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事态至此已經十分清晰。
天師道渠帥之一的馬義元, 在重刑之下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招了,張寶無可狡辯。于是天子一聲令下,朝中嚣張不到兩日, 慣以慈悲聞世的張寶張天師锒铛入獄。
張寶哭喊着求饒, 仙風道骨的模樣蕩然無存。然而早在趙忠暴斃時便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的天子,哪裏會輕易地放過他。
他被五花大綁拖下去時,目光正好與糜荏相觸。瞧着這人漫不經心仿佛在看蝼蟻一般的目光,張寶忽地想起他剛至天師監那日糜荏對他說的那一番話。
糜荏說:“這是本天師請你喝的斷頭茶。明日過後, 你将會身敗名裂, 一無所有。”
現在他哪裏是身敗名裂, 一無所有?恐怕用不了多久,他就要身首異處!
張寶渾身冰冷, 遏制不住地瑟瑟發抖。
他想起十常侍屢次來信, 許以重金請求他的兄長張角對付糜荏。許是怕他們不敢入京,他們在信中說糜荏不過只是一介招搖撞騙的宵小。然而等他入了京, 十常侍卻一改先前口風, 要他一定不能輕視糜荏。
早已被信衆捧上了天,真以為自己卓爾不凡的張寶當然不相信,覺得是十常侍沒見過世面,居然被這麽個小白臉吓破了膽。說起來糜荏到底是怎麽騙人的,莫非當今天子與朝臣,就獨好這他的弱不禁風, 容貌昳麗?
但見十常侍驚慌不定的害怕模樣,他還是裝模作樣地跟着防備了一番。哪曾想這人明面上是沒有動手,實際卻精準狠辣地抄了天師道的底!
張寶悔恨的腸子都青了!
他既悔自己輕視糜荏, 沒有為馬義元隐藏行蹤;又恨謊報軍情的十常侍, 若非他們誤導自己也不會如此大意!
這會見糜荏正用着嘲諷、譏诮的眼神看着自己, 張寶腦子一熱,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掙紮着大聲喊叫道:“錯了,你們都錯了!十常侍不是邪崇,糜荏才是!”
“糜荏才是魔鬼,他才是邪崇!他是……啊!!”
他沒能喊完,便被人一拳打中口鼻。這一拳力道極大,不僅揍掉他兩顆門牙,鼻子也血流不止,模樣看着狼狽萬分。
原來是何進見他亂說話,命人給了他一拳。受命的侍從正好崇拜糜荏、看張寶不順眼,哪裏還會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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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恨自己沒長出八只手來揍人。
随着張寶被拖入大牢,這場鬧劇終于落幕。
朝臣尚未徹底反應過來,張讓咕嚕嚕轉了圈眼珠子,豁然跳出來大聲譴責:“好啊,難怪這逆賊一來便一口咬定自己能驅邪,又在衆目睽睽之下害死趙常侍!”
不得不說,能被劉宏尊為‘阿父’,張讓的頭腦不算太簡單。他清晰知道他們十常侍與天師道牽連甚廣,一旦張寶招出他們這些年的聯系,十常侍必然也要跟着人頭落地。
不如先倒打一耙再說。
其餘常侍們也跟着反應過來了,紛紛跳出來道:“是啊陛下,想必這逆賊正是打算害死我等肱股之臣,好上位國師害您啊!”
“幸好河南尹機智,我等才能保全性命,侍奉在您身旁啊!”
還有人哭訴道:“難怪他要誣陷趙常侍是邪崇,趙常侍——你死的好冤枉啊!”
這戲未免就有點過了,聽得士族清流不住諷笑。
楊賜道:“奸賊張寶是大逆不道,但這也不代表諸位便是無辜的吧?”
張讓心中大恨:“楊司徒,難道你沒有看見他害死了趙忠嗎?被害死之人都不無辜,那還有誰人無辜?”
楊賜負手冷笑:“對不住,在下只能肯定自己是無辜的,不能保證諸位如何。”
幾人還要再說,上座傳來一道怒吼聲:“夠了!”
一場接一場的鬧劇已令劉宏疲憊不堪,他按了按自己發酸腫脹的腦袋,揮揮手道:“夠了……今日之事,至此為止,任何異議,明日再談。”
朝臣驚呼:“可是陛下,黃巾軍——”
劉宏忽然一把掀翻他面前的案幾,無比暴躁道:“朕說夠了!所有事明日再談!你們都聾了聽不懂嗎?!”
朝臣見狀,噤若寒蟬。
早朝結束後,十常侍替趙忠收了屍,并派人通知他在外郡的親屬前來吊唁。
天子悲痛萬分,下令以列侯之禮厚葬趙忠。
這日他就一個人呆在椒房裏,取出糜荏上貢的葡萄酒。一邊哭着一邊痛飲,一醉方休。
翌日早朝時,他的臉色十分難看。
許是醉酒作祟,抑或是趙忠死在眼前那幕過于恐怖,劉宏做了整夜噩夢。他不斷說着胡話,滿身都是虛汗。及至清晨起床,劉宏頭疼欲裂、神色不濟。
可是滿朝百餘人,無人注意到這一點。他們只知何進送來的消息:張寶畏罪,自盡于獄中!
死前,張寶在嚴刑拷打之下承認了謀逆之事。但其餘是否還有同黨,京中又是否布置眼線,他沒有招供,在用餐時偷偷用竹筷插斷自己的喉嚨自殺了。
天子驚怒不已。
天師道不僅害死他的阿母,還敢聚集災民謀反,擺明了就是不将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裏。他令人将張寶的屍首懸挂曝曬于城門之外,以儆效尤!
除此之外,又下達诏書:令河南尹何進為大将軍,領兵二十萬鎮壓叛賊!
二十萬對百萬叛賊,看起來是少了一點。但叛賊都是未經訓練的烏合之衆,但凡聽聞朝廷舉兵,總會逃跑一些。且他們分散在各處,有些地方十萬,有些地方五萬,有些地方不過幾千……逐個擊破即可。
其實劉宏也想多派些兵馬,最好直接命大漢的百萬雄師全部出征碾壓天師道。可一來北方烏桓、匈奴不得不防,二來國庫空虛糧草不足,任性不得。
百官對此沒有異議。
何進卻出列請求道:“陛下,臣聽聞黃巾軍中妖道橫行,擔心我軍不小心着了那妖道的邪術,是以臣肯請陛下令糜仙師随軍鎮守。”
百官聞之回憶起先前張寶直接以手取火的動作,也都覺得此事可行,紛紛勸誡天子令糜荏以國師身份監軍。
劉宏思索良久,遲疑不定。
等早朝結束,滿面倦怠的劉宏召見糜荏:“糜愛卿啊,你覺得朕的二十萬大軍對上黃巾軍的百萬刁民,孰人能贏?”
糜荏道:“我軍骁勇善戰,自然能贏。”
他頓了頓,安慰道:“陛下何須擔心此事?微臣聽說陛下昨夜醉酒難眠,眼前最重要的便是好好睡一覺,莫要過于心煩。”
劉宏忐忑的心總算落回胸腔裏,整個人都舒坦了。
瞧瞧,瞧瞧!滿朝文武都自覺是他的肱股之臣,卻連他身體欠佳都看不出來!以前能看出來的只有十常侍,幸好現在還好有糜荏!
他隔着袖子拉着糜荏的手:“愛卿啊,幸好還有你在,朕總算不至于被這滿朝文武氣死。”
頓了頓,他又道:“何大将軍說他怕天師道中妖人行禍,希望你随軍出征……”
糜荏恭敬道:“陛下若是放心不下,微臣當然可以随軍上戰場。”
劉宏卻猶豫不決:“可朕舍不得愛卿上戰場。刀劍無眼,萬一愛卿受傷……”他的阿母趙忠已經被天師道張寶害死了,十常侍又被懷疑是邪崇一直承受着朝臣的攻讦,他身邊真的只有糜荏了。
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是糜荏在他身邊,為他噓寒問暖,出謀劃策,他怎麽舍得讓他離開?
若糜荏再出什麽三長兩短,他接下來該怎麽活啊。
而且就是不出事,光出征在外都得花上半載一年。這段時間他就沒有玩伴了,那日子該怎麽過啊!
劉宏完全可以想象自己在糜荏出征之後的日子是怎樣的無趣寂寞,一點都不想糜荏出征。
“沒關系,陛下,微臣不害怕。”有些話說多了,當真是張口就來,“受點傷算得了什麽呢?”
“陛下視微臣為知己,如此愛護微臣、處處為微臣着想,如今國家有難,微臣又怎能躲在陛下身後呢?”
糜荏大義凜然道:“微臣亦願意犧牲自己,為陛下守護家國天下!”
聽得劉宏感動地要命,直呼“愛卿心懷大義,朕心甚慰”,一時腦熱就同意了糜荏的出征請求。
走出大殿時,糜荏微勾唇角。
他這段時從麾下找了兩個心思靈敏的人,教會他們一些玩樂的手段,打算在自己出征之後送入宮中陪劉宏玩鬧。
選中的兩人暫時看起來忠心耿耿。但即便出了什麽岔子,他也不擔心。
畢竟此番出征頂多就是一兩年,他這個白月光還活着,活的尊貴滿身榮耀,替身就不可能上位。
——而等他歸來之後,京中将會徹底翻天!
這個休沐日時,京洛大雪封城。
就在這日雪下的最大的時候,一名青年武将求到糜荏門下。
糜荏起床時才聽說那人一大早便在門口候着,只因沒有拜帖而被門房拒之門外,這會只怕是等的要被凍病了,便出門親自詢問發生何事。
瞧見糜荏,那青年武将也不管天寒地凍,當下彎了雙膝跪地行了一個大禮:“糜仙師,請您救救我的兒子!”
這武将糜荏不認識,應當是解除黨锢之禍後補上位的。
糜荏皺了眉頭。
他見對方面色異常焦急,心知應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便令侍從去請張仲景。自己則将人扶起道,不緊不慢道:“不知足下的兒子出了什麽事?”
他的聲音鎮定,帶着一點魔力,稍稍撫平武将的慌亂心情。
青年武将急切道:“回糜仙師的話,犬子不久前生了一場病。起先只是風寒,後來發燒驚厥,上吐下瀉,至于昨日開始說胡話,好似,好似……”
他好像想到了什麽令人恐懼的東西,瞳孔微顫,面色發白,終于狠狠咬牙道:“邪崇入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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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