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線索
當天晚上,蒼玄到夜總會喝了至少三桶酒,招來三十多個少爺小姐,結果呢,一個勁喝悶酒,最後什麽也沒幹成,還是被人擡回去的。他混混沌沌地躺在床上,想着司晨那提防的眼神,翻起身來跑到衛生間狂吐,扒着水池看鏡子裏的自己。
“蒼,蒼玄,”他含混地說,“你他媽,不是挺牛逼嗎?這是幹,幹什麽呢?操……”
他想說傻逼,沒說完就倒在地上了,以至于沒有聽到自己的手機響了好久。
另一邊,司晨也躺在床上,挂了電話。
他認識蒼玄幾百年,沒見過他真的傷害過哪個無辜的人,倒是真的把他從生死之間救出來過好幾次。這回雖然咬了白皓月一口,但那是在喝醉的情況下,而且應該也沒真想把人怎麽樣。雖然如果妖協和睚眦幹起來,恐怕蒼玄會選擇幫睚眦,但如果不讓他撞上,應該也沒那麽多事。司晨覺得自己今天把蒼玄搞得跟敵人一樣,稍微有一點過分。
他真不想承認自己在為蒼玄找借口。
現在蒼玄不接電話,不知道是在哪喝酒,還是在哪個小妖精床上,司晨越想越不痛快,翻來覆去好久才睡着。
然後就又夢見了鳳凰。
鳳凰用淚水洗去了他的傷痛,轉身化為金鳳,向天際翺翔,如同漫漫黑夜中璀璨的流火。司晨就那樣呆呆地看着他遠去的身影,忽然見到一點金光從空中飄飄搖搖,緩緩落下。他伸出手——當時還是翅膀——接住,攥緊,張開。
那是一片金色的羽毛。
鳳凰羽毛。
仿佛最上好的金箔,由頂級的工匠一刀一刻,經歷漫長的歲月,付出無盡的心血塑造而成,絲絲縷縷,每一根脈絡都精致美麗得動人心魄。
黑暗中,司晨睜開眼睛,覺得身體發熱,有些睡不着,便起身到浴室去。打開燈,對着鏡子轉過身。
金光從他背後隐隐閃現,漸漸一筆一劃地勾出了一片巨大的金色羽毛,那片羽毛如同斜着貫穿他後背的紋身,順着脊椎的凹陷,延伸到看不見的地方。
當年鳳凰離開時,那片羽毛在司晨手中閃現不久,就化為金色的煙塵,四散而去。然而,當司晨修出人身後,偶爾就會在某個夜晚醒來,發現那羽毛出現在自己的背後,閃閃發光,散發出令人毛孔舒張的溫度。
每次這片羽毛出現,他都會變強一點,同時,也會遇到大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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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那金色的羽毛比以前每一次都要更絢爛,更華美,就仿佛被補全了一樣,呈現出醉人心神的光彩。
這讓司晨不禁想起睚眦和那個小姑娘,陷入深深的擔憂。
他快天亮才重新睡着,感覺還沒多久,就被敖厲一個電話吵起來。
“小晨,蒼玄現在在你身邊嗎?”
司晨迷迷糊糊地反應了一會:“敖大哥你是我親哥,我和蒼玄真沒睡過,我……”他爬起身來,按了按因為熬夜有些悶疼的腦袋,語氣帶着一絲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失落,“昨天下午就把他氣跑了。”
“哦。”敖厲一個大老粗,自然聽不出來失落不失落,在那邊點點頭,“我也這麽覺得,你們倆,要麽是你氣死他,要麽是他氣死你,除非哪天真氣瘋了,不然應該再來幾百年也滾不到一起去。”
司晨:“……”
司晨:“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是這樣,省裏的鐘處過來跟睚眦這個案子了,哦,對了,他都不知道蒼玄說那些情況,”敖厲疑惑道,“你家蒼玄究竟多大歲數了?鐘處可是唐初的人。”
“不知道,”司晨想起蒼玄說他生活的那個年代,神明還經常打架,随口說,“應該是公元前生的吧。”
敖厲捏着下巴:“哦……那體力可真好,老當益壯。”
司晨臉都快黑了。
“壯什麽!”司晨已經沒了睡意,“大早晨的找我幹嘛?”
“啊,對了,這不是鐘處過來了嗎,發現有個魔,從咱們這出發,沿着秦嶺吃了兩個人,然後在終南山砸了一個坑,把山上全真教的人全驚動了,現在吵着嚷着要去伏魔。正好咱們鐘處也是終南山出身,一下就火了,追着那個魔就沒影了,金副處就讓我把你找過來,你被咬過應該還殘留着魔息,對比對比,看看是不是一個魔,研究一下伏魔對策。”
司晨覺得頭更疼了:“你們在哪呢?”
“哎,我看看,嗯,你先來終南山景區吧,買個門票進來啊,咱們這跟人類不是一個系統,你能飛就算了,飛不進來實在沒法報銷。”
司晨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心想他還能奢望報銷?妖協這些傻逼吃喝穿玩全都用他的,他找誰報銷?
蒼玄還是沒回電話,他想再打一個過去,又怕被蒼玄發現什麽端倪,只能忍住。後來開車時,蒼玄來了幾個電話,他就不太想接了。因此,司晨自然不知道蒼玄中午醒過來,看見未接來電就飛到他家,知道他不在,早已拿出龜甲算出司晨在往哪去,就在他頭頂上飛。
終南山地形艱險,越是這種地形,風景就越秀麗。
出事的地方在荒無人煙的景區深處,因此才沒有給人類社會造成太大的動靜。司晨好不容易披荊斬棘進去,就看見敖厲愁眉苦臉地抽着煙往裏面看。司晨走過去掐了他的煙:“山林防火,你還能不能行?”
敖厲擡頭紋都變深了,悶悶道:“着了就吐口水呗,我之前是沒看見破壞成這樣,這麽漂亮的地方,哎,怪不得鐘處氣得都不帶人就追。都這樣了,還怕燒麽。”
司晨啧了一聲,邁過地上的碎石頭和整棵倒下的樹木,心想這是兩個史前大怪獸打架麽,怎麽山都快崩了一樣。剛擡頭看見不遠處山上的一個大洞,心跳就不正常地悸動了幾下。
他一下止住腳步,捂着心髒,感覺到背後的鳳凰羽毛比任何時候都要熾熱。
他好像有預感會看到什麽,這怎麽回事?
幾個妖協的工作人員在四處勘察,司晨報上姓名,問他們情況,這時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出山洞,看見司晨就走過來,伸出手:“司書記?鄙人薩哈壬,S省妖協副處,您跟我來查一下魔息。”
薩哈壬嗓音低沉,很有男性魅力,神态嚴肅專業,說話簡練,沒有一點客套。司晨跟他握了握手,感覺到一手老繭。
整個隊伍裏只有這個男人穿得最專業,一身武警一樣的裝備,整個人氣質像個雇傭兵,面容濃重英俊,好像有中東那邊的混血,跟阿拉伯帥破蒼穹的王子有幾分神似。古銅色皮膚,下颌的弧度冷硬沉默,仿佛給他一柄槍就能扔到中東戰場上去沖鋒陷陣。
司晨不禁琢磨,薩哈壬,這是哪個少數民族的名字?敖厲不是說他們副處姓金嗎?
查完魔息,薩哈壬回頭看了一眼山洞,或者說山中的坑。那明顯不是自然形成的,感覺就像一噸T-NT從內部炸出來的。他表情有些深沉,對司晨說:“跟其中一個魔息反應相同,您說一下昨天跟對方戰鬥的詳情。”
司晨大概把睚眦和神落的情況描述一遍,看到薩哈壬點點頭,心想他應該早就問過敖厲了,現在又問一遍,恐怕是怕敖厲中間昏過去過,記憶不全或者錯亂。
心思挺缜密。司晨想。
也許是身邊不靠譜的人太多,他自己一個人靠譜得太艱苦,司晨對這種人比較有好感。
“我進去看看。”他準備進洞。
“可能二次坍塌。”薩哈壬阻止他,“這是雙方戰鬥造成的破壞,一方是您知道的那個魔,恐怕還有一個人。另一方應該是本來住在這裏的,雖然已經炸毀,但是能看出有居住的痕跡。這一方力量非常強大,恐怕是神級。”
神級。司晨愣了一下。
神是與天地同壽的,不可思議的強大存在,普通小妖修成神基本沒可能,不僅如此,活幾千年也未必能見到一個。
他再次意識到睚眦就算死了一次也還是那麽厲害,能與神一戰。
這時,只見金光一閃,一個工作人員手裏拿着的袋子引起了司晨的注意,他大步走過去:“這是?”
那人瞥了薩哈壬一眼,似乎得到了準許,将透明塑料袋展示給司晨:“戰鬥遺留物,應該屬于其中一個人。”
司晨看着袋子中仿佛黃金碎片一樣的東西,整個人如遭雷擊。
這東西他太熟悉了。
那質感,花紋,脈絡,別人也許僅通過碎片認不出來,但他卻一眼就發現了這是什麽,因為這樣東西,他不僅見過,他自己身上就有。
那是鳳凰羽毛的殘片。
他一把搶過袋子,直愣愣地看着,反反複複确認。
他沒看錯,就是鳳凰羽毛的殘片,他日思夜想的鳳凰,時間至精美華貴的羽毛,不可能會錯。
鳳……凰?
天地間有幾只鳳凰?每只鳳凰都長得一樣嗎?這羽毛,會是他的……鳳凰的嗎?
一瞬間,司晨聲音都開始顫抖,緊緊抓住那個辦事員:“知,知道他們打完到哪裏去了嗎?裏面有血跡嗎?有人受傷嗎?沒有……沒有屍體吧。”
辦事員被他吓了一跳,趕緊說:“沒有沒有,我不知道他們去哪了,鐘處去追了,其他人都追不上。”
司晨放開他,感覺呼吸困難,窒息之後是不住的興奮,心跳如擂鼓,耳膜都開始充血。
鳳凰。
也許,鳳凰就在附近。
也許……
也許他能見到鳳凰。
他扯開領口,讓更多新鮮空氣湧進肺裏,好不容易搗過來氣,忽然覺得很不真實。
五百年的等待,也許就在自己不遠處。
這是真的嗎?
薩哈壬走過來,大手拍了一下他的背,似乎想給他順氣:“司書記?”
“哦,沒事,沒事。”司晨回答,卻禁不住想笑,趕緊拍拍自己的臉,但根本住不住。薩副處會不會覺得他是個神經病已經不重要了,他有可能見到鳳凰,光是這個想法,就能讓他忘記一切,只想沖着天空嚎幾嗓子。
鳳凰。
我的鳳凰。
他眼中充滿光彩。
那天下午,司晨非常有幹勁地投入到搜尋工作中,然而線索太少,仍然一無所獲。
晚上他們一行人住在了景區的賓館裏。窗外月光靜谧,樹影婆娑,司晨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他像是即将見到異地戀的女友的毛頭小夥,不,人類短暫淺薄的感情,如何與他相比。很多個夜晚,在霜白的月光下,在寂寞寒冷的風中,那短短一瞬間的相見,是他唯一用以取暖的珍寶。
我最親愛的,鳳凰。
有可能見到思念的人的想法,讓他滿足又幸福地躺在床上,對着天花板也忍不住傻笑。
忽然,一個黑影竄進窗子,還沒等司晨反應過來,就撐在他上空。
床墊深深陷了下去,司晨呆呆地看着黑暗中與自己距離不過咫尺的男人。
蒼玄深深看着他,眷戀地摸了摸他的臉,扳住他的下颌,吻住他的嘴唇。
作者有話要說:
司晨,一個大寫的純情處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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