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芳華

三個大殺器一起撞過來，神落拽着司晨往左躲，司晨拽着神落往右躲，就那麽兩秒鐘，倆人差點打了一架。最終僵持不下的結果是，兩個人瑟縮在一起，求神拜佛，希望他們仨不要直接砸到自己這裏來。

這個局面其實是很有意思的，本來是分成兩撥在打架，現在依然是兩撥，卻是所有人與鳳凰敵對。那三道光在即将撞上司晨二人的時候，終于拐了個彎，拖着火焰沖出去，把附近大片林木燒毀殆盡。

鳳凰企圖往司晨這邊來，蒼玄拼命攔着，一副死也不讓他再靠近一步的架勢，睚眦主要工作是幫蒼玄化解過于淩厲的攻擊，時不時還分神往神落那邊看一眼。

只見在金青兩道光紛紛暴增，戰鬥越發升級的時候，紅光掠過，落在司晨二人面前，沉穩地對神落說：“找地方去躲着。”

神落雖然力量大增，心智還是跟以前一樣，吓得哆哆嗦嗦，抓着司晨的衣角，嗫嚅道：“可，可是……”

司晨天生正義感爆棚，且不論睚眦還在幫蒼玄，看到一個小姑娘滿臉慘白，攥着自己的衣服像抓着救命的浮木，立即聖父心爆發，一把抱起神落，向睚眦點了點頭，準備跑到什麽角落裏貓着，然而睚眦還沒等看清楚他的動作，就被身後的金光撞翻，鳳凰在金光中向司晨伸出手：“小晨！”

這種情況下，司晨自然猶豫，愣了一下，金光就又被青，紅兩道光拍回去，彈到半空中，三人再次激戰起來。

其實，如果睚眦來得及看到司晨要幫神落的意圖，也許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

但如果終究是如果。

随着三人戰事不斷升級，周圍被燒得草木不生，方圓五百米內化為焦土，仿佛一個巨大的圓形露天競技場。

尤其是還有許多妖協成員不怕死地圍觀，一個兩個，要麽漂浮在不遠的空中，要麽幹脆落在焦土外那一圈樹木上。這一圈樹變成觀衆臺，圍着裏面的圓形場地，整個一個野外版的古羅馬鬥獸場。

鳳凰的金光一次暴漲，再次暴漲，三次暴漲……金光中仿佛滲出了血一樣，開始漸漸變紅。鳳凰的形象也不斷變得更加狂躁銳利，招招直指要害。不出一會，蒼玄和睚眦的速度就開始變慢，偶爾甚至能從光芒中看到二人的身影，無一不是遍體鱗傷，全靠硬撐。

司晨和神落本來應該有多遠躲多遠，但一來他倆跑到哪，那三人打到哪，二來兩人一個擔心蒼玄，一個擔心爹爹，都腳下生根，打的人浴血奮戰，看的人心也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突然，鳳凰刁鑽至極的一擊，直接招呼在蒼玄的要害，睚眦解救不及，蒼玄閃躲不過，生生挨了這一下，頓時噴出一口鮮血，整個身子在空中劃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線，如同炮彈一般直直墜落下來！

與此同時，鳳凰如一道閃電一般，轉瞬間劈到司晨面前，一把抓起他，如此激戰之後，竟然還能保持氣息平穩，語音和軟：“我們走。”

然而，一擡頭，蒼玄又擋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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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一座有鮮血瀑布飛流而下的大山，胸口的傷裂開了，額頭，眼睛，口鼻，腹腔，手臂，全在不要錢一樣的流血，青色的光卻不肯滅，從他渾身的傷口中綻放，如同熊熊燃燒的鬼火。

蒼玄面無表情，氣勢凜然，聲音嘶啞：“放開他。”

睚眦落在神落身邊，将她護在身後，目光複雜地看着蒼玄。

蒼玄比他認識的時候，變得強太多了。

曾經他也為別人戰鬥到如此程度，那是睚眦意欲弑神，為父所殺的時候。也是這樣一身血地攔在他身前，口中不斷說着：“應龍伯伯，應龍伯伯，我願代大哥受死，求求你放過他……”

但他沒能阻止得了。

不僅是他還不夠強，也因為那個人太強。

而現在，他還是如此，卻是擋在別人身前。

睚眦微微颔首，本就深邃的五官瞬間顯得更加晦暗。

司晨滿眼都是蒼玄身上的血，像是火山噴發流出的岩漿，令他眼熱，心疼，恐懼，身冷。

“蒼玄，你讓開。”他顫抖着說，覺得自己神經都要崩斷了，“我不會有事的，鳳凰神君又不會吃了我，我不會有事的。”

蒼玄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片刻，那是極深的一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麽，卻沒有力氣，說不出來，只是沉默着又看向鳳凰，眼中無一絲波瀾，寸步不移，分毫不讓。

他像守在關口的最後一個戰士。

像被熔岩燒黑，默然屹立的巨峰。

司晨覺得自己的牙齒快被咬碎了，渾身都在顫抖。

“蒼玄……”他還想勸，但知道再開口也沒有意義，低着頭沉默片刻，見鳳凰又要悍然出手，頓時吼道，“住手！”

鳳凰愣了一下，差點控制不住慣性，然而還是将将停手，疑惑道：“怎麽……？”

“你……”司晨看到鳳凰身上也有傷，雖然比蒼玄輕很多，但也見了血，好半天才艱難道，“你走”

鳳凰怔怔地看了他片刻，半晌，顯出一絲慌亂，像是沒聽懂一樣問道：“什麽？”

“我求你了。”司晨嗓子發幹，感覺時間再拖下去，蒼玄有多少血也要流幹了，眼神尖利起來，“你快走，我必須留在這裏，我求你了，自己走吧，行嗎？”

鳳凰如遭雷擊，眼眶立即紅了，抱着他的手也開始顫抖。

“為什麽？”他嗫嚅道，像是非常委屈，半晌，臉色漸漸沉下去，帶上一絲恣意妄為，“不可能！”

司晨心中為了蒼玄煩躁不安，頓時被他那一眼看得火氣上湧。

——馬勒戈壁，老子又不是朵花，你們他媽的打什麽打？頭破血流的有意思？都他媽神經病吧！

電光石火間，場上局勢鬥轉，蒼玄化為青光猛沖過來，睚眦放下神落，飛身過來掩護蒼玄，司晨手中金光大作，狠狠推開鳳凰，鳳凰對司晨根本沒有防備，沒想到司晨手掌如同有飓風推出，直接将他轟出去十幾米！

蒼玄立即攻上去，睚眦也化為紅光周旋，鳳凰腹背受敵，一時狼狽，然而只是穿越遠遠的距離看着司晨，眼中滿是不相信和難過。

司晨的神經被那種眼神猛地擊穿，他一出手就愣住了，根本沒想到自己一推竟然有這種效力，不禁茫然看向自己的雙手，卻看到一個五彩圖騰猛地出現又猛地消失，緊接着，他體內仿佛暴起某種力量，一股熱流席卷全身，令他毛孔頓開，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碎裂，又有什麽東西在膨脹，手上一時出現火球，一時卷起大風，不變的是始終金光四射，如同燃燒的太陽。

最近他的确時常感覺不大對勁，但都是極細微的改變，甚至不值得注意。可這顯然既不細也不微，究竟是怎麽……

然而，還不等他吃完驚，又聽頭頂一聲大吼，立即擡頭，頓時瞳孔驟縮——

鳳凰化為黃金利刃，直朝着蒼玄的喉嚨刺過去，蒼玄早已成為一個血人，連周身的青光都暗淡下來，顯然是避不過去，睚眦追在鳳凰身後，伸手想要阻止，卻根本追不上那恐怖的速度，只能越落越遠。

司晨只覺得渾身血液逆流，那股破土而出一般的力量猛然暴增，居然猛一踏地，就朝着三人的方向躍去，甚至根本沒意識到這一躍，他整個人竟然直接騰飛在空中，而且有直接飛到三人身邊去的趨勢。

在鳳凰的劍尖刺入蒼玄喉嚨的前一刻，在睚眦抽出腰間寶刀，想要飛過去刺入鳳凰後心的那一刻，睚眦的餘光中忽然看到一道金色中含着紅，紅中含着青白，白中又含着紫的光芒朝這個方向襲來，大驚之下，居然在其中看到了司晨的身影！

他如果再浸□□絡多一點，估計立即會吐槽，這是什麽亂七八糟五彩缤紛，充滿農業重金屬鄉村非主流氣息的光線？

但那一瞬間，他心思如電，猛然轉彎。

與此同時，轉彎的還有他飛刀的方向。

那是一柄古樸威嚴的寶刀，形狀如同龍牙，刀柄上有黃金龍頭紋樣，正是獸身睚眦劍柄吞口的造型，刀身上蜿蜒兩條龍紋浮雕，一側是金龍，一側竟是玄色魔龍，然而刀體上下正氣凜然，怎麽也不像已經成魔的睚眦會佩戴的。

在睚眦的魔力加持之下，寶刀劃破大風，直接九十度轉彎，向着司晨就直刺過來，一時間，竟然帶起魔光妖火，如同流星穿雲！

睚眦吼聲震天：“鳳凰！”

鳳凰猛地扭頭，只見司晨在半空中沖勢正猛，根本停不下來，與睚眦寶刀即将相撞，已然勢不可擋，那柄刀鳳凰雖然認不得，上面的魔力卻能辨析，那是睚眦傾渾身力量射出的一把刀，且不說直接刺入司晨身體會怎麽樣，恐怕就是撩到他一兩下，都能直接把人燒成一團灰！

蒼玄也立即看到，心中大驚，想要沖下去，然而體力不支，速度本身也比不過鳳凰，猛然被後者搶先，兩人化作一道金光一道青光，向着司晨那邊撲過去！

血色魔光，鋒利寶刀，那滅世的威力在司晨視野中迅速擴大，光芒燒得他雙目快要失明。他深知自己不可能躲得開，用最後一秒鐘看向遠方。

只見，鳳凰與蒼玄一前一後沖過來，睚眦在極遠的高空觀望，面容晦暗難辨，無數妖協成員散落在空中，也許有人去找了援軍，而留下的都自知幫不上忙，無人敢上前，遇到變故更是來不及反應。

風在耳邊呼嘯。

腳下虛浮無依。

司晨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是騰飛在空中。

他不是野雞，是家禽，此生注定無法翺翔藍空，在空中揮動翅膀，是他畢生的夢想。

而現在，在陸地上生活了五百年之後，已經不再對飛翔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的時候，他竟然，正在空中飛。

一瞬間，這個認知甚至讓他忘記了危險，忘記了恐懼，只感受到發梢穿過的風，感受到空氣中一種類似自由的味道。

我在飛。

憑借自己的力量，飛翔。

他這樣想着，突然感受到極大的滿足，竟然再也不想直視那能把人刺瞎，很快就要了解他的刀光，緩緩閉上眼睛。

讓我感受一下吧。

天空的美妙。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剎那間，時間的流速似乎一下變慢，慢到他以為自己落在了砂糖彙聚成的軟膩洪流之中。那種不真實的感覺在他周身流動，直到他聽到撲哧的一聲。

刀劍刺入肉體的聲音。

司晨陷在其中，本以為是自己走到末路，還微微慶幸，竟然一點也不疼，忽然感覺到一只手撐住他的肩膀。

那只手極其用力，本來手掌極熱，卻忽然縱使隔着衣料也能感覺到的疾速地冰冷下去。

司晨倏然心悸，猛地睜開眼睛。

刀子沒插-到他身體裏。

——因為有人幫他擋住了。

眼前的景象令他驚愕萬分，只見鳳凰發絲亂飛，鋪張成了烏黑亮澤的網，他秀美的面容一片雪白，額角布滿冷汗，嘴角猛然流出一道鮮血。

在他的胸口，是剛才刺眼的光茫。

燃燒着的寶刀從他胸前穿過，露出同魔獸尖牙一般的森白刀尖，他一只手推着司晨，免得司晨也撞上來，被刀尖所傷，一只手握着胸口的刀尖，那柄刀竟然還在向前推進，鮮血不斷從他的手中湧出來，不僅如此，他的兩只手都被燒焦，漆黑一片，炭黑與鮮紅，對比鮮明而懾人。

那對比就像，他雪白的衣襟被鮮血染紅了，而後被妖火燒黑。

他的眼中卻滿是欣慰。

“還好……你沒事，”鳳凰快速而蒼白地笑了一下，剎那芳華，“之前……你幫我擋了一刀，現在……還你了。”

那是他最後的笑容，一如五百年前寒夜裏的驚豔。

永不褪色，永不磨滅，永世長存。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鳳凰！！！！我美麗溫柔高貴儒雅的鳳凰！！！！！！嘤嘤嘤嘤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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