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提問

甄偉坐在古老的政法學院辦公室裏，他剛開過窗子透透氣，屋子裏有淡淡的葉子味道。斑斓的陽光穿過窗子，照在他的桌前的作業本上。

這幾個月他做的最多的助教本分，幫着系主任劉琦批作業。

劉琦是政法學院的傳奇人物。15歲讀大學，23歲博士畢業。讀書過目不忘，論文每篇都是精品。他本人是第一批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人之一。

劉琦是師大政法學院歷屆學生公認的最好的老師，所以系裏的基礎課都由他來教。甄偉自然也是他的學生，他能留校主要是劉琦做的決定。

甄偉字寫得漂亮，作業批的詳細，劉琦對他的工作一直滿意。

劉琦有兩樣愛好，一書二酒。他偶爾也叫上系裏幾個老同事去家裏喝酒，這次也叫上近飛。

劉琦家客廳除了窗子外，三面牆都是書架，廳裏沒有電視，只有一臺電腦。

酒桌上劉琦也是獨孤求敗，半斤白酒下肚腸，臉色不變。

“劉哥。怎麽不見嫂子？” 教國際政治的張老師問道。

“她說今晚要組織文化沙龍。”劉琦無奈的笑笑。

劉琦的妻子和他一樣傳奇。她讀書成瘾，學術成就在女性研究，剛和電視臺合作拍了一步關于女人生産的紀錄片。

他們唯一的兒子清華本科畢業，現在斯坦福學計算機科學。

劉琦家3口人各忙各的，且行且快樂。

“我看不到自己的兒子，自己的媳婦忙的就晚上見一面。 ”劉琦說。

“劉哥，你兒子出國是國寶輸出，是你的罪過 。”張老師說。

“他将來會回來的。他這棵苗要想長成大樹就得知道自己的土壤在哪裏。”劉琦拿起杯子一幹而盡。“甄偉。你怎麽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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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偉的酒量還不如小禾，但不想掃興，就喝下半杯。

“劉哥眼光好，留下甄偉。”老張說。

“你錯了。”劉琦笑笑。“沒有誰留下誰這回事。人都是往前走的。只要甄偉還在師大，我們就珍惜這份緣分。”劉琦知道甄偉還有考研的打算，前方有變數。

“我其實也不知道明天會怎麽樣。”甄偉喝了點兒酒，說句心裏話。

劉琦放下酒杯。“我想起我的一個同學，我們每年春節都會小聚。他上學時思維特別活躍。大學畢業後留校，後來做到市委的團委主席。再後來他成了第一批下海的人，開了個小家具廠。我們都覺得他的選擇不可思議。當初他的小廠差點兒破産，他過年和我在酒桌上哭的一趟糊塗。我沒錢幫他，只能幫他的妻子找了一個暫時在圖書館工作的機會。他咬着牙到處跑市場，後來香港的一家新開張的酒樓訂了一批餐桌椅。”

劉琦指着自己的實木餐桌：“他硬是送了我一套。就是這批貨讓他活了過來，現在順德開廠，辦公室在廣州。以後你看小禾也可以順便看看他。“

“有機會一定拜訪。”甄偉說

門鎖打開，劉琦的妻子回來了。她已有白發，可臉上的表情都是年輕人的興奮和沖勁。

大家和劉妻打了招呼，聊了一會兒便告辭了。

甄偉在路上想起劉琦夫婦。他無法想象自己成為像劉琦一樣有成就的學者，而小禾和劉琦妻子的生活軌跡也大相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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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琦不舒服，要請一周病假，由甄偉代課。

甄偉比眼前的新生也就大幾歲，可有過4年實驗課經歷的他在講臺前很快進入狀态。他沒有劉琦的資歷，但新鮮師者的風範很快收獲了學生的注意力。

第一堂課他講的是政府職能。“社會産品分為公共産品和私人産品，而公共消費的這部分包含國防，軍事，外交等，這些公共財産如果在由私人部分通過市場提供就不可避免地出現“免費搭車者”，那些享受公共消費卻不願為其付出的人們，這就應驗了休谟的“公共的悲劇”。處理這類市場機制難以調節的難題，便是政府職能重要的一部分。“

甄偉靜靜的深呼吸，這第一堂課還算不功不過。

距離下課還有幾分鐘時間，他問：“大家還有什麽問題？”

一個女孩兒舉起手。

甄偉示意讓她發言。

“老師，什麽問題都可以麽？”

“合理就可以。”

“老師，你有女朋友麽？”

大家都笑了起來。一個男孩兒起哄的說：“有沒有都沒你的戲。你惦記什麽？”

女孩兒毫不示弱，“我願意問，你管的着麽？”

甄偉無奈的笑道：“這個問題好像和政治無關。”

“但是大家很關心。”這個女孩兒執着的問。

女生們一陣竊笑。

“有。” 甄偉點頭。

一個臉上寫滿執着和迷茫的矛盾心情的男孩兒接着這個話題問到：“王老師，你的女朋友也在東城麽？你會一直在這所學校工作麽？”這男孩兒恐怕牽挂一位遠方的女孩兒。

甄偉很想承認他和他們一樣，前方究竟在何處是一直盤旋在他心中的疑問。但作為老師，他需要的不僅是誠實，還有寬容和堅強。

“我女朋友不在東城，我們都面對着變化，我并不知道下一步在那裏，但我們會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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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系新來了一位輔導員張可心。人如其名，白淨可人，話語溫柔，立即成了辦公室男女喜愛的“無害妹妹”。

她見到甄偉的第一眼，眼前看到的不再是這個古舊的教研室，而是她作為女人的終極夢想-藍天下她和甄偉親親我我。

這不是甄偉第一次看到這種眼神，也很清楚眼神背後的意思。

但他從來不鼓勵來自女性的關注，他很幸運從他爸那裏學到這份淡然。他爸爸一生潇灑，一生孤獨，向來珍惜自己的羽毛，從來沒在感情上有多餘牽扯。甄偉除了繼承爸爸的自知和自制，此刻也确實心有所屬。

但張可心已經無法抑制的含情脈脈的看着甄偉，全然看不住他心中想法。

“甄偉，你可以帶我熟悉一下政法學院的環境麽？”

其實政法學院就兩棟樓，繞一圈就明白了。但畢竟是新同事的要求，甄偉也不好拒絕。

碩大的校園，樹木參天。

張可心看着腳下的一寸寸土地，想象着甄偉的身影。“我可以想象你大學在這條路上走過4年的樣子。”

她擡頭看着他如此真切，她的夢想也如此清晰，不禁輕輕的靠近甄偉，希望這個夢境更加真實。

甄偉輕輕拉遠距離。

他看過不少女孩兒的暗送秋波。他高中時收到女孩兒給他的情書，還問過他爸怎麽辦。

“別人怎麽做是別人的事，你把握好就行。”他爸說。

甄偉漸漸長大，女性對他的關注越來越多，從一般的好感到現在張可心的濃情蜜意。

對于異性的關注，甄偉早就學會了四兩撥千斤。第一招，能躲則躲；躲不掉，則視而不見；如果實在無法冷卻對方的熱情，他會遠離。

但張可心是同事，還要在一起工作。他躲不掉，只能對她的情愫冷處理。

他們走在回廊中，剛下過一陣秋雨，甄偉看到地上的落葉想到小禾。

“你在想什麽”張可心溫柔的問道。

甄偉回過神來，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但給她說起旁邊的教室：

“這是第一教室，劉老師上大課的時候，經常爆滿。”

“我能想象你上課的樣子。”張可心說。她找了個位置坐下，挺直背，下巴傾側，臉型呈現一個光滑美麗的弧度，她知道自己這樣子迷人，輕輕拍着旁邊的座位，示意甄偉坐下來。

甄偉繞到黑板前，看着前方的教室，

“這位同學你覺得政法學院看的怎麽樣？”

“意外驚喜。”張可心一語雙關的看着甄偉，一副小女孩兒的崇拜。

甄偉向遠處看去，讓她的熱情在這個巨大的教室散去。

甄偉周一到周五都住在學校的宿舍裏，周六晚上回到家剛洗過澡，正在擦頭發，霍琳走進他卧室。

“這周怎麽樣？”她問。

“還和以前一樣。”

“你們是不是來了個女孩兒張可心？”

“嗯。”甄偉不想搭話。但他心裏琢磨着霍琳怎麽知道張可心的事。

“她媽媽認識你王姨。“霍琳說。王姨是霍琳的發小兒，兩人從小到大互相攀比，比爸爸，比丈夫，比兒子，但還總愛湊在一起懷舊。

“張可心的爸爸是省委副書記，媽媽是醫大教授。你王姨說張可心人漂亮又聰明，家教特別好。”

甄偉沉默。但他瞬間理解霍琳話裏傳遞的大量信息。張可心家世強悍→她和家人提到他→她家人對他做了簡單背景調查→通過王姨聯系到霍琳→張可心成功引起霍琳注意。

他完全清楚張可心是霍琳喜歡的類型。

“媽，我累了。”

“那你先休息吧。”霍琳略微失望的走出去。

甄偉下了決心，對于張可心，他不會有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