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凰辰

司晨渾身像是凝固了一樣，從思維，到血液，到四肢，全部進入了一種僵直的應激狀态。他甚至很難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或者說根本就不想理解，只是看着鳳凰越發暗淡的雙眼和越發霜白的嘴唇，渾身都得像篩子一樣。

“不……”他無意識地低聲說，“不行……”

背後，蒼玄看到這一幕，完全呆住，整個人懸在空中，如果不是還下意識有法力托着，可能直接就一頭栽下去。然而，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應，一道紅光飛速穿越他，向着鳳凰心口而去，像是要給他最後一擊！

——睚眦！

他竟然想趁虛而入，顯然是還沒放棄拿鳳凰體內的魔魂喂養神落的打算！

居然在這時候趁人之危，還是人嗎？！

一時間，司晨怒火中燒，所有不解，憤怒，恐懼，所有不願相信，不想思考，拒絕認知都化為燃燒的火，那火焰燒得他雙眼通紅，燒盡了他的理智，直燒到了他爆發的極限——

頓時，五色光芒以他為中心猛然暴增，剎那間光芒鋪天蓋地，變換的光線中，巨大的殺傷力從四面八方緩緩具現——火色的劍，冰白的矛，閃電的戟，黃金的弓箭，青色的利刃……一時間，浩大的攻擊一齊向睚眦發射出去，帶着毀天滅地，燃盡萬物的氣勢，仿佛要一燒幾萬裏！

睚眦一下子被那恐怖的光暴所吞噬，甚至周圍許多圍觀的妖協成員也被波及，如同山火中的鳥獸，紛紛拼命逃散！

司晨還覺得不夠，他的身體已經不再由意識掌控，而是被一種毀滅的欲望所支配。那是對于現實的不滿和哀痛，是無法直視的鮮血與雙眼……那樣燃燒的欲望很快燒盡他體內的全部力量，使得後繼無力，整個人不由得一滞後。

忽然，鳳凰按在司晨肩上的手猛地一震，司晨立即看過去，心跳幾乎是驟然停了一拍。

一雙紅如幽冥血海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

仿佛有血海狂波，萬裏紅瀾，司晨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竟然仿佛也在被不斷淹沒，被魔物撕扯。那樣的感覺令他猛地尋回了驚恐的感官反應，也一下尋回了理智。司晨按捺住本能中想要逃亡的沖動，艱難地開口道：“……鳳凰？”

然而，鳳凰只是麻木地用那雙變成了血紅色的眼睛盯着他。

不是之前那種一時閃過的紅，而是如同剛流出來的鮮血凝結了一般，晶瑩剔透，美輪美奂，卻又妖冶懾人，甚至動人到邪惡。

那是凝固的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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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鳳凰身上的那柄寶劍綻放出巨大的光束，一時刺得司晨睜不開眼睛，那光芒如同穿越無盡的洪流，如同騰龍一般化為幾道，一瞬間，龍頭向下，全數鑽進鳳凰體內，鳳凰不禁一聲慘叫，整個身子往前猛縮，一下子撲在了司晨身上。

一時間，司晨只覺得有什麽在那光芒中猛然蛻變，那改變之巨大，甚至令他不敢側過頭去看——

光芒中，鳳凰的長發一點點染上血紅，變成一種只會在光線下奪目的暗紅。

同時，之前出現在他側臉上的那朵彼岸花紋樣，再次一筆一劃地勾勒出來，最終一筆勾在他上挑的眼角，給他平添了一分極其勾人的妖冶。

他的嘴唇像是染上了彼岸花的汁液，由失血後的蒼白變得紅潤，像是剛剛吸食過鮮血。

他的背後有什麽猛然凸出，倏然長出四根粗壯的肉刺，穿破衣衫，猛地張開，倏然化為四支巨大的羽翼，全部是刺目的血色，還暗暗長出蜿蜒曲折的虎紋。

眼睜睜地看着四只巨大的翅膀在自己眼前綻放，司晨終于再也忍不下去，慢慢推開鳳凰，幾乎是戰戰兢兢地看向他的臉。

鳳凰似乎變高了，看他的角度變得更加俯視，面容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由高貴威嚴，變得妖異狂妄，由溫潤和善，變得狠厲兇殘，然而，那變化似乎猛然為什麽所阻礙，展開到了一定程度就忽然不再繼續。

這讓他的臉看上去有些奇妙，像是一朵花還沒有開放到最美麗的時刻，雖然也足夠颠倒衆生，卻始終讓人感覺他還可以更動人心魄。

這種感覺是恐怖的。

近距離看着這樣一個人，更是可怕的體驗。

此時，他高高立于空中，巨大的四翼遮天蔽日，暗紅的長發如染血的鞭子，妖冶的面容生出無限的光華，那光華流轉，竟比本身的鳳凰還要奪目，胸口一片血紅像有生命一般蔓延，仿佛要把整件白衣染成血色。

他看着司晨，表情有一種剛醒來時的惺忪，但很快皺起眉頭，刷地一下向後退去。

這一下快速移動，讓他胸口那柄已然失去光澤，化為破銅爛鐵的寶刀，無聲無息地從他胸口墜落，在掉落的過程中，化為許多塊碎片，化為細碎的鐵鏽，飄散在空中。

司晨整個人被籠罩在他巨大的陰影裏，仰頭看着他，茫然而不知所措。

那人明顯已經不是鳳凰，司晨恍惚中這樣意識到了，一邊的蒼玄也立即反應過來，他們都知道，鳳凰的一魂二魄恐怕已經完全壓抑不住體內的魔魂，或者那一魂二魄可能已經被吞噬了。

——魔魂複蘇了。

這個念頭出現在司晨和蒼玄心中，如同泰山壓頂，令二人變得艱難。

蒼玄已然不自覺地進入了戰鬥狀态，渾身肌肉緊繃，雙眼黑如深潭，咬牙道：“凰辰……”

只見那魔魂一甩頭發，像是沉睡許久後終于清醒的人，首先環視周圍，将飄在很遠的地方的妖協成員都一個不漏檢視一遍，像是在找尋什麽東西，然而結果卻是并沒有找到，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如同得到了什麽保證一樣，不再關注這個。

而後，他又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先是擡手檢查了一會自己手指修長，骨節鮮明，指甲尖利的雙手，又像是想到了是什麽，迅速勾起嘴角一笑。

——那真是傳說中的邪魅一笑，如果不是這種情況，司晨渾身都要被他笑得麻酥酥的，然而，此時只是覺得萬分詭異。

然而，緊接着，那魔魂又顯得脾氣暴躁地皺了皺眉頭，帶着一絲天生的慵懶，帶着十分後天培養的不滿，猛然看了過來，目光如劍，直指着着司晨的方向！

空中，幾十米的距離，妖豔狂放的一個魔物，淩厲如刀的一眼。

充滿了蔑視，提防，警惕，探究。

那是一種如同激光一樣的目光，對着司晨上下掃了一圈，好像把他的骨頭都看穿了一樣，最終露出一臉輕蔑和嫌惡，給出了一個評價：“渣滓。”

那人做着厭惡的表情，卻直刺人心，偏能顯露出一種極端張揚，極端豔麗的風情。他甚至不需要揮動翅膀，就能緩緩飄過來，距離司晨不到二十米的時候停了下來，遠遠地與他對峙。

那眼神，就像自己看的根本不是活物，而是在研究一顆石渣，或者昆蟲被分食的殘骸。

他表情一時帶有一絲渴望，一時帶有邪惡的戾氣，一時又好像十分複雜，難以辯析，一時充滿了惡心卻又隐含着好奇，他又望了望四周，像是在尋找什麽。最終，還是沒找到，只好繼續像是抓着什麽依靠一樣捂着胸口，那裏的傷已經奇跡般地痊愈，只留下幹涸的血污。

最終，他的目光定在了司晨身上，狠狠地沉了下去，深不可測。

就是這個人麽？

他眯着跟鳳凰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心想，仍然不需要揮動翅膀，繼續慢慢地向司晨繼續靠近。

在被鳳凰封印後，偶爾他的魂魄穿破封印出來作個妖的時候，混沌裏，他下意識所靠近，本能中所親吻的——

就是渣滓？

他……究竟是誰？

在這樣慢慢的靠近中，他與司晨只剩下三五米的距離。

司晨越渾身緊張，越緊盯着他的舉動，他就覺得越奇怪，覺得這人氣息實在弱得很，怎麽看都沒什麽特別的地方，然後，就越不明白，在那段混沌的日子，自己為什麽會被這麽個廢物吸引，甚至恨不能把他吃進肚子裏那樣親近。

就在兩個人越來越近，相距幾乎要少于安全距離的時候，忽然，一道青色的人影如同一股青色的風，刷地刮過來，用自己化作一堵牆，倏然擋在二人中間。

蒼玄身上的血已經凝固了，除了臉上還勉強能看清，其他部位衣服破爛，身體血肉模糊，整個人完全一塌糊塗，挺立在司晨面前，卻顯得越發高大，健碩，如同銅牆鐵壁一般。

蒼玄面無表情，聲音雖低，卻令人如聞洪鐘：“別再靠近了，凰辰。”

紅發四翼的男人聽到自己的名字，果然停了下來，本來因為被阻攔産生了極為暴躁的怒氣，都因為這句話産生的疑惑而壓了下去，沒有發作出來。他狐疑地看着蒼玄，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點什麽來。

然而上看下掃，只知道此人力量深不可測，身上挂彩極多，怎麽也沒法從記憶裏翻出這麽一號人來，跟他對上，眯起眼睛：“你是……”

“連我都不記得了。”蒼玄冷哼了一聲，目光變得非常森冷，嘴角卻揚起玩味的笑意，“真是沒心沒肺，也不知道是誰小時候不願意讓我抱，竟然直接把尿撒到老子手上的？！”

這一句話石破天驚，震顫人心，直接讓司晨和凰辰兩個人都不好了。

司晨本來緊繃着，随時準備再打一架，聽到這話像是打滿氣的輪胎一下被戳破，差點被自己撒的氣噴到十萬八千裏外去。

凰辰呢，則是渾身殺意暴起，盯着蒼玄的雙眼瞳仁猛然豎起來，頭發也好像要跟着一起豎起來是的，咬牙切齒，如同毒蛇一般嘶啞冰冷道：“你說什麽？！”

蒼玄還要開口，司晨看着他那一身血，太陽穴的血管猛跳，都快把皮膚給跳破了，立即就想把他拉到一邊去，別繼續滿嘴放炮。誰知道還沒伸出手去，蒼玄就整個人往上升高了一大截，昂首挺胸，居高臨下地抱起胳膊，對着凰辰混不吝地冷笑：“你看你，這就炸了。賢侄，沒學會怎麽做人，就特麽別出來丢人現眼。你不嫌丢人，你老子也不嫌丢人嗎？”

他壓低聲音，将音量控制在只有周圍人能聽見的程度：“鳳凰神君為了你，這幾千年都不眠不休，你知不知道？好不容易把你拼起來了，現在還得把身體和內丹都給你，你居然還是劣性不改，讓他必須得在自己體內下封印，鎮壓住你的魔性。”

“你知道這對他身體有多大傷害嗎？好，鳳凰是不死鳥，但他是不死了，在複活一遍，他還記得誰是誰啊？！我告訴你，”他向下指着凰辰用力點了點，“你要是知道為了你老子好，就趕緊縮回封印裏面去，免得鳳凰還沒再見到你呢，你再把他辛辛苦苦給你留下的一魂二魄給震碎了！你不要爹了，我他媽還要朋友呢！”

這一席話說得極其不客氣，完全就是老太爺教訓自家不長進子孫的口氣。聽到一半司晨就整個人都混亂了：什麽？

這個魔性十足，渾身血紅的人，是……鳳凰神君的兒子？！

緊接着，大片的疑問像漁網裏掉下來的腥魚一樣，随着他的話噼裏啪啦地繼續往外湧。

——鳳凰的兒子成魔了？鳳凰把兒子的魂魄封印在自己體內？蒼玄管鳳凰的兒子叫賢侄？蒼玄究竟多大輩分？這都特麽什麽亂七八糟的！為什麽就這麽一會世界就玄幻了？！

然而，不等他震驚完，凰辰忽然像是受了多麽大的侮辱，猛地消失，然後出現在蒼玄身前，一把掐住蒼玄的脖子，尖利的指甲立即陷進肉裏，狠狠将蒼玄扯下來，拉到跟自己一般高，與他眼對着眼，鼻尖對着鼻尖，周身氣壓低得可怕，驚人的魔力如同寒冬裏的冰刀，如同血海中怪獸的翻騰。

“你敢說他是我爹？！”凰辰眦目欲裂，幾近瘋狂，令人膽寒地大吼道，“你再說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晉江不讓寫父子

所以不是真·兒子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