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如何同生不同死

紛擾的血雨仍在傾盆而下,五方鬼帝攜着十殿閻羅安靜的守候在一旁,神情不一,卻個個沉默,無人冒昧的上前打擾那位痛失愛子的帝王。

獄帝跪在中央抱着鬼子,埋首的臉上讓人看不見他的神色,一雙妖異的紅眸此刻卻幽幽跳躍着與往日不同的火光,他斷斷續續的嘶鳴着,合着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低低淺笑以及嘶吼不出的聲聲悲鳴,硬是生生給人一種莫名的恐懼。

詭異至極,不得不讓人毛骨悚然。

平等王王陸遲疑了一下,終還是上前幾步扯了扯轉輪王王薛的衣角。王薛不理他,只是安靜的看着獄帝,眼裏的悲痛和無措掩飾不住,只得順着顫抖不已的身姿傳遞出來。南方鬼帝注意到平等王的動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直把王陸吓得又退了回去。

平等王司掌豐都城鐵網阿鼻地獄,對于“惡”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他隐隐察覺獄帝周身有些不對,且帶着一種極為危險的威脅感,讓他不得不心生警惕。他自知在這種情況下發聲實為不妥,可打從心底升上的危機感迫得他不得不上前幾步,王陸奮力抗住杜子仁漠然的視線,俯低身子在轉輪王耳邊輕道:“王薛,你有沒有覺得獄帝有哪裏……不對勁?”

王薛不想理他,仍舊一個人安靜的發着呆。站在一旁的杜子仁倒是留了個心眼,他漫不經心的細望過去,眉峰卻不自覺慢慢蹙起。

魔氣?

南方鬼帝一時也想不大清,原先鬼子已自銷元珠于此,魔氣未散本是正常,但這股氣勢卻不同與鬼子那樣絕望,隐隐含着的霸道和強勢讓人不得不從內心深處為之顫抖。

這股力量太恐怖,即便鬼子吸收了兩屆帝王的精氣,也不應當有如此強悍的能力。再說他已自戕于此,實在不該還有如此強盛的魔氣聚集,可是這種讓人忍不住臣服的危機感過于明顯,若不是已知鬼子散了魂魄,危機解除,他幾乎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想拿出昊天劍來進行防禦。

正在此時,獄帝忽然緩慢的擡起頭顱,其他鬼帝仍靜默着垂眸哀悼,除卻方才一直觀察着獄帝的杜子仁,誰也沒有注意到獄帝此時的神情。那雙往常會笑的紅眸裏如今已染上一層血色,周身扭曲的空間層透着絲絲詭異,襯着縷縷向外不斷滲透的紫黑死氣,讓人看了不得不心驚。

南方鬼帝瞳孔在瞬間猛然縮小,眼中的不可置信帶着惶恐的震驚,讓他一時都不知該作出什麽表情。杜子仁一向是個不顯山露水的角色,疏遠人情到被他人評為天帝的縮影,他本是該淡然的,即便是危急時刻,他也能淡漠如初。可是現在這番情況,容不得他再維持往日形象。

“戒備——!”南方鬼帝猛然拔高音量高喝一聲,還來不及使出先天靈寶,便一把拿住轉輪王極速往後退去,“獄帝心魔将生——!全力阻止——!”

杜子仁這一警示剛落,獄帝渾身炸起的紅霧便在同一時刻轟鳴,沖天的血龍周身環着死氣吟嘯于天地之間,鋪天蓋地的血雨在剎那停駐,随即紛紛染上死氣,再一次以雷霆萬鈞之勢沖刷而下。這一次的水珠再不同于方才悲戚的景象,每一滴血雨似乎都在剎那帶上充盈的魔力,見者即腐,糜爛的死氣迅速蔓延在整個獄界,一時之間,鬼哭狼嚎響徹天地,怨魂的悲鳴合着血龍的嘶吼,逼的人心下不斷放大着未知的恐懼。

若是帝王入魔,後果不堪設想。魔本霸道至極,侵蝕腐朽之力為衆人所忌,由根侵染的速度實在過□□速,剎那間便可殆盡萬物之靈。更何況獄帝本就貴為獄界至尊,乃純陰之體,他即是三界至陰所在的泉眼,若是以身入魔,普天之下也再難找出比他更适合的容器。

魔氣入陰眼,三界惘然。

鬼帝閻羅來不及戒備,即使南方鬼帝最後出聲警示,他們在變數橫生的剎那也難以快速反映,由是站在最前,首當其沖受到血霧攻擊的人便是十殿閻羅。一時間,平日傲然的閻羅們紛紛倒地不起,心脈猛然受到沖擊,避無可避。血龍高昂着頭顱在他們上方盤旋,落地血雨腐蝕大地,滋滋之聲不覺于耳,白骨翻露惡鬼肆虐,獄界瞬間化為煉獄,煞為恐怖。

“列——十二都天神煞大陣——!”

南方鬼帝在最後關頭護了王薛一把,倉促之下只能逃開第一波沖擊,雖也負傷不輕,但好歹還能奮起。十殿閻羅除卻轉輪王已是渾身狼狽,即使丹田虧空,也都死咬着牙站起,保命的靈藥盡數吞下,此刻再也顧不得其他。他們不能再放任獄帝放肆下去,此刻力不從心,也只得放手一搏。虧得先前獄帝為護鬼子傷了仙體虧了元珠,殘軀之下未得完全入魔,所盈魔力也只有十之一二,若是能趕在獄帝元珠化魔前将他禁锢,倒也還有轉機可言。

五方鬼帝和十殿閻羅對視一眼後快速布陣,此行甚險,一不小心即全盤皆輸,因而個個神色嚴峻,帶着一副不死不休的表情。

十二都天神煞大陣由十二祖巫布成,洪荒第一戰陣,可凝結盤古投影。在巫妖大戰中,由刑天所代替後土布成的此陣即和周天星鬥大陣勢均力敵。第一戰陣威力極其霸道,上通天庭下達煉獄,對于走位之人要求極高,一毫偏差即會神魂俱滅,從此消匿三界,再難找尋。

若不是為阻獄帝入魔,他們也不至于要搭上性命。

因果循環。

獄帝手懷鬼子,忽而冷笑一聲,一個躍步,輕巧立于血龍頭顱處漠然的看着這世間。漫天血雨腐蝕着眼前所見,原本傲然的彼岸沙華此刻也萎了身姿,白骨現,惡鬼聚,九重天外帝星弱。獄帝看着十二都天神煞大陣散發的至純之光,看着拼上性命也要阻止他入魔的鬼帝閻羅們,滿臉漠然,血眸冰冷,一片茫然空洞之景。

為了留下入魔的鬼子,他幾乎耗盡一切;而如今這些人為了阻他入魔,也是拼上了一切。

獄帝嘴角忍不住再次勾起一抹微笑,冰冷而危險。

因果循環,真當是天道。

獄帝忽然不想再磨蹭下去,他失去了一切,什麽都不曾擁有,什麽都不曾留下,既然如此,何不讓這天下與他一同痛飲這無邊苦楚?

想到如此的獄帝左手虛脫,輕輕一揮,吟嘯于九天的血龍便帶着極惡之力沖向十二都天神煞大陣,剎那血光與金光撞擊在一起,相連處爆出一片火花,血龍的咆哮盈于天地間,紫黑之氣不斷從周身逼出,卻又一縷縷重新抗擊于陣法處。猛烈的撞擊帶着侵入人神的嘶吼,引得人不得不分神抵抗,鬼帝閻羅個個面色肅然,明知眼前情況危急,心中也預料到此番在劫難逃,但可無奈何,即使結局已經昭然,他們也不得不繼續虧空靈力撐着陣法運行。

能多一秒抗擊,便多一秒三界安寧。

獄帝見到仍在抗擊的閻羅們似是有些不耐,魔氣已入體,入眼的血色扭曲了他的心智。他忘記了他該做什麽,也不記得自己的初衷是什麽,充盈在腦中的除卻一個“殺”字,再無其他。滿目殺伐的獄帝微微皺眉,虛脫的左手猛然抓牢,全力揮下的力道帶起了一陣飓風,另一廂血龍身軀暴漲,剎那化為原先一倍之大,吟嘯之聲震耳欲聾,肆意的魔氣忽起一道沖天之火,青藍色的火光跳動着,和着引燃的血雨在獄界肆虐,煞為恐怖。

血龍咆哮着沖撞而下,帶起的魔氣迸發于陣法所觸之處,一路火光閃電好不精彩,閻羅鬼帝各自法寶忽的出現一道裂紋,皆心中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在血龍全力撞擊上十二都天神煞大陣的瞬間,他們同一時間都忍不住氣血翻湧,猛然吐出一口心頭血。

十二都天神煞大陣仍在與血龍抗擊,只是金光不複從前,看那衰敗之勢,也不知還能支撐多久。

獄帝冷笑一聲,正待再來最後一擊,卻忽然聽到九重天際一聲至純龍吟,充斥其中的王霸之力掙開三界陰氣,染上魔氣的血雨驟停,紛紛褪盡赤色,露出本來面目。極北處金光暴漲,煞為耀眼,逼的人不得不回身躲避。獄帝猛然擡頭,眸中血色在剎那驚退,他看着金龍仰頭高喝一聲,吐出一團純陽之火,深藍色的光芒瞬間穿透獄界,燒盡萬物沾染魔氣。獄帝望着向他不斷逼近的金龍,忍不住攬住鬼子後退一步,原本空白的神情出現微的慌亂,環繞在身的魔氣也被霸道肅清。原先入魔強攬的死氣在剎那褪去,已不堪重負的仙體再難支撐元珠運轉,獄帝死死的抱緊鬼子,勉力撐住,卻在擡頭的瞬間撞上天帝的金眸。他心下大驚,喉頭翻滾的一口瘀血猛然吐出,不知怎地,獄帝覺得雙目忽的沉重起來,全身虛弱不堪,只想長睡不醒才好。

在獄帝閉眼的最後一瞬,他看見了天帝眸中深處浮現出的一絲慌亂,一閃即逝的關懷讓獄帝忍不住懷疑自己出現了幻境,可周身浮現的溫暖卻好好的攬住了他,阻了他的下落之勢。

怎麽可能,哥哥怎麽會突然回來,那樣的眼,分明是未除情/欲的哥哥。

“琰兒……”

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忽的在他耳畔吟出,獄帝渾身一震,還想睜眼開去,難料仙體虧損嚴重,急于尋求結果的他終抵不過重重睡意,雙眼半阖,還是昏睡了過去。

天帝望着懷中人,一雙金眸如往常般淡漠,臉上的表情卻是看不分明。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

酆都大帝笑了一聲,忽然神色一動,似是察覺到什麽,他輕輕拉下獄帝的手,轉頭直視封印十二品蓮花臺的生門之處。

唯有立印之人,才可悄無聲息行于陣法當中。

“看,保你的人來了。”

【作者有話說】:

板繪畫了封面但是覺得放上來的過程好麻煩啊,所以決定還是不放了。

明天七夕,祝大家開開心心快快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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