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表白
地獄是一片幽冥血海,其中魔物叢生,很久很久以前,天界才在其中最大的一塊陸地上建立起來地府。
普通的亡魂是一人一船,在到達三途河入口時,會因為生前的善惡區分,被不同速度的水流帶往三個方向,極善之魂直接送到第十殿去輪回,極惡之魂直接送到各大地獄去收監,善惡難辨的才發配第一殿和第二殿,在孽鏡臺前盡數一生善惡功過,再由判官們裁決。
然而,三途河入口在地府大陸上,血海之大,一時半會還到不了。此時,司晨和白皓月面對面坐在古樸而破舊的小船中,周圍大霧彌漫,甚至看不見其他船支,連站着劃船的船夫,都在雲霧之中時隐時現。
因而,白皓月和司晨兩個人就好像單獨在密閉空間中,面面相觑,雖然白皓月在這種情況下,依舊搖腰杆挺得筆直,整個人文雅而鎮靜,但司晨心虛,總覺得對方這個樣子像警察審犯人一樣,讓他很有壓力。
“蒼玄,蒼玄麽……”司晨顧左右而言他,“他一直跟着我,我又甩不掉,所以吧……”
這當然不是白皓月想要的答案,但他并沒有急躁。他雖然只是玉兔精,但因為身在月神望舒庇護的廣寒宮,從小吃穿用度等同于級別較高的天庭子弟,又因為從小性格就比較穩,因而很少有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
“這樣。”他點點頭,看不出明顯的情緒,“我是在你走後的一天醒來的,範太歲大概給我講了一下之後的事情,然後就接到了地府的诏令。”
他又盯着司晨,專注,甚至鋒利。
人有各種各樣的帥法,白皓月這種就是完全可以做模板的那種帥。身材,完美。氣質,完美。臉型,完美。三庭五眼,十分對稱,完美。濃眉如刀,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嘴角自然就帶有笑意,非常完美。最讨厭的是,連發際線都很完美,那個美人尖都不知道是怎麽自然形成的,能标準到都沒多一根少一根頭發。
被這樣的人這麽看,特別容易緊張。
司晨關鍵時刻雖然頂得住,但平時心理素質就不太好,尤其總回想着自己被蒼玄親完,一扭頭看見白皓月卧槽世界變化太快我跟不上的表情,就很尴尬,不用警察嚴刑逼供,自己就開始低頭認罪:“你剛才看到的……”
白皓月點頭,循循善誘。
“其實吧……其實,”司晨眼神飄忽,突然靈光一閃,頓時說話就像放炮一樣,“其實,就是蒼玄這個流氓他一直觊觎我的肉體,但是我又是一朵盛開的白蓮花,所以他就只能時不時舔兩口咬一下,我雖然感覺很惡心呢,但是又打不過他,惹不起又躲不起,俗話說,不能反抗的時候就享受吧,雖然我不怎麽享受,但是我想他很快也不會覺得享受,這個人一直好花好花的,等他失去興趣自然就去找下一塊肥肉了吧,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就在等待那一天!”
而後自認為非常滿意地猛點了點頭:“就是這樣!”
白皓月沉默半晌,竟然沒找到話說。
就算是妖協也管不了這事,蒼玄那個實力,他們誰能有辦法,只能寄希望于這人少發瘋。白皓月心裏雖然不好受,但苦于沒有對策,心中為自己的弱小而苦澀,只能皺着眉頭點了點頭:“這次地府之行非常艱險,有他在你也能安全一些。”他頓了頓,輕聲說,“只要你不是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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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不是絕對不是!”司晨連忙擺手,恨不能把腳也舉起來一起表達,看白皓月似乎不打算繼續問下去了,總算松了一口氣,試探着說,“蒼玄這個人雖然混蛋,但是好在不會欺人太甚,這個你不用擔心。只不過……”
司晨揚了揚眉頭,身子探過來:“你跟薩哈壬怎麽回事,表兄弟?物種都不一樣,而且怎麽感覺……”
好像很有什麽歷史啊。
他們這幫人相處久了,一幫大老爺們,開玩笑葷素不忌,對于敖厲這種萬年單身狗經常性打擊,對于司晨這種萬年老處男經常性嘲笑,對于白皓月這種萬年招蜂引蝶體質經常性八卦。司晨這下也放松了,便沒什麽顧忌。既然白皓月能問他蒼玄怎麽回事,他怎麽不能挖一挖白皓月和薩哈壬的小秘密呢。
白皓月眉頭微微蹙起來,好像回想起不太好的記憶,最終妥協了,嘆了口氣:“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他。”
司晨立即湊過去,笑眯眯地,準備聽八卦。
“你這人。”
白皓月失笑,抿了抿嘴唇,忽然坐到司晨那邊去。擺渡船本身就窄,一邊一個人尚有空餘,兩個大男人坐在一邊,就顯得非常擁擠。司晨被擠了個趔趄:“哎呦,幹嘛過來?”
白皓月一把攬住他的肩膀,把司晨的腦袋往自己這邊按了按,湊在他耳邊笑道:“跟你說小秘密。”
“艾瑪,你可真……”什麽小秘密,司晨也就腦子裏想想,白皓月居然有臉頂着這麽好的風度直說,他搖搖頭,狠狠拍了拍白皓月的大腿,“趕緊給爆個大料,不夠味我直接把你從船上扔下去。”
司晨跟人說話的時候喜歡注視對方的眼睛,一下子,兩個人離得極盡,互相都能看見對方眼裏自己的倒影,司晨不拘小節慣了,還在笑,白皓月卻覺得臉頰有點熱。
親他一下,他會說什麽呢?
不自覺地,白皓月又開始遐想。然而一想到剛才這人被蒼玄親了,感覺就像間接接吻一樣,而且還是三辟版的,頓時下不去口,忙搖了搖頭,開始追溯前塵。
“我認識薩哈壬的時候,已經是一百多年前了。”白皓月對跟司晨現在的姿勢非常滿意,下意識地用拇指摩挲着司晨肩頭的布料,“當時我還在廣寒宮的私塾,有一次去月桂苑,看到他跟吳剛一起在伐木。”
“我算是個少爺,以為他是個伐木工,一句話也沒說,沒把他當一回事。結果後來有一天,月宮大宴,我喝得半醉,沒喝夠,跟一群朋友去月桂苑偷吳剛釀的桂花酒,還沒挖出來,突然頭頂上一斧子砍下來,我一個年紀很小的弟弟頓時就開始哭,大家一看,胳膊上這麽大一個口子。”
他比了一個寬度。
“這件事可大可小。我們去偷酒縱然不對,但一個伐木工砍傷了小少爺,可就是大罪,我那一群朋友都不是好相與的人,想把他抓到嫦娥娘娘面前問罪。我不想生出事端,勸他賠禮道歉,再賠上兩壇好酒,大事化小,小時化了,誰知道這人竟然不從。”
“我當時脾氣遠沒有現在這麽穩,更何況喝了酒,當即也不跟這人講理了,就要扯着他去見娘娘,一拉一扯,就打起來了,我們五個人,居然打不過他一個!”
“這可就丢大人了,我們一群小子灰溜溜地被打跑,可是第二天醒酒,誰也不服,都說是因為醉了沒力氣才輸的,我攔也攔不住,只能跟着又去找他麻煩。當然,這次還是沒打過。”
“之後那幾個朋友和他頻頻約架,我根本勸不住,只能在邊上放風,兩邊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各有損失。誰知道有一回終于把他壓着打了,還把他那個小窩棚都給砸了,突然嫦娥娘娘經過,我沒來得及發現,就被娘娘抓了個正着。”
“當下嫦娥娘娘就說我們欺侮人,要罰我們幾個。雖然不會有什麽大罪,但到極寒之地面壁十年恐怕免不了,大家都哭天抹淚求饒。而我勸架勸不住,放風沒放好,估計是不僅要挨罰,還要被朋友怨,心情非常不好,看那家夥的眼神可能就有些怨怒。”
“誰知道,這時候這個活像個啞巴的家夥居然開口了,說我們只是切磋玩鬧,那窩棚是他力氣太大不小心碰倒的,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把我們幾個摘得幹幹淨淨。”
司晨點頭表示理解,不禁覺得自己果然沒看走眼,薩小哥從小就是個能扛事的靠譜漢子。他問:“後來你們就和平相處了?”
“當然了,”白皓月點點頭,神情暗淡下去,變得淡漠而平靜,“我們成了朋友,然後……可以說是自然而然……”
司晨一臉了解了解的表情。
“嗯,我們在一起也就幾個月,有一天別人不知道都去忙什麽了,我們就在他的小窩棚裏……”他做了個手勢,司晨更加用力點頭,明白明白,哥們雖然是小處男但都明白。
白皓月無語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然而那笑容又很快消失,他用手指梳了梳額前的短發,最終手指抵在發際上,抿了抿嘴,很平淡地接着說:“我們被發現了。”
司晨一愣,沒敢說話。
“事情很快傳出去,這個在月宮中是不允許的。我當然也知道,但我很清楚自己不會喜歡姑娘,況且當時還很年輕,總覺得扛一扛,就能扛過去了。”他看上去很平靜,似乎時間已經洗淨過去的痛苦,“我還一直護着他呢,畢竟我還算是個少爺。”
“只是我沒想到,他根本不是個伐木工。”
薩哈壬當然不會是個伐木工,他是三足金烏,正統的日神羲和的後裔,擁有金烏之力與至陽的血統。不僅如此,剛剛白皓月還叫他……表哥。
“就是那樣。”白皓月笑了笑,“我是月神後裔,他是日神後裔,到廣寒宮不過是受嫦娥娘娘之邀來修行的。日神羲和與月神望舒是姐妹,後代全部沾親帶故,論輩分,他是我的表哥。”
司晨不覺吞了口唾沫,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感覺。
“所以我們就分開了。”白皓月接着說,“我離開廣寒宮,完全不知道他的消息。後來我去過六道之中的許多地方,最終來到了人界,遇到了你。”
他笑着,顯得很溫和,讓人感覺非常舒服。
“真是……”司晨嘆了口氣,想給出兩句評價,卻評價不出來,總覺得這故事哪裏不對,奈何腦子不夠用,一時也想不出來,忽然記起來剛才二人的對話,“剛才聽他說,好像還一直在找你。其實吧,現在你們兩個天高皇帝遠,也不用管天庭那幫人,他好像還有那個意思,要是你也對他還有意思的話……”
“沒有。”白皓月打斷他,“我喜歡別人了。”
“啊?”司晨一愣,“別人,沒聽你說過啊?”這回換他攬住白皓月的肩膀,仍然笑眯眯地,“誰啊,我認識嗎?是哪家白富美是哪家高富帥啊,我們關系這麽好,說來聽聽我可以幫你參謀的呦。”
白皓月卻不說話,只是看着他。
他的眼神非常認真,仿佛壓抑着澎湃的感情,一個大帥哥這樣深情款款地盯着誰,任誰也得渾身發麻,司晨麻得像被螞蟻爬,忽然大驚失色,猛地往後一靠,指着他,手指不斷顫抖:“你你你你你你……你不會是……?!”
白皓月飛快地一把抓住司晨伸過來的手指,目光如炬:“我不會什麽?”
“你你你你你,一會是跟我八卦蒼玄消除我的防備,一會是跟我交代情史證明自己清白,你你你果然……”
司晨一拍船沿,反過來探身用目光逼迫白皓月,表情簡直像演繹推理時的福爾摩斯,像指着犯罪嫌疑人喊出經典臺詞的柯南!
“給我解釋了這麽多,還一副試探我态度的樣子,莫非,說不定,果然——你是喜歡上我家又白又嫩尖下颌大眼睛能吃能用身軟易推倒毒舌傲嬌萌的——範太歲了吧?!!”
司晨特別确定,越想越确定。
範太歲長得好看性子冷,這幾天卻對白皓月又是喂藥又是照顧,太歲那小子勤快起來是很勤快的,肉麻起來是很肉麻的,這種冰山忽然化為溫泉水,美人突然對我笑的感覺,司晨非常了解,認為白皓月一定是被這些所迷惑,所以來找身為範太歲監護人的他唠一唠感情問題的!
白皓月:“……”
白皓月終于明白了什麽叫感覺日了狗。
媽的,司晨果真就是個雞腦子,智商究竟有沒有六十,情商究竟是不是負數?!
喜歡上這麽一個主,他這輩子還能不能正正經經消消停停好好表個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司晨真·只有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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