決定。

他們沒有選擇。

“放輕松，一切都是為了工作，工作是為了悍馬。”

雨林鱿毀掉的法拉利跑車價格八位數，說李斐沒心痛過，怎麽可能？

“倘若在遺棄世界遇見一群雨林鱿，悍馬也沒用，你怎麽不直接買坦克？”簡華下意識反駁。

“能買就買。”李斐立刻答應。

安全起見，性命攸關。

簡華的心情微妙，他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跟李斐扯什麽坦克，進入遺棄世界的壓力，真的大到他潛意識選擇這樣轉移注意力？

思索時簡華不忘催動異能，結果菌絲反應遲緩。

“……”

李斐也很驚訝，攝影棚裏片狀的黑霧飛得到處都是，可這回菌絲懶洋洋的，沒有半點動彈的意思，究竟是怎麽回事？改性了？

視線不受控制的飄向地上那具屍體。

暗紅血跡大灘大灘的觸目驚心，李斐“看到”攀附在攝影棚裏的菌絲蔓延生長，這很容易讓人想到不好的東西。

李斐忽然明白了簡華隐約有些煩躁的原因。

是菌絲導致了這個人加速死亡？

“既然它沒有把耿阗張耀今吃掉，當然也不會主動吞噬別的人類。”

“它捆住那個人時，沾上血跡……”簡華把說了一半的話咽回去，他心裏暗惱，怎會失去警覺，因為李斐一句話，就将自己想的事順嘴說出來了？

簡華的氣息重新變得冷硬，他不願跟人太過親近，也不想解釋很多。

剛才的煩躁，只是身處危機之中，面對朋友，一時情緒失控。

李斐将簡華的變化看在眼裏，耐心解釋：“你讓它藏匿行蹤，沾了血漬還怎麽藏？”

“……”

“應該只是吞噬了它們沾到的那部分，地上的血漬，你看得見菌絲，它們有興趣嗎？”

沒有，細白軟絲還嫌棄的繞開了那塊區域。

簡華慢慢舒展了眉頭，他只剩下一個疑惑：“如果它們不是吃飽了，為什麽不肯動？”明明剛才還興奮雀躍不止要沖去遺棄世界，現在卻趴在牆壁地板上安靜生長？

異能殺死雨林鱿，簡華只是有點不舒服。要是異能主動襲擊并吞掉人類的生命力，這跟養了一只吃人的寵物有什麽區別？

“我有一個特別的猜測。”李斐慢吞吞的說。

簡華看着他。

他們隔着很遠的距離說話，周圍的景象都是虛無模糊的。

留在原地，是防止這種異象忽然消失，他們被迫回歸現實。

這感覺非常奇妙，距離不是問題，因為彼此說話的聲音，這個斷片的世界唯一連貫正常的存在。

現實世界裏走了三秒鐘，他們已經談了很久。

“從你家樓道的情況看，即使你不進入遺棄世界，蘑菇也會在那裏生長。”李斐頂着簡華很不愉快的眼神說，“但你之前沒有發現。”

“那是因為異能沒有覺醒。”

“我們回到現實世界，樓道裏只有菌絲，這座攝影棚你用了七天時間，也就長成這樣。”

這是壓根不喜歡現實世界啊。

簡華的思路差點被繞到溝裏去：“既然喜歡遺棄世界，為什麽現在……”

聲音戛然而止，簡華強制命令菌絲撬開通往遺棄世界的黑窟窿。

細白軟絲懶洋洋的，把消極怠工狀态發揮得淋漓盡致，大約五分鐘才聚成一堆，又五分鐘才找到突破口挖掘，還好簡華李斐身處兩個世界夾縫，時間随便揮霍。

哼哧哼哧幹了好久，速度越來越慢，菌絲開始偷懶。

簡華用意念逼菌絲幹活，後者不情願的凝成一束，終于叩開一個漆黑的窟窿，整個攝影棚搖晃加劇。

“走！”

李斐毫不猶豫的跑向窟窿，順路從剛才吃飯的地方将幾個飯盒全部蓋上塞進塑料袋拎着。

簡華：“……”

穿過窟窿時，眼前一黑。

簡華急忙睜開眼，拽過細白軟絲擋在身前防止被怪物襲擊，但他的額頭撞上了某個柔軟的東西，然後是腳。

……蘑菇。

攝影棚面目全非，最高的蘑菇已經碰到了頂，還嚣張的搖晃着，把剛剛殺死的一具長臂猴屍體丢給下方的小蘑菇們。

目光所及之處，大群長臂猴瘋狂逃跑，蘑菇在後面蹭蹭地不斷從地面冒出，一路追擊，氣勢洶洶。

沿着直線生，繞着圈子冒，在圍追堵截的同時，蘑菇還不忘增高增胖，讓長臂猴無法沖出重圍。

簡華被蘑菇絆倒在地，李斐手裏的盒飯差點掉了。

李斐喃喃：“果然它已偷渡過來，占領戰場。”

“還背着我。”簡華黑着臉。

作者有話要說： 事情是這樣的——

菌絲紮進遺棄世界，簡華讓它回來，菌絲不高興，打包帶回一個人……但是有一部分菌絲，其實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