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僞豪宅

甄偉回到廣州沒有半天閑暇，直接沖進廣交會。

廣交會的神奇之處是讓人知道購買能力的局限不僅是銀子多少，還有想象力。碩大的流花會館裏，從螺絲到拖拉機，從牙線到手術臺，從俗氣的情趣雕塑到別致的根雕，萬物應有盡有。

甄偉坐鎮頂峰家具的展位。

人的付出很多時候不會馬上兌現，但在以後的人生中會以其他形式得到回報。甄偉練就的英語童子功沒讓他出國，但他純正熟練的口語讓他在廣交會這種場合如魚得水。再加上他剛實地學習搜集過大量家具信息，他俨然已是半個家具行家。

頂峰的展位在家具展區炙手可熱，基本所有的家具采購商都和甄偉談過，都索要了頂峰詳細的産品信息。

張旭東帶着妻子來到展區，看到其他展位稀稀落落，再看到“頂峰”被圍成幾圈的架勢，見慣風浪的他也覺得不可思議。

張妻看到自己展臺人氣旺，興奮的說：“今年我們家具這麽受歡迎。”

“家具都一樣，人不一樣。”張旭東說：“劉哥說的沒錯。甄偉是真人才。”

他長舒一口氣，對妻子說：“看采購商問詢的架勢，我預計今年要忙。但如果我和甄偉能把這一年扛過來，頂峰會有質變的發展。”

“你想的太多了。”妻子說。

張旭東望着甄偉，說道：“我要是沒有這點兒眼力和遠見，頂峰也活不不到今天，早被猛虎長蛇吃的骨頭不剩。我熬到現在，終于等到現在這個機會。我在後面備戰，甄偉沖鋒。“

他說着往外走去。

“你急着走幹什麽？”張妻說。

“招工。”張旭東氣定神閑的闊步而出。

——————————————————————————

家具展的另一邊，就是小禾的世界。甄偉有多辛苦，小禾也有多努力。她的展位上也聚集大批人馬，這會兒人流漸少，她能喘口氣。助手小姜剛去洗手間，

Advertisement

她背對展臺，蹲下拿新一批宣傳冊。

“Excuse me.”有人在她背後叫她。

她心想是個美國人，下意識的回複：“Just a second.”

她起身一看是甄偉拿着一份盒飯，放在她桌邊。

“要是不拿到你身邊。你是不會吃的。”甄偉說。

“你吃過了麽？”

“當然吃過了。”

她打開盒飯，喂了甄偉一口。“還騙我，這是你的飯吧。就這麽十幾分鐘休息的時間，還跑過來。”

“搶生意就是這兩天。時光如金。” 甄偉笑笑。

兩人還在分着一份盒飯，新一批采購商來了。小禾放下飯盒。

“別太累了。”甄偉囑咐她，轉身離去。

小禾看着他的背影，周圍熙熙攘攘的歐美，日韓和非洲人中，他的背影最生動。

之前和頂峰聯絡的美國家具商大衛也來參加這次廣交會，當他看到甄偉帶領的頂峰大受歡迎的時候，更堅定合作意向。

大衛公司的銷售網絡遍及美國東部和中西部。對于這位重量級客戶，甄偉除了聯絡業務，晚上也要陪吃陪酒。

甄偉最無法忍受的食物是各種野味，但大衛點名要去番禺的一家著名野味餐館。

甄偉走進飯店才知道吃飯可以如此驚心動魄。走廊裏的小籠子裏關着穿山甲，貓，果子貍，孔雀，還有他認不出來的各種動物。他只感到一陣陣心寒，但也忍着坐了下來。

大衛坐在甄偉身邊，碩大的身軀和一雙溜溜轉的眼睛，表情好奇生猛。美國人一般不吃野味，連心肝肺內髒都不碰，大衛顯然是異類。

很快，一盤蛇肉端上來了。大衛吃的開心。甄偉嘗了一口，不難吃，但聽到身後“滋滋”的聲音。他回頭看到人正在鐵板燒烤一只蛇，頓時覺得自己手上的蛇肉無法下咽。

大衛表示蛇肉好吃，老板特別出來推薦“燒烤孔雀”。

大衛也許是吃飽了，或者還保有一絲良心，婉拒了老板的好意。

甄偉的同事小李是廣東本地人，一直沉默。并不是每個廣東人都欣賞野味。如果是古代，食物不足，為了活着什麽都要吃，不吃是傻蛋是矯情。

但現在有充足的食物選擇，為什麽還要重複這樣的原始行為？

甄偉晚上回家，迅速沖澡洗漱想把身上的那股焦味兒沖下去。可坐下來覺得那股味兒從胃裏向外散發，他又去刷了一遍牙。

小禾回家時帶回兩個柚子。他把柚子皮放在床邊，希望幫他驅散那股味道。晚上小禾睡下，可他睡不着，想起那些關在籠子的動物，随時随地都可能被宰殺掉，生死全憑着客人的一時興致和食欲。

———————————————————————————

大衛對甄偉信任有加，安排他到美國來做市場調查。

甄偉匆匆的下了飛機。這是第二次甄偉來到美國，15歲那年夏令營來過一次紐約，也只是一走一過。

這次大衛和他一起走了幾個城市，紐約，新澤西，康州的格林威治，芝加哥及周邊郊區，他除了讓甄偉去他的店裏看，還安排各地的地産經紀看了很多在建和在賣的房子們。

康州的格林威治極其富有，大衛讓甄偉見識那些巨宅裏擺放的做工精良的家具，然後帶着甄偉看了很多新澤西，芝加哥周圍郊區的房子。甄偉這才知道一個神奇的存在-僞豪宅（Mcmansion）.

大衛的目的明确，他要推出一大批為東部和中西部這類“僞豪宅”設計的家具。

從80年代開始，美國房地産商在郊區蓋了大批“僞豪宅”，徹底滿足炫富的心理。

這種房子從300平米起，上千平的也不在少數。

買家中有的是抱着“房子多大就多成功“的心态，想讓親戚朋友豔羨自己有個超大房和成功人生；也有的是在房價看漲的情況下，趕快買個大房子做投資，在下一個接盤俠那裏賺個幾倍。

大衛帶甄偉來看了他老家新澤西一間1000多平米的”僞豪宅“。這房子所在的院子本就不大，現在全被房子占完，好像巨人穿了一雙小鞋，不協調的可笑。

甄偉走進前廳，一盞玻璃“水晶燈”正肆意的閃爍，兩側的巨大樓梯如蝴蝶展翅，整個前廳的作用就是為了震撼客人。

但再一細看，甄偉無法忽視眼前所有建築元素的胡亂堆砌，樓梯的弧度僵硬，亂用羅馬柱，浮誇的吊頂。

他看向窗外，這周圍都是類似的房子。甄偉覺得心中像是被堵住一樣，他忽然想起廣州小巷裏外來打工者住在一個個窄小肮髒的床鋪上，生産着衣服，建築材料，賣到富庶的國外。眼前這處“僞豪宅”對資源的浪費更顯得觸目驚心。

大衛像是一個小胖鼠爬上樓梯，興奮的向下看着甄偉。

“這就是傳說中的”僞豪宅”，是不是很蠢？”他的表情興奮無比。

“很大。大到我能聽到你的回聲。”甄偉說。

大衛蹦蹦跳跳走下來，“所以房主們要放巨大的家具把這個大傻房子填滿。”

他指着前廳的一面牆旁的櫃子。“我們也要做這櫃子。2.3米高，3-4米寬。”大衛對距離的掌握準确的像是一把激光尺測量。

甄偉拍下櫃子，做了尺寸記錄。

走到餐廳時，大衛眼睛放光，“餐桌5米，餐櫃3米半長。”

“看看這個大家夥。”大衛指着娛樂中心櫃子，中間的電視機像座小山。這笨拙的龐然大物在這間房裏莫名其妙的和諧。

“2.3米高，5米長的。”大衛報着數。“前兩天還有個客戶和我要一樣的設計。”

甄偉在這間屋子裏拍了很多照片。

他出門時，一個小花栗鼠在行車道抱着個小堅果啃着，賊溜溜的它給這淩亂的院裏院外帶來唯一的生氣。

甄偉把大衛給他的樣本冊和照片收好。離開美國之前，甄偉開車路過一些中産住宅區，大多是100多平米的老房子，平房或二層小樓，樸素簡單。

他也去了針對這些家庭的家具店，相對國內家具尺寸偏大，但不像“僞豪宅”那般離譜。

回到廣州，甄偉迅速把大衛要訂貨的樣本照片給鄭師傅講解，也拿出“僞豪宅”的照片給他看，“這是和家具配套的房子。”

“這房子真是亂來，也只能用這樣的家具。”鄭師傅皺着眉，淡淡的說。“不過我們都能做。“

市場比行家有決定權。

張旭東的判斷極其準确。大衛接到樣品貨後，很快大批量訂貨，多用橡木和櫻木。再加上其他經銷商也紛紛訂貨，以頂峰之前的産量根本跟不上生産進度。

張旭東動用所有資源，迅速将工人擴招一倍，剛完成大衛的第一批訂貨，第二批和第三批訂單很快來了。

甄偉的工資漲了兩倍，他馬上投入到秋季廣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