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永世不見

蘇琅琛戴着的玉是當年救他的小孩送他的,而此刻,慕君颉卻讓他還給他。當反應過來的這一瞬,蘇琅琛整個人像被雷擊中,覺得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慕君颉卻全然無視蘇琅琛此刻的表情,繼續道:“那個玉佩是我娘親留給我的遺物,當時因為年紀小不懂事才會把它給了你,你還給我好不好?”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蘇琅琛雙腿重的動不了,腦中渾渾噩噩,眼前盡是黑暗,只剩下這幾個字在不斷回放。

原來當年救他的是慕君颉。原來他早就已經錯到不能再錯,甚至連乞求原諒的資格都沒有了。

似乎是怕蘇琅琛不願意把玉還他,慕君颉看了看林默,認真的又道:“那個時候因為和林默玩游戲玩輸了,才把你送我的玉給了林默,——你的那塊你可以跟林默要,我只想要回我的,能不能把它還給我?”

蘇琅琛定定望着慕君颉,幾次張了張口,喉嚨裏卻半天都發只能發出嗬嗬的音節,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可一時間只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當年,你跟我說你叫林默……”

蘇琅琛的聲音啞的不成樣子,慕君颉歪着腦袋想了一下,“哦,那是我和林默在玩扮演游戲。”

林默剛才被碎石砸到了肩膀,用另一只手努力扶住石壁站着,擡頭看向慕君颉,忽然自嘲的笑了起來。

慕君颉從小就古靈精怪,喜歡扮演別人玩,于是林默就說,那我們互換身份吧,你來扮演林默,扮演的不像,就算你輸了,輸了就要從主屋搬到後院下人住的地方去,而且以後都不許再和林獻之講話。

從慕君颉來林府的第一天,他就怕他搶走自己的一切,慕君颉似乎總是能輕易就得到任何東西,所有的人都喜歡他,而自己這個養子什麽也不是。自卑軟弱以及嫉妒就像長在心中的刺,讓他時刻難安,可慕君颉從來都渾然不覺,依舊沒心沒肺的把他當做信任的親人和玩伴,甚至在兩人每次玩游戲的時候,總會輕易的就笑眯眯的認輸。

就像那次的扮演游戲,縱然年紀比林默還要小幾個月,慕君颉還是故意輸了,甚至願賭服輸的接受懲罰,搬到了後院去。之後慕君颉撿到受傷的蘇琅琛,便一直在後院照顧蘇琅琛,果真不再跟林獻之說話,甚至連蘇琅琛臨走時給慕君颉的玉,也同意輸給林默。

什麽都有的人從來不會在意輸贏,因為他們本來就是贏家。

林默慢慢的滑坐在地上,忽然很想大笑。他轉頭看向蘇琅琛,那個當年如天神一般突然來到把他救出、曾經信誓旦旦說要治好他的燒傷的男人,從進來到現在,始終都不曾看過他一眼。

密道的石壁忽然又是一晃,地上的裂縫塌陷的更大了,石塊不斷下落,轉眼間裂痕已經蔓延到慕君颉腳邊。

蘇琅琛瞳孔猛縮,差點駭的魂飛魄散,俯在裂縫邊緣朝慕君颉伸出手,“慕慕,把手給我,到我這裏來……”

慕君颉腳下的那塊地面始終在巍顫顫的搖晃,看上去只能承受少年一個人的重量,似乎稍微再加一點點東西就會立即崩塌,蘇琅琛根本不敢貿然躍過去,只不斷的道:“慕慕,……把手給我,快把手給我……”

他捧在掌心深愛入骨的寶貝獨身一個人依靠着搖搖欲墜的石壁,這種場景讓蘇琅琛只消想象一下就渾身冰涼,更何況此刻眼睜睜的看着。可慕君颉只是冷眼望着蘇琅琛,始終無動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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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慕,求求你過來……”慕君颉的神情讓蘇琅琛的心沉入了無盡的深淵,眼前烏雲蔽日,甚至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只是重複不斷的哀求着:“慕慕,求求你,過來把手給我…………慕慕,慕慕……,不要一個人在那裏,求求你把手給我……”

“我不是故意不把手給你,”似乎也覺得蘇琅琛此刻的樣子太過凄慘,慕君颉終于輕輕開口解釋道:“我中了迷藥,動不了了。”

少年望過來的眼睛依舊澄澈美麗,對上男人震驚而恐慌的臉,微微困惑的又說:“何況不是你把我推過來的嗎?”

轟隆隆——

頂部的碎石伴随着山上的雷聲再次不斷的嘩嘩下墜。

此時刻不容緩。蘇琅琛已經顧不得想他躍過去着地時會不會直接造成坍塌,更沒空管那些足以把他撕裂并吞噬的刻骨疼痛和後悔,他死死咬着牙,起身就要使輕功躍過去把慕君颉帶過來。

若是塌了也不錯,不管去哪,都讓他陪着他的寶貝一起好了。

蘇琅琛剛起身左前方就有一塊大石直直砸下來,緊接着猛然一聲巨響,密道的頂部竟開始徹底崩塌了!!

蘇琅琛驀然睜大眼,血刷的一下從身上完全退去了,慕君颉身處的地方首先塌落,蘇琅琛只來得及看到慕君颉最後望了他一眼,下一秒,少年的身影就埋沒在亂石之中。

空氣中還餘淡淡的一句話傳來:“我救過你的命,你照顧過我三年,我們兩不相欠,希望來生來世,永不相見。”

來生來世,永不相見。

慕君颉的身影被埋沒的那一刻在蘇琅琛眼中似乎被無限拉長,蘇琅琛全身血液逆流,劇痛蔓延到每個經脈,一口氣在胸口出不來,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狂暴的嘶吼:“慕慕!!!”

這一聲,簡直用撕心裂肺四個字也不足以形容,就像被活生生挖心破腹逼入絕境的狼,沒有親眼見到根本無法想像有多麽的慘烈與絕望。急急找來的蘇青和蘇遠被這聲嘶吼震在原地,而眼前的狀況更讓他們心驚,随即以最快的速度上前,不顧一切的拉住已将半個身子都踏入裂縫的蘇琅琛。

頭頂上的碎石還在不停掉落,整條密道都要坍塌了,蘇琅琛身上忽冷忽熱,經脈混亂,俨然已經走火入魔,蘇青和蘇遠死死拽着蘇琅琛,拼盡全力終于把蘇琅琛帶出來。

才剛剛跑出去的同時,身後的整條密道都坍塌下來。

蘇琅琛任由手下人拖着,整個人如同只剩下空殼,目光是渙散的,完全沒有聚焦。蘇青小心翼翼道:“莊主……”

蘇琅琛張了張嘴,猛然噴出一大口鮮血來。

“莊主!”蘇青大驚,伸手扶住蘇琅琛的肩,又是一口血從蘇琅琛的口中噴出,前襟轉眼沾滿了鮮紅。

仿佛置身無盡的地獄,蘇琅琛眼前全是漆黑,旁邊的人聲,外面的雷雨聲,眼前碎石的倒塌聲,他全都聽不見,也感覺不到絲毫。對他來說,整個世界都只剩下空茫。

他的慕慕沒有了。他的愛人、他的寶貝、他獨一無二的珍貴少年不見了。

那個聰明通透的少年,會軟聲叫他琅琛的少年,拉着他的手跟他撒嬌的少年…… 甚至更早的時候,年少時的他從重傷中恍惚醒來,一個陌生的漂亮娃娃睜着一雙明亮的眼睛關心的望着他,那雙眼睛如此清晰的映出自己的身影。

往日一幕幕回憶是如此清晰,少年笑起來眉眼彎彎的模樣,吃驚時瞪大眼睛的可愛表情,鬧脾氣時的動人神色,甚至他的味道他的氣息他的聲音……整整三年兩人朝夕相對,他對他的愛随着時間推移而更加入骨,早已經植根到他心髒深處,不可分離。

可如今,他連着他的心髒一起被拔離了。

這種痛苦簡直太過絕望,絕望到能把人逼瘋。蘇琅琛捂着心口,又是一口血不受控的從唇間溢出,卻連歇斯底裏的哭聲都發不出。

蘇琅琛茫然間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蘇琅琛神智混沌不清,耳邊嗡嗡的響,不斷回想着慕君颉的聲音,一聲疊着一聲,軟軟的叫着:琅琛,琅琛。

他本就應該和慕君颉死在一起,他怎麽能放小孩一個人躺在漆黑冰冷的山底?他通透又珍貴的寶貝,也不應該一個人死在冰冷的山石下。他還記得小孩最怕疼,怕黑,怕孤單,就算他說了來生來世都不想見他,他也應該陪着他,守在他身邊。

剛剛才鼓起勇氣回到山莊,就因為這震天的坍塌聲而匆匆趕來的趙宗治,一眼看到的就是這麽一片坍塌的廢墟和被亂石堵死的密道。

急急環顧一周,趙宗治那張萬年不變的面癱臉猛然變了色,不顧蘇青和蘇遠的阻攔沖到蘇琅琛面前:“慕君颉呢?!慕君颉在哪裏?!!”

聽到慕君颉的名字,蘇琅琛的意識似乎有了一絲清醒,竟無意識的開口:“是我害死了慕慕,你殺了我吧,快殺了我……”

被‘死’這個字驚到,聽到蘇琅琛的話後有那麽一陣子,趙宗治仍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的站着,直愣愣地看着蘇琅琛,好像根本不可置信蘇琅琛說了什麽。可是緊接着,就如同湧向心髒的血液剎那間全被截斷一般,趙宗治瞬間全身冰涼,語調很輕緩,但聽在人耳裏,卻毛骨悚然,“你說什麽?誰死了?”

“是我害死了慕慕……”蘇琅琛是眼神是完全空洞的,踉踉跄跄的朝被亂石徹底堵死的密道入口處走,“我要去陪他……”

趙宗治像豹子一樣猛的一把攥住蘇琅琛的前襟,“慕君颉到底在哪?!他怎麽會死?!”

蘇琅琛卻只顧着繼續往前走,他早就走火入魔,全身氣血翻湧內力亂竄,搖搖晃晃的沒走兩步,就在蘇青和蘇遠驚駭的目光下猛地一頭栽倒下去。

外面的雨似乎漸漸小了。趙宗治一動不動的站着看向已被堵死的那個密道口,整個人仿佛一座雕像,緊接着忽然起了身,一言不發的開始徒手去挖那些山石。

趙宗治一張臉面無表情,神色異常駭人,也異常專注。

作者有話要說:友情預告慕慕一點也木有事,只是在玩詐死請不要擔心~~上一張心中的小時候的小慕慕圖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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