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危險

“看我剛做的發型怎麽樣？”麗麗問小禾。

麗麗轉了個圈兒，全方位的表現她剛燙的高劉海兒。無奈燙的生硬，毫無層次，好像在她的圓臉上放了一個假發。但看她正在興頭上，小禾也不忍打擊。

“有活力。”小禾想了半天擠出個詞。

“我的舞才真是有活力。” 麗麗開始跳起邁克爾.傑克遜的 《危險》。她今晚要在政法學院和外語系的聯誼晚會上表演。

之前外教給大家看過《危險》的錄像，那是邁克爾1993年第一次表演這個曲目，還沒達到他1995年重新編曲後爐火純青的表演效果。

可93版已讓麗麗驚為天人。邁克爾只要一站在舞臺上，舉手投足甚至呼吸都是靈動灑脫。用麗麗的話講：就是他站着不動，你的眼睛都離不開他。

外語系一位拉風的舞者要跳這首歌，麗麗立即報名伴舞，完全不顧其他伴舞都是男生的事實。

過去兩周大家都全力以赴準備期末考試，麗麗仍堅持每天抽出至少一個小時練習。考完試，她說考試已經糊了，但《危險》終于練出點兒模樣。

晚會上，大家都捯饬一下，沒有華服但至少穿的幹淨。

展鵬唱了一首《花心》，唱到“春去春會來，花謝花會再開”時，桃花眼中帶着朦胧。

《危險 》是晚會的高潮。英語系舞者跳的不錯，他有13年舞蹈基礎。但凡是看過原版舞蹈的人都能看出他的動作或刻意讨巧或不夠舒展流暢。可誰能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邁克爾相比呢？

麗麗的伴舞更是随性發揮。她穿着一身男式黑色禮服，胯部動作被她不好意思的一筆帶過。

《危險》成了自由歡樂舞。

小禾和甄偉趁着大家自娛自樂時溜了出去。

“明天能到我家去看看嗎？”甄偉說。

小禾心裏緊張，但也答應了甄偉。但從他平日裏點滴的流露，他媽媽不易相處。很快她的判斷得到了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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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偉家住在師大附近的一個小區，在東城“有名的” 北湖邊上。雖然北湖是一個時辰就能繞一圈的人工湖，但在山水匮乏的東城也實屬難得的景觀。

小區門口有兩個年輕警衛。房子有些年頭，卻保養精心，單元門剛漆過。樹木郁郁蔥蔥，小鳥啾啾。小區裏穿戴整齊的老人們在遛彎兒打門球。

“這是我姥爺留給我媽的房子。”甄偉說。

甄偉家在三樓，光線好，窗前一排綠植郁郁蔥蔥，客廳裏放着幾把實木的丹麥圈椅。

“這個是我爸手工做的。”甄偉說客廳裏有一面牆是設計感很強的簡潔的書架，上面放着很多建築書籍和一些老式唱片。

整個房間沒有多餘裝飾，卻正好養育了甄偉。

甄偉爸甄敬書是建築師，剛好出差了。小禾在全家福裏看到了他的模樣。甄偉的身形和他爸爸的高大潇灑一脈相傳，他又恰到好處的繼承了霍琳的容貌，但沒有絲毫陰柔。

全家福就放在霍琳小巧的實木梳妝臺上。小禾看到旁邊還放着一本黑白月歷，每一頁都是好萊塢黃金時代美人的身姿。霍琳生活安穩卻一成不變，可能也期盼更華麗的人生。

霍琳在廚房準備了飯菜。她身形苗條，說話慢條斯理，皮膚和頭發潔淨，鼻子弧度精致。雖然家世不如從前，但養尊處優的生活态度她未曾忘記。

“甄偉從來都沒帶女孩兒回來過。”霍琳和小禾說。“他說你是英語系。”

“是的。”

“将來想出國麽？”霍琳微笑的問，全然不顧此時提這個話題的尴尬。

小禾一時無言。她和甄偉從沒談起這件事，這也成了彼此心中的一個禁忌。

“還沒決定。”小禾說。

霍琳依然微笑。“時間不等人。如果想出國，就把精力放在這個目标上吧。甄偉是不會去國外的。”

“媽，先別說這些了。”甄偉走過來。

霍琳看了看甄偉，拍拍他的肩膀。盡管甄偉比她高大很多，但她的眼神中還有年輕母親的呵護和警覺。

“你們先吃飯吧。我要去學校一下。”

霍琳走出單元門，想着這不冷不熱的接待正是她為小禾準備的。

她走在院子裏，想起甄偉小時候走着一樣的路，長腳長手的他跟在甄敬書身邊。她那時幻想着他長大的樣子。

甄偉在霍琳任教的中學讀書時，清瘦高挺的他已透出日後的風采，霍琳常看到女孩兒的眼神在他身上留戀，也知道他是她們私下談論的對象。

她隐隐不安，像是有了珍寶特別怕被人偷走破壞，而女兒的死讓她對甄偉更多了保護欲。

好在甄偉從來沒放縱青春期的躁動。他像是一個正在換毛的小天鵝，稚嫩的臉上帶着幾分天生的認真。

她把這點歸結到甄家家風純正。她當年初識甄敬書，他有着甄偉一樣的風華和沉穩，但他從來沒有甄偉的感情，至少從未在她面前表現。這一生甄敬書從沒背叛過她也從無激情。

她曾經認為甄敬書就是這樣的人。直到她聽甄偉姑姑說起他年輕時熬夜為一個女孩兒做了個牛皮包，這應該是他為了愛情做出的最浪漫的舉動了。結果這個女孩兒嫁給了一位醫生。

而霍琳在自己最好的時間裏見到甄敬書。她衆多追求者中有更好家世和前途的大有人在。可她看到甄敬書時，就像是個小女孩兒看到一束玫瑰，只想擁有而不會考慮玫瑰上的刺。

霍琳的眼力不錯，甄敬書确實優秀了一輩子，他是好男人，好爸爸甚至是好丈夫。但他的優秀更多是因為他個人的理想，他做這些不是為了她。換句話說，他娶了別人，也會選擇過一樣的生活。

但她常盼望甄敬書用一夜為她縫一個牛皮包，就是做的再醜陋，她也會背在身上。

今時今日甄偉提醒了她生命中的缺失。知子莫若母，她看到甄偉對小禾的每一分感情。上一次國慶他特地跑到學校自習，她就猜到有個女孩兒的存在。他每次返校的興奮勁兒也說明他多想見她。

但大學的感情多是有始無終。她很想提醒甄偉不能忽視學業，可發現他的成績還進步，這讓她知道小禾上進，也在影響他。

今天看到小禾，正如她所料，小禾美麗，氣質動人，落落大方，甄偉對她動心也在情理之中。

可小禾的前途是她擔心的。她如果出國，對于甄偉和他們整個家庭都是一個挑戰。

霍琳從不想讓甄偉出國。盡管她從15歲起學習英語，她大學剛畢業就去美國培訓過，還曾有個高大的美國老師向她示愛。她接觸過美國夢的真實演繹，住過美國人的二層小樓，坐過他們寬敞的車子，去他們的院子裏燒烤，她清楚的看到普通的美國人也可以有一份體面的生活。

那個年代這種生活是極端有吸引力的。但正因為她了解，她不會只看到好的一面。她和甄敬書沒有家底讓甄偉直接在美國過上中産生活。

而第一代移民都要從底層做起，能在5-10年裏沖入中産的中國留學生基本都是理工科出身。甄偉的理工成績過的去，但從來不是特長，這條路他走不通。

國外再好，前途渺茫。而且女兒已逝，她舍不得一個兒子在國外過着風雨飄搖的生活。甄偉聰明努力，在國內一樣會活的不錯。而且盡管霍琳沒有她爸當年的權力，她的圈子裏依然有人能幫的上甄偉。

小禾的出現讓她有了新的擔憂。小禾活潑的眼神是她的動人之處，卻帶着不确定。可如果她和甄偉一起出國，那将是很長的奮鬥。

霍琳相信小禾對甄偉的感情純粹。可20多年的婚姻生活讓她知道女人會脆弱，柴米油鹽的壓力會讓所有的激情蕩然無存。她擔心小禾在國外挺不住，抛棄甄偉再嫁一個美國人做依靠。出于母親的本能，她不想讓甄偉和小禾冒險。

但是她不能直接反對甄偉和小禾交往。甄偉對小禾的感情她都看在眼裏，如果她硬是拆散，甄偉會恨她一輩子。她只要堅持一點-甄偉畢業後要麽考研，要麽先在東城工作。不管小禾怎樣，她會保護住甄偉。

她這樣想着，腳步更加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