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收到這兩個消息, 糜荏面色一寒。
他早預料到十常侍可以複寵,卻沒想到居然這麽快,他只走出了幾個月而已。
雖然這主要是劉宏生病之故。
人在病中會變的比平時更為脆弱, 需求的感情也會更為豐沛, 更何況是劉宏這種本就感情用事之人。
他正是利用這一點而走到如今位置, 也是十常侍一直橫行霸道的根據。
十常侍雖能複寵,短期之內的目标應當是鞏固自己的地位,怕是沒有那個閑工夫、也不敢随意動他的人。不過他在朝中根基薄弱, 若是長久的離開京都, 任嘏他們可能會有麻煩。
還是要盡快解決廣宗戰事, 盡早回去坐鎮。
糜荏思索間, 屯騎、越騎兩營的校尉也都聽聞盧植被捕一事。兩人快步沖入糜荏營帳, 大喊:“糜都尉,我們聽說陛下聽信奸人讒言逮捕了盧将軍,還用囚車将他押送回京!”
“左豐個賤人!他要是落在老子手裏,老子非得要他好看!”
“都尉您是陛下身邊紅人,您一定要救救盧将軍啊!”
“反正您若是不救将軍, 咱們就自己回京救去!橫豎是死, 老子這條命還是五年前盧将軍救回來的!”
“就是,哥幾個兄弟還怕死不成?走, 咱們回去廣宗和其他幾個兄弟集合,一起回京師去救盧将軍!”
兩人火急火燎的, 根本沒給糜荏反應的時間。幾句話見人沒有回應, 都氣得怒發沖冠。他們已被熊熊怒火燒得失去了理智, 調頭就要往外頭沖去。
糜荏冷聲道:“站住, 回來!”
他毫不懷疑自己若是繼續無動于衷, 這幾個校尉真能幹出殺回京師劫囚這種蠢事。
“人當然要救, ”他冷靜道,“通知将士們,即刻啓程歸去下曲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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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兩萬人跋山涉水實在太慢,糜荏留下身體較弱的荀攸,令王輝領兵回營,自己則帶着兩校尉、黃忠,趙雲等三千餘騎兵輕裝上陣,只用了不到五日時間便抵達下曲陽。
——他們先前收到消息,盧植被捕後,朝廷命董卓代替他指揮廣宗之戰,結果戰敗。如今大軍只得屯兵下曲陽,等待反攻之機。
一行人進入主帥營帳時,董卓正在大發雷霆:“狗屁,我看你們巴不得本中郎将戰敗!”
他雙目赤紅,呼哧呼哧喘着粗氣,忽然猛地一把掀翻營帳正中心的沙盤:“盧植不在,你們都是本中郎将的偏将!攻打廣宗時不盡力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敢說本中郎将不如那勞什子的佞幸?!滾,都給我滾!”
反了天了,這幾個校尉居然敢在私底下這般诋毀他!他必須要上報朝廷,撤了這幾個蠢貨的職!
長水營校尉猝不及防之下被砂石撲了一臉,也跟着怒了:“盧将軍原先便下令要屯兵圍城,再過半月才是攻城良機!我們三人輪流勸你你不聽,執意攻城,如今敗北你又遷怒我等!”
他心知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心一橫大聲喊:“我就是覺得糜都尉比董中郎将你厲害!至少他不會不聽人話貿然進攻廣宗,生生害死八千同袍!”
身旁兩位校尉聞言頓感頭大,總算是拉住這傻子捂住他的嘴:“行了行了,你少說兩句!”
再怎麽說董卓也是他們現任上司,是他們不滿董卓,私底下嘀咕時被他那随侍偷聽到,他們只好認了。畢竟董卓若真要計較起來,他們三個前将軍的舊部都讨不到什麽好處。
“放屁,放屁!”董卓拔出佩刀,一刀砍碎沙盤的木質底座,憤怒咆哮,“盧植是沒有戰敗,你們倒是睜開眼睛看看他的下場!”
“被囚車帶回京洛很爽快嗎?你們能不能用腦子想想半個月之後他的下場?還敢說那個小白臉兒比本中郎将強,若非你們未盡全力攻打廣宗,大軍怎會敗北?!”
被捂着嘴的校尉:“唔唔唔——”你放屁!
“吵什麽,”冷淡的聲音由遠及近,高大修長的身影出現在衆人視野裏,“大軍戰敗,主将卻在營帳之中吵架,說出去很光榮嗎?”
三營校尉聽得此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後面帶驚喜目光灼灼地看向來人:
“糜都尉!您終于回來了!”
“糜都尉,我們等您等得好苦啊!”
“老李、老韓你們也回來了?好好好,盧将軍這下有救了!”
董卓慢了一會才意識到這個“糜都尉”是誰,豁然轉頭怒視着他。
見人居然沒分給自己半點眼神,他撫掌冷笑道:“糜都尉可真是傲慢啊,見到頂頭上司居然都不行一禮!”
“如果沒有記錯,在出征之前我已被陛下封為國師,位列三公之上。”糜荏淡道,“董中郎将為何不先向本國師行禮?”
都尉官職與校尉平級,低于中郎将。但他同時又是國師,雖是無實權的官銜,但真要計較起來還是董卓先得低頭。
董卓未出口的話語戛然而止,整張臉都被氣得通紅。
他身旁随侍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然後提醒道:“對了糜國師,陛下急昭您回去呢,你何時動身啊?”
糜荏淡道:“本國師是想要歸去朝廷,奈何此處有人大敗張角,本國師就怕就回去後要受牽連責罰。”
“你——”董卓拔刀指着糜荏,氣得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你放肆!”
“董中郎将還是好生自省、總結此戰大敗之緣由罷,千萬莫要再無能狂怒浪費時間,”糜荏快步走到營帳邊,“至于諸位,且來我帳中商議正事。”
語罷,拂開營帳帷幕走出帳篷。他身後豔紅的披風随着他的走動輕輕搖晃,端的是年少輕狂,肆意妄為。
營帳之中,五校尉毫不猶豫地敷衍行了一禮,跟着糜荏離開。
氣得董卓渾身發抖,恨不得命人将他們全部亂刀砍死。
衆人在糜荏營帳集合。
“我已分別去信陛下與朝中好友,請他們善待盧将軍。”廢話不必多說,糜荏開門見山道,“現在我們來探讨如何以最快速度攻下廣宗。”
五校尉微驚,紛紛用懷疑的目光凝視糜荏:“我們還要繼續攻打黃巾軍,不回京去給盧将軍求情?”
“不錯,我們必須先攻下廣宗,再回去救盧将軍。”
“可是……”
“沒有可是,”糜荏與衆人對視,目光沉穩而冷靜,“盧将軍是何為人相信大家都很清楚,他早已将身死置之度外,卻唯獨不願看到天下百姓受苦。”
“董卓難堪大用,将盧将軍好不容易獲得的優勢全部輸的精光,朝廷很快便會知曉此事。若是盧将軍再聽說你們棄前線而不顧,反而全部返回京洛救他,他心中又會是何感想?”
他冷靜地問:“你們覺得他會感激你們,還是憤怒、羞愧,恨不得自己早就死在這個戰場上?”
衆人聞言,全部愣住了。
是啊,盧植将軍為人光明磊落,又忠厚善良,倘若他們真的因為盧植将軍而耽誤這場戰争導致大軍失敗,盧植将軍只會怪罪自己,甚至會一死以謝天下。
幾人心下沉甸甸的,一時之間只覺喉頭微哽,都說不出話來。一個個向來流血不流淚的七、八尺大漢,眼睛全都紅了。
方才與董卓争執的長水營校尉胡亂抹了一把臉:“糜都尉說的對,末将就跟着您幹了!只要能救盧将軍,您要我往西我絕不往東;您要我殺黃巾軍,我絕不退後!”
“對,老子也幹了!”
“帶末将一個!”
“……”
見幾人表了決心,糜荏才颔首道:“那我們來研究如何速攻廣宗。”
射聲校尉憂心忡忡道:“糜都尉,并非末将膽小,只是不久前董中郎将戰敗,廣宗黃巾軍一掃原先低落情緒,勇猛異常,短時間內恐怕攻打不下。”
話語落下,其餘幾人臉上盡顯煩躁。
“我說可以便是可以,”糜荏的聲音覆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要戰術運用得當,如今的廣宗并不難攻。”
衆人精神一震:“願聞其詳!”
糜荏道:“張梁戰亡、冀州黃巾軍又被我等掃蕩,張角心中原先必是驚慌不已,只想逃跑。然而盧将軍被囚、董卓戰敗,若諸位是張角,諸位會如何想?”
長水校尉搶答道:“當然是趕緊跑啊!”
糜荏笑了一下:“那張角跑了嗎?”
“額……”長水校尉語塞,“尚、尚未來得及吧。”
糜荏斜睨了頭腦較為簡單的長水校尉一眼。
一旁少年趙雲已替他說道:“這都十天了,張角若是想跑早就跑了,還等朝廷再派兵馬來圍剿他?”
“末将知道了!”騎兵校尉恍然道,“張角并未逃跑,是因為他發現我軍并非難以戰勝,他完全可以守着廣宗慢慢擊退我軍!”
“他還沒有放棄自己的皇帝夢,依然想要擊敗我軍,打入京洛!”
糜荏這才勾起一絲贊賞的微笑:“不錯。”
“黃巾軍乃烏合之衆,一無大将壓陣、二未經正統訓練,戰力容易被情緒所支配。他們可以因為一場勝仗而變得勇猛,也可以因為再三勝利而驕傲自大。”
“只要我等接連敗北幾次,廣宗黃巾軍必會狂妄自滿,漸漸不将我軍看在眼中,疏于防守。”糜荏施施然負手,“屆時便是我等大舉進攻之際。”
定下這個策略後,軍中上下行動開來。
照理說如今掌管大軍之人是董卓,但董卓戰敗的消息已然傳回京都。盧植良久不動都被囚回京洛,天子不可能對戰敗的董卓無動于衷。
很有可能會再罷免董卓,換成皇甫嵩或者朱隽将軍過來攻打廣宗。
所以盧植留下的将士們都不願意聽令于董卓,轉投國師糜荏麾下。
董卓暴跳如雷,差點掀翻了自己的營帳。他麾下侍從進言道:“其實中郎将您不必擔心,您都打不下這廣宗,糜國師又能有什麽辦法?”
“盧植舊部不願服您,只聽糜國師的話,您就把這事原原本本的上書給陛下。屆時糜國師戰敗,您再趁機掌權一舉拿下廣宗,不就可以将功贖罪了嗎?”
董卓聞言,漸漸平靜下來。他目中精光閃爍:“你說得對,本中郎将這就去寫信上禀陛下,要他做主!”
許是想通了,接下來幾日董卓都作冷眼旁觀狀。
他嘲諷地看着糜荏在第二日領兩萬兵馬攻打廣宗,然後僅僅堅持了一個時辰,便被黃巾軍打的滿地找牙,倉皇逃回下曲陽;
又五日,糜荏再度發起攻擊。這一次堅持的時間稍微長了一點,大約有一個半時辰吧,他的陣勢便被黃巾軍沖散,自己差點被敵軍包圍,只如喪家之犬般逃回下曲陽;
又七日,糜荏第三次發起攻擊。這一次似乎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剛打沒多久,他們軍隊的旗幟居然和盧植初次作戰一樣,莫名其妙地斷了!
于是軍心潰散,四散奔逃!
董卓聽到糜荏率領的軍隊三次戰敗,不顧軍中不得飲酒的規定,高興得在自己帳中連開好幾壇美酒,哈哈大笑道:“我還當那姓糜的有什麽大本事呢,結果就是個廢物!果然是靠見不得光的手段上位的東西,也不知道陛下看上了什麽。”
他的侍從也在一邊附和道:“中郎将何不趁着這個機會上書給陛下,聯合京中的幾位中常侍,就此将這姓糜的拉下來?”
董卓痛飲美酒,然後摔碎酒壇:“說得好,本中郎将一定要讓那個姓糜的沒有好下場!”
不僅董卓,接連三次大勝後廣宗黃巾軍上下也都飄了。
他們先前聽說漢軍又換了将領,就是那個發現他們準備謀反、害死張寶将軍、親手殺死張梁将軍、又蕩平冀州黃巾軍的糜荏,很是心驚肉跳了一陣!
但見短短十三日裏,糜荏三次領兵進攻,三次大敗逃回下曲陽,衆人都驚呆了。
他們嚴陣以待,誓死抵禦漢軍,結果就這?
就這?!
哈哈哈哈哈!張角放肆大笑。什麽糜國師,糜都尉,不過就是一個跳梁小醜罷了!
他顯然對此沒有絲毫懷疑,只覺是自己率領的黃巾軍英勇無比。他站在城牆上方,遠眺下曲陽方向:“糜荏,我看你也不過爾爾!”
“張寶、張梁,且等着吧,兄長很快便能為你倆報仇了!”
首領這般态度,下頭将士自然更加驕傲。就在這日夜中,城門上守夜的士兵都偷偷喝起了酒,醉的迷迷糊糊。
他們都很放心,畢竟漢軍這會就躲在他們的軍營裏頭喪着氣呢!
誰也沒有看到一個個漆黑的小點,緩緩從盧植挖掘的溝壑中翻出來,悄無聲息移動到城門之下。他們沿着護城河,輕悄悄地游進城去。
等進了城,一人一個随手殺死一隊散漫的護衛,拖到陰暗處換上他們的衣裳與盔甲。而後大搖大擺行至城門口下,才拔刀捅死門下護衛。
守夜的士兵們被豁然驚醒!
然而此時城門已被打開,外頭溝壑中潛伏着的士兵們豁然沖入廣宗,攻殺所有來不及逃跑的黃巾軍。
而打頭之人,正是被張角輕視的殺神,糜荏!
剎那之間,城中火光大動,厮殺震天。
黃巾軍魂飛魄散,肝膽俱裂。所有人都驚叫着滿城逃竄,居然都想不到可以拿起手中武器與漢軍一戰!
于是不到半個時辰,糜荏領兵包圍廣宗縣府。張角與他最後的一支護衛,正龜縮于府中負隅頑抗。
糜荏在衆人簇擁之下,一腳踹開縣府大門。大軍破門而入,最終在縣府圍牆的狗洞邊發現正準備爬出去的張角。
糜荏笑了一下:“張天師?”
他的笑容宛如高天明月,在滿身血污襯托下,愈發顯得出塵脫俗:“久仰大名,你們三兄弟,我總算是都見到了。”
可不是麽,他在京中玩死了張寶,在下曲陽親手擊殺張梁,如今又在廣宗生擒張角。
張角被衆人按在泥地裏,目眦盡裂:“糜荏——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
“那可真是太遺憾了,最終是我殺了你啊。”糜荏嗤笑,示意人取來紙筆,丢在張角腳邊,“寫吧,寫出朝中所有內應,我便讓你死地輕松一些。”
攻下廣宗,糜荏與衆将士稍作休整,帶着張角的頭顱、認罪書,以及活捉的廣宗城中幾名首領,于翌日策馬歸京。
行至京郊,糜荏收到一封何颙寄來的信件。
信上沒有別的,只說了一件事:
兩日前,董卓為自己辯解的信件寄至京洛。因糜荏久久未歸,尚書臺借機發難,誣陷他攬權不還。荀彧、任嘏為他争辯,被十常侍打入大牢。
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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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