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打板師

喬至風常神龍見首不見尾。但他出現的時候，眼神會在小禾身上多停留一會兒。小禾沒有回應過他的流連，把她和甄偉的照片擺在辦公桌上。

她很少給別人看她和甄偉的照片，但現在這成了一道護身符。

“這是拍文藝片麽？”岳成儀指着照片問。

“我家樓前。”

盡管尋常百姓家，不掩佳人正時好。

“你男朋友很有氣質。”成儀說。“擺在這裏多給我們看一下。”她的笑容裏是明明白白的理解和支持。

小禾實習期是3個月，但1個月後就正式轉正。吳家林和她談話，把薪水提到2000。這對于畢業生算是不錯的薪水，也是東名在擴産時穩定一批可靠人才的手段。

她走出吳家林辦公室時，喬至風經過，“做的好就會被獎勵。“

這每月多支出的500人民幣對他如塵埃，但他知道小禾會因為他的一句鼓勵每天無怨無悔的加班。

吳家林給小禾介紹了個潛在客戶- 麗莎 . 她的公司經營男女裝，配飾和鞋子，銷售網絡達到美國50州的一多半，大多集中在東西海岸，人口密集，買賣定價在中位。

吳家林看重麗莎手上的銷售網，和她合作成功将對東名有戰略意義。“無論如何要把麗莎留住。”吳家林對小禾說。“她下月要訂一批T恤衫，現在啓輝和吳氏也和我們争這批訂貨，就是為了争麗莎。我們不能輸。“

小禾是這個項目的直接聯系人，對所有的決定和細節都要跟進。她可以選擇只做聯絡和英語翻譯工作，但她覺得要想和麗莎合作, 只會說英語是遠不夠的，她必須明白整個服裝制作的過程。

為了快些學習，她讓設計師帶給她一些樣衣并講解。東名給國內和國外做的衣服風格極其不同，國內市場的款式花樣極多，特別是北方客戶定制的T恤-龍圖騰，英文，各種圖案花紋都敢添加。

國外的款素淨，但料質明顯好，穿上涼快。

可小禾總覺得這些樣衣缺了些什麽，對設計師說：“我們去工廠看看吧。”

設計師臉色沉了下來，“我這周沒空，下周三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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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師們都願意在光鮮的辦公室或者是秀場，而不是乏味的番禺工廠。但小禾覺得只有親自到工廠她才能理解制作過程。

接下來3周內，小禾一直泡在番禺廠房裏。她常和打板師的張師傅在一起吃飯。張師傅是天津人，輾轉一生最後在廣東這個角落謀生，做打板師已經20多年了。

制衣公司裏設計師和打板師都是靈魂人物。設計師結合市場需求和個人靈感畫出的圖紙，要靠打板師把這抽象的設計變成一件真正能穿在人身上的樣衣。再經過設計師，服裝公司管理層，銷售代表等幾方反饋，打板師再調整樣衣，得到各方認可，投入生産。

小禾和張師傅說了她對樣衣的問題。

張師傅想了想，“是不是T恤穿在身上太“板”了？”

“是的。” 小禾感謝終于遇到知音，“這樣衣本身精致，但穿上好像一個架子套在人身上。”

張師傅找了廠房裏幾個高大壯實，和歐美人體型形似的男人讓他們穿上樣衣。小禾指着肩，腋下她覺得局促的地方，張師傅都記下，重新做了樣衣。新的樣衣明顯比之前的合身服帖。

通過張師傅，她也了解到啓輝和吳氏的事情。

張師傅說起他手下有個剛從啓輝過來的打樣助手小孟。“他就是因為聽到了不該知道的東西，做不下去了。”

雖然小禾不算八卦，但此時關于啓輝的一切都觸動她的神經。她和張師傅刨根問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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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後，麗莎在東名會議室看新樣衣。

設計師說了很多，但麗莎一直沉默，最後只說了一句：“你怎麽證明這個比其他公司的好？”麗莎語調平靜，臉色不怒自威。

小禾拿出三件貨物，分別來自東名，啓輝和吳氏。“就憑三點。第一，我們的質量好。我相信你能一眼看出它們的不同。你撫摸一下，手感也不一樣。”

麗莎手拿着T恤，沒做評論。

“第二點。吳氏的工人正要求加薪，這一定會讓你們的成本上漲。”

“這點我們知道。但還有啓輝。”麗莎說。

“啓輝老板在香港下注六-合-彩, 輸的很慘。”小禾說。

喬至風和吳家林使了個顏色。他們之前也不知道這件事。啓輝總裁賭瘾大，做的也隐蔽，小孟無意間聽到他和親信說起賭輸的經歷，被解雇了。張師傅收留了小孟，把這件事告訴了小禾。小禾自然也在今天開會前和吳家林和喬至風通信。

管理層接觸不到工廠的人，設計師們都不屑于和他們眼中的工人打交道，甚至是打板師在他們心中也無足輕重。傲慢讓人失去了解真相的機會。

麗莎的助手眉頭緊皺，顯然之前沒料到啓輝背後的隐患。

小禾接着說：“賭博十賭九輸。你們把定金給他們，很可能就用在賭債上。你們恐怕也不願意和這樣的人合作吧。”

麗莎和助手細語幾句後，笑說：“我們回去調查一下，但感謝你提供了這麽多信息。”

其實除了啓輝老板買六-合-彩的事情，其他的作業麗莎早就做過，包裹各種報價，用料，只不過是雙方都知道底牌後才更容易讨價還價。

兩天後，麗莎下了她在東名的第一筆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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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周，麗莎和她丈夫羅伯特邀請小禾同游廣州。他們一起逛着年輕人愛去的鹿泉街，好奇的看着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假的LV，迪奧和香奈兒的包。

他們還去看了長長的“假玉一條街“。顧名思義，就是販賣各種假玉工藝品飾品的地方。有位老板看到麗莎和羅伯特，興奮的像是看到財神，特意拉着他看了門後的一塊“巨玉”，一個兩米高的“玉山”，山上亭臺樓閣都一一刻出。就算小禾不懂玉，也知道這“玉山“就是個大型玻璃器皿，雕刻的功夫也粗糙。

“兩百萬。”玉老板伸出兩根手指，一個獅子大開口。

小禾翻譯成美元，羅伯特大笑。

老板覺得哄不住了，“二十萬”

小禾再翻譯，羅伯特搖搖頭，轉身離去。

“窮鬼。”這老板在背後破口大罵，他的德行在這一刻一覽無餘，瞪着羅伯特罵：“一看就沒見過什麽市面，看看穿着的破布。”

小禾沒有翻譯。但麗莎也看到玉老板臉上的尖酸刻薄，只是笑笑走開了。麗莎和羅伯特身上的破布是高質量的亞麻,而羅伯特經營的珠寶連鎖店在美國東部很有聲譽, 他看這一街的“假貨”也就是新奇。

小禾帶不希望他們記住那刻薄的嘴臉，畢竟廣東有着上千年的歷史。這一處塵埃不應該掩藏它的華彩。

他們去看了古老的寺院，牌坊，品嘗各種海鮮。在東北長大的小禾并不懂海鮮，多數時候還要麗莎教她怎麽吃。

麗莎玩的盡興，臨走前留給小禾私人聯系方式，“來美國時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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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慶祝麗莎建立合作關系，喬至風在家裏辦了一個聚會。

他家背山靠水，景色宜人。但室裏像是家具店，擺滿各種大型家具和燈具。

“喬太不在家嗎？”吳加林問。

“去法國一個月了，要學習室內裝飾。下周回來。”喬至風抽着煙，“這家就是她的游樂場。隔一段時間就要換些東西，地下室擺滿她換下來的家具，我看到就煩，只想在陽臺上待一會兒。”

飯局差不多結束時，喬至風做到小禾旁邊的位子親自給她倒了一杯酒。“小禾，這次做的很好。”他慢條斯理的說，但因為人自信反而充滿權威。

“謝謝喬總。“小禾喝下去。

“今晚我送你一程吧。”喬之風說。

吳家林若有所思的看了小禾一眼。

小禾說：“不麻煩喬總了。我早點回去，男朋友在等我電話。”

“你哪來的男朋友？”喬饒有興致的問到。

“在我老家認識的。”小禾說：“過幾天就來看我。”

吳家林趁機說：“小葉這麽優秀，怎麽會沒有男朋友呢？”

喬至風不再多問，意猶未盡的說：“什麽時候分手告訴我，我保證給你介紹身家豐厚的。”

此時林珍的眼神寒光凜凜。

回到家裏，小禾打開音響，淡淡的樂聲傳來：

“輕輕的我将離開你，請将眼角的淚拭去。。。。。你問我何時歸故裏，我也輕聲的問自己。”

她看着空蕩蕩的屋子，發現想念一個人的時候，連這個只能放下兩張小床的房間都覺得大的心慌。

來到廣州的兩個多月裏，她都忙來忙去和甄偉打電話的時間很少，尤其最近一個月來，基本一周才打一次電話，每次也就是說幾句。

“才回家？”甄偉在電話裏問她。

“公司聚會。”小禾說。“我很想見你。”她剛說完就後悔了。說這種話只不過是讓甄偉徒增苦惱而已。

甄偉在電話另一邊微笑，“我國慶可能會請兩天假過去看你。”

“那你可一定要來啊！”小禾頓時覺得眼前一片燦爛。她像個小孩兒似的和甄偉嘀嘀咕咕的說到廣州各種好玩的去處，也是她剛帶着麗莎走過的地方。

“我帶你去吃海鮮。”

“用這個誘惑我？太不了解我了吧。只要你在那裏，這個原因就足夠了。”甄偉說。

小禾戀戀不舍的放下電話。

“男朋友要來看你了。”阿姨問。小禾點點頭。阿姨臉上笑靥如花。看來愛情讓觀望的路人都沐浴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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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周平淡度過，周五的時候小禾正寫着郵件，忽然聽到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闖進來3個女人，為首的珠光寶氣，氣勢洶洶。小禾看着她們是沖着她過來的，她自認沒傷害過這幾個人，腰杆挺直的迎上去。但她們經過她的辦公桌，沒有停留一刻，直接沖到後面林珍的座位。

兩個女人拉着林珍。林珍本來就嬌小，自然無法動彈。珠寶女一陣扇巴掌，歇斯底裏的用白話罵她。小禾聽懂幾個詞，大致是賤人，搶我老公。辦公室裏的年輕男男女女都跑來看熱鬧。

林珍沖了出去，另外兩人跟了出去。

小禾腦中忽然想起上周在喬至風家吃飯，林珍不停的對喬至風擠眉弄眼，讓他送她回家。

那眼前這位一定是喬太太了。

喬太還沒作罷，她走到小禾的辦公桌旁，用普通話對着一屋子的女人說：“我相信你們也是知道分寸的。誰敢靠近喬至風，都是一樣下場。”

林珍再沒回來過。

因為他老婆發威，喬至風在辦公室低調些，小禾也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