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地府

司晨一下子從地上彈起來,看着被蒼玄按在地上的鳳凰,一時間失去了反應能力。

他們所在的是鬼門關的另一邊,兩邊是幾十米的高牆,只有進來的這塊地方還比較寬敞,像個小廣場,往前十幾米,高牆倏然收緊,只留下僅容一人通過的的青石小路,隐隐還能看到之前一隊亡靈的虛影。

很快,他們背後又是紅光一閃,白皓月從半空中出現,緩緩地落地,一臉回不過神的樣子,看到司晨大步走上來,又猛地停住。接着,他看到了渾身是血的蒼玄,不禁吃了一驚,後者正抓着鳳凰的脖子将人體起來,鳳凰随着他的手升起,虛虛地懸浮在半空中,頭發與衣衫輕柔地上下浮動,脖子上有一圈青色鎖鏈封印,延伸出細細的鎖鏈,連接在蒼玄的指尖。

不久,鐘馗,薩哈壬和孟婆也像白皓月一樣,出現在鬼門關這一端,看到早來的這四人,都是大吃一驚。蒼玄的樣子太過猙獰,以至于所有人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互相看着,動也不敢動。

終于,孟婆靠近薩哈壬,低聲道:“那兩個人是誰,為什麽下那麽狠的禁咒封印?”

薩哈壬的嗓音低沉醇厚:“被封印的是太古鳳凰神君。”

孟婆卻沒有那麽多精力欣賞他的好嗓子,冷面美女終于有了一絲詫異:“太古鳳凰乃是第一代神明,天地化物,那是什麽人,竟然能封印他?!”

僅在不久之前,鳳凰與蒼玄,睚眦二人的戰鬥還歷歷在目,然而蒼玄同司晨的關系似乎也很難斷定,至于身份更是……薩哈壬皺緊眉頭,搖搖頭,抿着薄唇沒有再多說。

“蒼玄。”司晨身上竟有一絲很難控制的顫栗,他努力保持鎮定,“你在做什麽?”

蒼玄看了他一會,并沒有出言諷刺,也沒有說什麽帶着怒意的話,更沒有發飙發狂的前兆,只是擡了擡連接着封印的那只手,平淡道:“他吸引血霧,召喚魔物攻擊我們,鳳凰神君并非無理害人的神明,這幾天時昏時醒,又是語言颠三倒四,行為怪異,想來是患了什麽病,腦袋不清楚,我封印他只是讓他陷入沉睡,避免再造成危險。”

“可……”司晨看着鳳凰緊閉的雙眼,想說什麽,卻不得不承認蒼玄說的有道理。

鳳凰好像頭腦真的不太清楚,剛才那一刻,他是真的想要襲擊蒼玄,襲擊自己。

幾步之外,鐘馗一直皺眉研究着事态,此時開口:“青衣小哥,你是在鬼門之中對鳳凰神君下的封印?”

蒼玄面無表情地看着鐘馗,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蒼玄不耐地用手指梳理了兩下頭發:“我不受鬼門走馬燈的束縛,而他在鬼門之中會變弱,這家夥想殺了我和司晨,我把他封印起來多大點事兒?又不是把人給殺了!”

“神君會變弱?”鐘馗吃驚道,“這怎麽可能,這道門是區分敵我之門,只有作亂的妖魔才會……”他猛地住嘴,震驚地盯着鳳凰。

“住嘴,別多想!”蒼玄冷冷看着他,指了指,“小心被治一個污蔑天神的罪,被雷劈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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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種警告對鐘馗是不起作用的,總有些人不畏強權,舍身取義,他又探究地看了鳳凰兩眼,總覺得不太可能,暫時壓下了心中的疑慮,卻無法打消。

蒼玄看他不說話了,往司晨這邊走,伸手想要摸一下他的頭發。一陣別扭讓司晨偏過頭去:“你為什麽不直接把他留在鬼門關?”說完自己也覺得沒道理,畢竟鳳凰想進來鬼門也攔不住,只能改口,“你想把他鎖到什麽時候?”

蒼玄來回看着司晨的眼睛,卻只在裏面看到了不信任,不覺心沉下去:“神君病了,等我找到能醫治他的人,自然就将他放開。”頓了頓,似乎壓抑着什麽,半晌才低聲說,“小晨,我都是為了你,相信我好嗎?”

司晨直直地看了他一會,想從他眼睛裏看出什麽來,只覺得蒼玄不像在說假話,況且鳳凰已經被封印,目前除蒼玄之外,別人都無能為力,也只能點點頭,拍了拍他的手臂:“我相信你,”過了一會,又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不要騙我。”

他盯着蒼玄的眼睛,如果其中有一絲一毫不對勁,他都能發覺,然而蒼玄只是眼中一亮,恢複了神采,似乎陰霾一掃而空,開心起來。

蒼玄渾身是血,司晨這一拍,粘了一手黏糊糊的液體,手拿開時還拉出了絲,頓時感覺很複雜。蒼玄高興了,就又想去碰司晨,意識到自己手上也是血,立即走遠了幾步,口中吐出一股水來,為了不濺到司晨身上,洗手時還一直偏着身子。

他那樣子實在是很有趣,一個将近一米九的大帥哥,大殺四方渾身血污,現在正在就着自己的一溜口水洗手。司晨禁不住暗笑了一聲,問道:“海水?”

蒼玄怔怔轉頭看他,茫然眨眨眼睛,很老實地點點頭。

司晨走過去,把手也伸到那股水下面,開始洗剛才從蒼玄身上沾上的血水。

蒼玄愣愣的,手呆呆地放在兩邊,看着司晨低頭清洗的樣子,想說什麽,吐水工作又不能停,等司晨洗完手,在旁邊甩,他才像扭上的水龍頭一樣,重獲語言能力,卻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只是傻傻地露出一個笑容,眼睛彎彎的,臉上居然有一個很甜的酒窩。

那樣子看起來非常純粹,甚至有些可愛。司晨看着他,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漫上來,然而很快壓下去。

有什麽東西,已經變了。

他頓時不想說話,轉過頭看着孟婆,孟婆會意,走上前帶路:“這條是黃泉路,走過去到幽冥血海邊坐擺渡船,已經浪費了一些時間,跟緊我。”說罷一甩銀色馬尾,向小路中走去。

黃泉路非常壓抑,一路上除了總想往司晨身邊湊的蒼玄,其餘人都默不作聲,只有孟婆在介紹地府的戰況。

“十天前,饕餮複生,沖破封印,複活了許多大魔,有同為四兇的梼杌,洪荒異獸夔牛,九嬰等,也有其他厲鬼惡妖。”

“群魔從幽冥血海深處進發,需要食物,盯上血海中央的地府大陸,我們防衛不及,損失了十分之一的亡魂。”

被妖魔吞噬,亡魂永世不得超生。孟婆想起那些妖魔如同巨鯨吸食蝦米一般,吸食地府中的亡魂,不禁緊緊閉了閉眼睛。

亡魂到了第十殿,即将走上浮生六道橋的時候,才會見到孟婆,喝下孟婆湯,忘盡前生事,遁入輪回。從親歷者內心而言,那些被吞噬的亡魂大部分記憶仍在,其實與普通人并沒有分別,看到他們被吞噬時的絕望和恐懼,非常令人揪心。

從天道角度而言,六道之中靈魂數量一定,極難新增,一次性損失這麽多,恐怕要幾千甚至上萬年的時間才能補上。

而從地府角度而言,妖魔以靈魂為食,天道以守護靈魂不被吞噬,以避免靈魂全部消失,妖魔主宰六道為己任,因而天道與魔道自從創世之始便征戰不休。

妖魔被就地鎮壓在六道之中,地府是天道派遣機構,有責任保護亡魂,鎮壓封印在幽冥血海中的妖魔。這次慘敗是工作上的極大失誤,按理說地府中大小官員都有罪,就連鎮守七大地獄的閻羅王均已經明确是待罪之身,且為大罪,孟婆因為沒有守衛責任,才勉強無罪。

孟婆長出了一口氣,驅散心中陰霾,繼續說:“妖魔一共發動了三次進攻,并且規模一直在擴大,許多與其他空間相連的結點被撞穿,造成妖魔大量進入其餘五道。人道,餓鬼道,畜生道損失較重,你們在鐘府的經歷也是這個原因。”

“十殿閻羅王無法掌控局面,昨天五方鬼帝出手,将妖魔殺死大半,為我們争取了幾天時間。然而斬殺的大多只是中低級妖魔,并且幽冥血海中的封印還在不斷被解開,不能有一點放松。在短暫停戰過程中,中央鬼帝要求召集全部力量對抗此次大規模妖魔作亂,因此把你們召喚來。”

“目前的情況是,地府已經組成了清剿隊,深入血海絞殺妖魔,重新封印,但還會有妖魔企圖攻入地府結界之內,留在地府的人員責任重大。”

“我們現在正要去第五殿,加入五殿閻羅王陛下麾下,五殿處于地府大陸邊緣,戰鬥非常慘烈,要做好心理準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嗎?”

衆人搖頭,而後孟婆也不再說話,隊伍陷入更深的沉默。

這時,前方透出亮光,一行人終于走出了黃泉道。地府上空倒也不是永遠陰雲滾滾,此刻的天色就與人界陰天相似。黃泉路外是一片極其開闊,無邊無際的海灘,血色的海水不斷拍打着海岸,除了顏色不同,與人界的沙灘也沒什麽區別,一行人不覺心情好了些。

海岸上每隔不遠就停着一艘小木船,船裏站着拿着竹竿的船夫,有的像是鬼伯,有的則長着魚頭,奇形怪狀,看起來像是變裝派對,非常滑稽。

孟婆指揮道:“兩人一艘船,挑最近的上。”

蒼玄跟在司晨後面,司晨朝鳳凰揚了揚下巴,有些無語:“等到了地方你怎麽安置他?”

“就地埋了。”蒼玄脫口而出,而後發覺怎麽把真話說出來了,立即用懶洋洋的笑容掩飾,“還能怎麽樣?找個上好的客房安置呗。”

司晨簡直沒話講,搖了搖頭,往前走要上船,見蒼玄要同他上一艘船,指着鳳凰:“你不是一個人,自己去找個船吧!”

“哦。”蒼玄立即垂頭耷拉眼,不情不願地往一邊走去。

司晨無奈地嘆了口氣,同一個船夫行禮,上了船還沒坐穩,就有另一個人登上來,一擡頭,只見白皓月面色沉靜地坐在了他的對面。

在他身後,薩哈壬正伸着手,好像本來希望白皓月跟他一條船。孟婆面無表情地走過來,一手勾住薩哈壬的脖子,然後又面無表情地走了。

司晨本來覺得挺有趣,還想八卦兩句,然而,一想起剛才在鬼門關外的事情全被白皓月看見了,頓時就有一種想下船的沖動,好不容易坐穩屁股,竟然有些尴尬起來。而顯然對方也無意先開口,以至于船劃出去好長一段距離,兩個人都各懷心事,誰也沒說話。

終于,司晨清了清嗓子,想緩解一下壓抑的氣氛,白皓月卻搶先開口。

“司晨,”他看過來,微微皺起眉頭,目光明亮而銳利,“蒼玄為什麽也在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只是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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