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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少年縱馬至眼前, 衆人才看清他穿的白衣外頭還縫着一層銀白胸甲,應當曾與黃巾軍搏鬥過。

他在糜荏身前勒馬站定, 下馬後行了一禮道:“小子趙雲,多謝将軍解救元氏縣中百姓。”

……趙雲?

糜荏上下打量這個少年。見他雖是年少但身姿欣長、容貌俊朗,不由古怪道:“你是元氏縣人?”

少年朗聲道:“回将軍,雲乃常山真定人。”

元氏縣與真定縣都屬于常山郡,四個多月前他與兄長随嫂嫂來元氏縣探親,哪曾想正巧遇上黃巾軍謀反起事,而冀州遍地受難嚴重,他們一家人便被困于元氏縣中無法回鄉。

少年說罷自己的經歷,又試探道:“您是朝廷派來救援盧将軍的将領嗎?”

他不認識糜荏, 但知道這支大軍的人數, 定然不是朝廷派來圍剿這些邊緣黃巾軍, 只可能是去救援被圍困的盧植。

這個時候, 元氏縣縣守終于反應過來,匆匆帶着人出來迎接糜荏:“下官趙歷, 參見将軍。将軍可要入城稍作歇整?”

糜荏溫和道:“不了,一會還要趕路。趙縣守,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本将軍會上書朝廷說明此事。”

趙歷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不苦不苦, 這都是下官應該做的!”怎麽會不苦,實在太苦了啊!若非這位将軍今日路過此地,元氏縣就要彈盡糧絕被黃巾軍攻下了!

糜荏知道他心情激動,也不怪他失态,重新将目光放回趙雲臉上。

見少年眼中透出期待神色, 心下好笑:“怎麽, 你還想跟着本将軍去救盧将軍不成?”

趙雲大聲道:“正是如此, 将軍!”

“可你看起來如此年少,滿十五歲了嗎?”

少年不卑不亢道:“将軍,在下雖虛歲十五,卻有一身豪膽,早已将身死置之度外!再說,在下觀将如此年輕,應當也才及冠未滿二十三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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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王輝正要大喝一聲“放肆”,糜荏已擡手止住了他的話語。

朝廷這會實行兵役制度,要求全國上下二十三歲及以上的男子都要入伍當兵一年。家中有關系的一般去京洛作衛兵,普通百姓到邊郡作戍卒,抑或在家鄉服役。朝中能當上都尉将軍的,也都是二十三歲以上的士族子弟。

糜荏是個例外。

他看了不遠處的元氏縣城門一眼,見城門上方探出一排腦袋,笑了:“我方才還在想,這元氏縣破敗不堪,黃巾軍久攻不下一定是有高人指點。那個高人是你嗎?”

趙雲大言不慚地承認了:“倘若将軍問的是何人指揮元氏縣中百姓與黃巾軍周旋,是在下沒錯!”

他怕糜荏不信,請縣守趙歷一同描述了他近期的所作所為:他首先以地勢勸說趙歷此地易守難攻,莫要輕易投降;而後令趙歷集結城中豪紳富商,以盧植為由告訴衆人朝廷不會放棄冀州,勸說他們捐獻糧食給城中百姓,齊心協力渡過難關;最後集結城中青壯年男女,一起制作簡易弓箭與棍矛,上陣守城。

多方努力下,元氏縣果然沒有被黃巾軍攻下。

少年說完自己的履歷,再次自薦道:“将軍,天下大亂,百姓有倒懸之危,雲既有一身武藝,又豈能安心茍活于世呢?”

這一席話義薄雲天,聽得糜荏身後衆将士無限感慨。

是啊,家國有難匹夫有責,既有一身本事又怎能安心躲在一隅呢。

荀攸被打動了:“主公,自古英雄出少年,正如甘羅十二為相。趙小公子既有一身本事,帶上他倒也不是什麽壞事。”

他顯然是看上了這顆水靈靈的小白菜,想要替糜荏攬入麾下,好生培養。

黃忠也道:“是啊主公,帶上他吧!”他也很喜歡這個有勇有謀的少年。

見大家都為他折服,糜荏退步道:“你家中大人呢?我要與他談談。”

趙雲的兄長很快來了。

兄長名趙陽,看起來文質彬彬氣度不凡,身體卻不大健壯。聽罷趙雲的想法,他拍拍少年的肩膀,嘆了口氣不舍道:“那便請将軍帶上舍弟吧。”

他今年二十有五,比趙雲年長十歲。八年前父母雙亡,是他将這孩子拉扯大的,非常了解他堅強又執着的性格。

趙雲本就是積極聰明的少年,這幾個月來幾次指導元氏縣守對抗黃巾軍,自然滋生了從軍的想法。這會想要跟随糜荏前去救援盧植,或許只是他的一時興起。但當他說出口時,趙陽便知他已然下定決心。

于是糜荏帶上這個半道撿來的少年将軍,一道去往天水。

又行半日,入夜時大軍已臨近天水。見衆人疲憊,糜荏下令原地休整,明日再出發。

趙雲暫時被安排到荀攸帳下,讓荀攸慢慢做思想工作。

反正這孩子才十五歲,就不信用幾年時間都拉不到陣營來。

翌日巳時,大軍終于抵達天水。

方至山腳,衆人便聽得城中一片厮殺聲。糜荏料定是盧植引兵殺出重圍,取出他的長刀大喊道:“諸位将領,快随我前去支援盧将軍!”

大軍豁然一震,傾軋而去。

糜荏想的并沒有錯。這個時候盧植早已發現張梁等人魯莽、不擅作戰,已成功用計突破包圍圈。只是黃巾軍似乎也下了狠心,命人不斷圍攻盧植,想要不計代價将他斬殺于陣下。

衆人圍攻不下,本已心生退意。見南方忽然沖來一位面如玉冠卻身手非凡的殺神,手持一把古怪長刀,一刺一挑便将他們的頭目張燕殺落下馬!

這還不停歇,這殺神回手一揮刀又斬殺幾人,刀劍更向自己沖來,登時被吓得肝膽俱裂,下意識棄盧植而逃!

頃刻之間,十萬黃巾軍被兩軍合擊殺的軍心潰散!張梁腹背受敵,兵敗逃往下曲陽。

這場戰争就此結束。

盧植受了點輕傷,但這并無損于他的精氣神,瞧見來人十分欣喜:“子蘇,竟是你帶兵前來!”他走的時候糜荏還是監軍,怎麽這會就能帶兵出征了?

糜荏行了一禮:“是,發生了一點事,晚些弟子再告訴師伯。”

盧植連道三個“好”字,指着一旁散落的一具屍體道:“你殺的這頭號人名叫張燕,是叛軍中的一個頭目,地位不低。”

他朗聲笑道:“當時幸好子蘇将他殺了,否則我可能就要含恨而終了!”當時情況有些危險,若是沒有糜荏相助,他的背後至少要被刺上一刀。

屆時還能不能活下去,就是不解之謎了。

糜荏謙遜道:“師伯勇武過人,雖被十餘人圍攻卻能從容應對,弟子這番幫忙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盧植擺手:“欸,老了,快不行了!”

“您實在太過謙虛了,”他見盧植的右手還在不斷往下滴血,微微了皺眉。“您的右手還在流血,弟子學過一些處理傷口的方法,不如便由弟子替您包紮吧。”

盧植自然應下,帶他回去營帳。又聽他交代士兵清掃戰場後将屍體全部燒毀:“如今天氣漸熱,燒毀屍體可以防止疫病橫生。”

盧植聞言似懂非懂,卻也沒有阻止。

處理傷口時,糜荏取了酒精為他消毒。

盧植發出“嘶”的聲音:“這是何藥水?怎麽塗着異常清涼?”

“此物名為酒精,可以消除刀劍傷口上的一些毒素。”糜荏簡單說了用途,“弟子想在軍中推廣,讓所有受傷的士兵都用上此物,或許可以多救幾人性命。”

盧植體會着傷口上清清涼涼的感覺,以及一絲尚能忍受的刺痛,思索之後便同意了他的請求:“若真有效果,當然可以令軍醫都用上此物。”

等包紮完傷口,他麾下屯騎、越騎、步兵、長水、射聲的五營校尉也都歸來了。

五人這會已然知曉糜荏拜為都尉,并且看到他帶兵沖入戰場,更一人帶着盧植殺出黃巾軍包圍,紛紛拜服道:“末将見過糜都尉。”

糜荏忙道:“使不得,諸位快快起身。”

五名校尉從善如流直起身,對着他贊不絕口:

“還要多謝糜都尉領兵前來,正好解決我等燃眉之急啊。”

“末将先前只以為糜都尉才學過人,想不到您更是上得了戰場的英勇兒郎!”

“是啊,不知糜都尉還能帶給我等多少驚喜!”

“對了,您一路過來蕩平沿途黃巾軍,更收編五千餘人,此事當真?”

“哎,犬子若能有糜都尉一半能耐,末将就能徹底放心了!”

“……”

五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對着糜荏狂吹彩虹屁。與幾個月前的官場規矩完全不同,這會他們心中只剩下對糜荏的佩服之情。

盧植笑吟吟地看着,等糜荏被誇得實在招架不住,方才擡手制止了他們的誇贊:“好了,你們可別逗這孩子了啦,商量正事罷。”

他取出地圖,五位校尉面色一整,簇擁過去。

“張粱如今據守下曲陽,此處地勢平坦,易攻難守,我軍只需小心一些便能攻下此地……”

他們很快探讨出戰略方案:要在張梁反應過來前攻下下曲陽。所以很快,盧植會從西面、五校尉則從南面,兩方夾擊下曲陽。等攻下此地,黃巾軍便只能退守廣宗。

之後由盧植領兵圍守廣宗,直至張角投降;糜荏則領屯騎、越騎兩隊兵馬,掃蕩整個冀州黃巾軍。

糜荏聽罷安排,面上不由浮現出驚訝神色。

他剛到此處,還沒有做出什麽功績,居然就被盧植提拔為二把手?這未免有些過了。

盧植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已經老了,守不了幾年大漢啦。”他嘆息着,眼中才流露出些許悵然,“五校尉年紀亦不小矣。除了你,我也不知還有誰能接過我的重擔。”

其實這些年也有不少人才湧現。曹操是,袁紹是,孫堅亦是。不過身邊既有親近之人,又何必舍近求遠呢。

“好孩子,我知道你胸中藏着山川河海,不會輕易為他人停下腳步。”他目光悠遠,在營帳之中遙望京洛方向,“陛下這些年愈發荒唐,其實我都看在眼裏。倘若有一天,漢室氣數真的盡了……”

他的話語至此,沒有再說下去。

糜荏沉默片刻,終究躬身長拜。

漢室确實将亡。但它到底在風雨中挺立四百餘年,培養出來的良将賢臣,氣節永恒不滅。

四月下旬,在盧植指揮之下,下曲陽城破。糜荏一箭射殺黃巾軍首領張梁,在軍中聲望高漲。

他麾下黃忠英勇無比,當頭領千人沖入戰場,一人斬殺百餘黃巾軍;少年趙雲亦是令人側目,非但不懼怕戰鬥,一把長槍更是救下不少同袍。

這場戰鬥後,軍中再無人懷疑糜荏是否會領兵打仗。五校尉更是明了盧植之意,隐約以糜荏為首。

五月初五,盧植兵進廣宗,與張角遙遙相對。

按照先前約定,盧植領兵于廣宗城外挖掘壕溝,制造攻城器械,以待攻城;糜荏則領屯騎、越騎兩支軍隊萬餘人,又帶着王輝、黃忠、趙雲等将士離開廣宗,一路北上攻打黃巾軍的其餘分部。

七月下旬,糜荏掃平冀州北部、東部黃巾軍,與黃忠、趙雲等人親自擊殺黃巾軍首領十餘人。

這支軍隊勢不可擋,令黃巾軍聞風喪膽。往往軍未至目的地,其中黃巾軍便四散潰逃,不敢與他一戰。

他一邊掃平黃巾軍,一邊挑選有才之士收編入伍。至于無辜百姓,紛發黃巾軍中收繳的一部分財務與糧草。讓他們得以繼續生活。于是百姓十分感激糜荏,愈發擁護他的這支軍隊。

與此同時,兩則消息終于送至糜荏眼前。

第一則是荀彧五月寄出的信件。信中說天子年前生的那場病,斷斷續續直至今年五月方才病愈。他生病時倍感空虛寂寞,便命人偷偷将十常侍接回宮中。等到百官發現時,十常侍已有恢複榮寵之勢;

第二則是他五月初離開廣宗後,天子不放心他與戰事,派遣了一個叫左豐的小黃門親至廣宗監軍。這人是十常侍一方賊子,見盧植為人正直不願賄賂自己,他便懷恨在心。

他返回京洛之後,對着劉宏誣陷盧植:“陛下,臣看廣宗縣城明明很容易就能攻下,盧植卻按兵不動,反而将糜都尉派出去攻打冀州各州郡的黃巾軍,也不知他是何居心。”

劉宏震怒。他果斷下旨召糜荏回京,又罷免盧植的職務、令人用囚車押送盧植回京判刑。同時,令董卓為東中郎将繼續攻打張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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