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展望

柯基蹲在小主人腳邊。

沒有蘑菇出現，它警惕的只有李斐，簡華就是個路人。

關于簡華與蘑菇之間的關系，柯基……它還沒理清！

它很聰明，然而一條聰明的狗也不清楚人類與蘑菇之間的羁絆：女孩的媽媽去超市會拎着兩盒蘑菇回來，一家人歡歡喜喜喝蘑菇湯。

柯基害怕的是蘑菇本身，潛意識告訴它蘑菇可怕。

簡華的異能最擅隐匿，連探查能量波動的精密儀器都可以糊弄過去，柯基犬感覺不到簡華的力量威脅，當然将目光轉向李斐。

它精神抖擻，背微微弓起，一點也不敢放松警惕。

這條柯基的離奇經歷，是李斐根據異能者覺醒情況、穿書者表現、遺棄世界危機等等，最後加上女孩的話推斷出的。

首先，A級以上的異能者，即使是第一次進入遺棄世界還沒離開，也有直接覺醒異能的機會。淮城珍珠酒店爆炸事件裏，覺醒異能的不止是李斐，還有耿阗，只是後者沒那麽大的聲勢。

異能在遺棄世界發揮的作用，是現實世界的數倍。

同樣直接在遺棄世界覺醒産生的痛苦也更大，這是李斐的推測。因為S級異能者能夠度過的覺醒，在A級的耿阗這裏表現為頭痛欲裂，最後還因為承受不住痛苦當場昏迷。

覺醒沒有全部完成，嚴格來說，耿阗只是使用了異能的基礎念動力撬了次門。

女孩說自己被很多猴子襲擊，還提到柯基全身發光——性命攸關，覺醒異能，這很正常。

不正常的地方在于，女孩認為柯基生病了，“覺醒”後痊愈。

一條狗生病的時候為什麽要研究封面是李斐的雜志？

柯基認識李斐，又害怕蘑菇，它像一個知道BOSS身份的穿書者，但又實實在在是條狗，跑得快鼻子靈敏對小主人忠心。

種種情況相加，線索指向曾經有個穿書者來過，又神秘消失了。

狗不吃不喝，無法站立跟跑動，偏偏又沒病。很奇怪嗎，并不是。當一個人忽然變成狗，從兩條腿變成四條腿，會走路就怪了！

就算低頭吃寵物盤裏的狗糧，那也不容易做到。隔行如隔山，何況隔着物種。

打翻盤子，吃不到嘴裏，吃得到處都是，很正常……好好的人穿成狗，總有個抵觸心理。

在李斐的魔眼裏，柯基力量強大，形态穩定，沒有異常。

一個人有沒有被穿書者取代，魔眼其實看不出來。

劉姍說，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是靈魂。

靈魂這東西，也許會随着力量強弱産生變化。魔眼看到的哪一部分是靈魂，連李斐也說不清，如果一個身體存在兩個靈魂，李斐不一定能發現，但狗與人的靈魂，這區別就大了去了！看不出來是眼瞎！

這只柯基，真的是狗。

消失的穿書者去了哪裏，李斐揣測不出，但穿書者是怎麽消失的，他很确定。異能覺醒時精神壓力過刺激過猛，意識主體昏迷。

一個人的靈魂，跟一條狗的身體契合度有多少？

聯想到剛才在劇院大廳裏，柯基掙脫菌絲的驚人舉動——驅逐異能影響，等于短時間內可以無視異能攻擊。

果然是值得A的異能，哪怕擁有這個異能的是一條狗。

力量程度達不到S級，大概因為它是被動防禦的一種，就算能夠作戰，也不能給別人帶來實質性的傷害。

到底是穿書者想要驅逐長臂猴的強烈意識觸發異能，還是柯基想要保護主人的本能出現，驅逐霸占了它身體的人？柯基犬的靈魂在哪裏，又是怎麽回來的——這個問題得交給紅龍研究。

簡華無語的想，這條狗或許會成為國家的秘密武器，專門用來對付穿書者。

“劉姍的事情可以解決了。“

“這不一定。”李斐搖頭，他不贊同簡華的想法，“目前看來，它只是能夠驅逐‘非現實世界’該有的異能，它戰勝穿書者是個偶然。”

對方霸占了它的身體，又恰好遇到這麽個古怪屬性的異能，完全是倒黴。

兩個靈魂争奪狗的身體，人能夠搶得過狗麽？加上穿書者根本不會“用”柯基的身體，此消彼長，誰敗亡誰消失簡直是注定的。

“既然這樣……”簡華難得猶豫了下。

“不想把這件事告訴紅龍？”

簡華沉默半晌，然後嘆口氣：“他們遲早會遇到別人。”

女孩帶着柯基向他們道別，她只有七八歲，最希望的還是她的團團好好活着，她的家人一切平安，太多太遠的事情，女孩想不到。

太危險的事，女孩不願柯基去做。

短腿柯基跑動時，會不自覺的扭着臀部，一溜小跑的姿勢歡脫又蠢萌。就這樣，柯基在前面領路，帶着女孩繞開了蛛網，沿着人行道朝遠處走。

巨蛛盤踞在這裏，附近找不到一只怪物，簡華并不擔心他們遇到危險。

即使遇到危險，柯基可以碾壓。

城市靜寂，沒有生機。

矮小的人影，與矮小的柯基，走向未知的世界。

——遺棄世界沒有安寧，柯基與它的小主人，總會遇到別的異能者，他們的存在很難瞞住，但是這份寧靜，簡華不想打破。

至少，不是親手打破。

李斐将簡華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裏，他愈發感到“原著”的可惡。

簡華是個沒有野心的人，只要生活随心惬意，他沒有多餘的要求。就算社會嚴苛工作辛苦圈子難混，只要不踩到他的底線，簡華也不太在意。

這與好好先生不同，也不是性格懦弱，分明是別人争得頭破血流，反目成仇，不擇手段也要得到的東西，簡華一點都不感興趣。

這樣的喜好，這樣的性情，在這個年代實在找不到幾個了，幾乎可以稱之為珍稀物種。

他跟整個社會都有幾分格格不入。

游離在名利圈之外，又不顯得清高自傲。簡華不會看不起追名逐利的人，對他來說，這只是人們選擇的生活方式不同。

就像“愛喝什麽口味的咖啡”，在這個問題外面，還有一種根本不愛喝咖啡的人，不是嗎？

這樣的簡華，是一套小說裏最邪惡的BOSS。

盡管變成BOSS的原因，李斐已經分析出來，但正因為如此，他心底的怒氣累積越深。

“你怎麽了？”

這次簡華都察覺到李斐看自己的眼神不對。

情緒複雜，難以言喻。這不是看朋友的眼神。

影帝常年完美的面具出現裂痕，他深吸一口氣，很快恢複原狀，語氣輕松的說：“但凡有人知道，自己死了之後，會有人給自己報仇，總難免對他心生好感。”

這話沒錯，簡華認同。

“感激、驚訝、愧疚……”

“愧疚？”簡華皺眉，有點不明白。

感激好理解，驚訝也不難，愧疚是從哪兒來的？

“因為那個人，為了給朋友報仇，最後也死了。”李斐一本正經的說。

“……”

簡華本能的想要反駁，他是個謹慎的人，又不像李斐走到哪都有人認識，本身隐蔽性就很高，更不要說他還有吞噬異能。

即使他不喜歡蘑菇，也承認這種異能強得逆天。

随着時間推移，蘑菇在遺棄世界遍地生長，到處都是簡華的安全領域，想要殺死他，幾乎不可能。

但是——

作為最終反派，被主角幹掉，才是一本美國式英雄小說的标準結局！

所以李斐說得一點都不錯，給朋友報仇不成的BOSS，會倒在主角腳下，成為主角豐功偉績裏最顯赫的篇章。

這個認知讓簡華十分郁悶，本能的說：“也許作者還想寫續集呢？”

李斐：“……”

迅速回憶了一遍美國版英雄的正劇續集差異的簡華，擡頭補充：“續集裏原來BOSS複活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三十，BOSS屬下卷土重來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十，剩下百分之六十都是BOSS背後還有更大的黑手或背景。”

“噗！”影帝忍俊不禁。

電影的續集套路，确實是這麽回事。

“所以，要不然我沒死……”

“你詐死了，金蟬脫殼，實際上等待機會乘主角不備，重新覆滅世界。”簡華覺得這個話題實在很有意思，跟李斐開玩笑也很愉快。

兩人重新走向海城國家劇院，去對付那只巨蛛。

一路上對話還在繼續。

“那麽詐死的我，再次出現在主角面前時，是不是要嘲笑主角的智商，還要嘲笑你的天真，以為我真的死去了，其實我正是要等你們自相殘殺，互相損耗，而我是那只黃雀？”

簡華糾正：“主角是個美國人，你不要用典故。”

“聽不懂讓他帶翻譯。”

“作者也是美國人，他寫不出來這種詞，你根本沒有機會說出來！”

“……不改變又怎麽知道。”李斐漫不經心的回答。

兩人并行，簡華被這種氣氛傳染了“比朋友還要親密”的感覺，世上到底有幾個人，可以随意談論自己為對方而死呢？

一般朋友會嗎？

盡管這是一本書，情況特殊。

“你希望什麽樣的改變？”簡華深思半分鐘後問，“殺死主角？”

“活下去吧，不管是誰。”

簡華詫異的轉頭，有些不信這是李斐口中說出來的話。

這話他來說還差不多，這些天來的相處，足夠讓簡華知道李斐是什麽樣的人。

李斐有野心，也有能力，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承認自己弱勢，想要他服從命運都難，更別說一本熱血向理想化的原著小說。

“人首先要活着，才能談別的。”李斐別有深意的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