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再相逢下
相對的這一眼,簡直恍如隔世。
蘇琅琛感覺一切就像是幻覺一樣不敢置信,整個身體的血液流動速度都一點點變慢直至凝固,仿佛時間停滞在這一剎那,整個時空只剩下自己突兀而又劇烈的心跳聲。
沒錯,這是他的慕慕,他的慕慕長大了,更俊美了,更出色了,也更加讓他着迷了……蘇琅琛就那樣一眼不眨的近乎貪婪的望着慕君颉,大氣也不敢喘,仿佛他只要稍稍動一下,慕君颉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就這樣望了許久,蘇琅琛踉踉跄跄的往前幾步,然後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卻又不敢觸碰上去,只隔空輕輕描摹過他的寶貝的前額、鼻梁、嘴唇、臉頰,神态專注溫柔到近乎恐怖的地步,然後竟是笑了。男人的聲音沙啞而幹澀,似乎說出每個字都很艱難,卻還是不斷的一遍遍重複低喃道:“慕慕,這是我慕慕,這的确是我的慕慕。”
而在看到蘇琅琛的第一秒,慕君颉似乎有些驚訝,但那驚訝也不過持續了片刻就立即恢複正常,慕君颉靜靜看着蘇琅琛,然後朝他輕輕勾起唇角,“蘇莊主,好久不見。你怎麽會在這裏?”
慕君颉的語氣平和又淡然,連唇角勾起的弧度都完美而到位,笑容如夜間緩緩盛開的花,剎那間一樹風華,讓蘇琅琛幾乎以為時光忽然倒流到以前,慕君颉依舊對他無比親昵而且全身心信賴的那個時候,或者是忽然轉移到了另外一個不存在的美好場景。
可下一秒蘇琅琛就無比清醒的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幻想和錯覺,只是輕飄飄的‘蘇莊主’這三個字,就讓蘇琅琛覺得一股冰冷從心口蔓延到全身,冷到連血管裏的每滴血液似乎都凝成了冰渣。而慕君颉望着他的像是失憶了一樣陌生和疏離的眼神,更讓他幾乎站立不住。
蘇琅琛上前一步,不再隔空描摹,而是真實的觸碰上了慕君颉的肌膚。慕君颉随即便要伸手推開蘇琅琛,卻突然感覺到有什麽滴在手背上,燙的他忍不住一縮。
擡起頭,慕君颉驚訝的發現那竟是蘇琅琛的眼淚。
在以為慕君颉不在人世的時候蘇琅琛沒有掉淚,在整整兩年的漫長孤苦裏蘇琅琛沒有掉淚,可此刻,蘇琅琛卻一邊流連不舍的輕輕摩挲着慕君颉的眉眼,一邊不由自主的掉下淚來。
那滴淚承載了他所有的愛戀和心疼、六百多個日日夜夜的悔恨和思念、以及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的巨大絕望和悲痛。
慕君颉不知道心裏為什麽忽然覺得異常難受,猛地起身推開蘇琅琛,徹底收回了先前出于禮貌而露出的淺笑,語氣很從容又有些冷淡的道:“蘇莊主,請問你有什麽事情嗎?”
從頭到尾,慕君颉面對蘇琅琛的姿态都好像對待一個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一樣。
蘇琅琛覺得心都已經被撕裂了,卻還是有把尖刀不斷的狠狠戳在心口。他有辦法面對慕君颉的生氣和怨恨,卻沒辦法面對他的冷淡和疏離。
如果慕君颉會怨他,說明他還是在意他的,可他的冷淡疏離,卻是徹底把他當做生命中不相幹的人,讓他終身流放,永生不見天日。
蘇琅琛張了張口,卻半天都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甚至不在乎慕君颉的報複,可他無法忍受慕君颉一言不發地把他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蘇琅琛反手握住慕君颉的手,神情裏汪洋般洶湧深邃的痛楚足以将人淹沒,“慕慕,跟我回栖霞山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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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慕君颉的栖霞山莊就是一個華麗而死寂的空殼,那裏到處都留下了慕君颉的回憶,而這些回憶每想起一次,就是把他的心又活生生的刨開一次。蘇琅琛抓着慕君颉的手握的更緊,語氣中的刻骨傷痛似能穿透人心扉:“……慕慕,我知道是我錯了,原諒我……慕慕,求求你,跟我回栖霞山莊好不好……”
慕君颉卻只有一臉事不關己的疑惑:“我為什麽要跟你回栖霞山莊?”
“蘇莊主,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去栖霞山莊的,也沒有任何去的理由。如果沒有什麽其他事,你可以走了。”
仿佛痛到了極致,蘇琅琛瞬間連呼吸都變得艱難,“慕慕,你說什麽我都會聽,除了讓我走。”
男人的聲音異常嘶啞,一字一句宛如泣血:“慕慕,我受不了。”
他是真的受不了。當一個人活着承受不了的時候,就會不止一次的想到過死亡。
有時候面對慕君颉那間空蕩蕩的房間,他就會想,最美好的幸福都被自己親手毀了,他為什麽還一個人待在這裏呢?
如果他也跟着慕君颉離開了,就不用再忍受那些受不了的痛苦了。這樣想的時候,他就會終于感覺到一絲輕松和解脫,死亡對他來說成為了最令人向往的誘惑。
蘇琅琛望着慕君颉,眸底重重疊疊的光芒深情如海,簡直足以令頑石也能融化,“慕慕,我知道是我做錯了事,可我已經受過了比死還嚴重的懲罰,如果你還怪我,可以随意折磨我報複我,任你做什麽都可以,除了讓我走。”
慕君颉的手始終被蘇琅琛緊握着,怎麽也掙不開。
“慕慕,我累了。”蘇琅琛眼中的哀傷濃到似乎稍稍抑制不住便會溢出淚來一般,“我真的累了,再也受不了沒有你的日子,……慕慕,如果你真的要我走,幹脆直接殺了我吧。”
刀傷和發燒讓慕君颉全身都疼,而剛才通過神石吸入內力的過程又使他變得更加虛弱。随着發燒的加重,慕君颉明顯感覺身體已經難受到漸漸麻木了。
身體既然麻木了,那麽現在正在難受着的又是什麽?
慕君颉下意識的想捂住心口,卻擡起頭緩緩的開口:“蘇莊主,我記得我當年在密道裏的時候就跟你說過了,今後我們兩不相欠,永不再見。”
此言一出,蘇琅琛猛然間一僵,似乎想起了什麽一樣,神色瞬間痛苦到駭人的地步。慕君颉趁機把手從蘇琅琛僵硬的掌心中抽出,“蘇莊主,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更沒有什麽原諒不原諒的,所以還請你放手,今後我們忘了彼此,各過各的生活,你就當我已經死了……”
“不要說了!!”話沒說完蘇琅琛便低吼出聲,蘇琅琛死死盯着慕君颉,表情就像失去幼崽的狼般刻骨絕望,瞪着那雙泛着血絲的眼睛,似呼吸不暢一樣重重的喘了幾口氣,“慕慕,你怎麽那麽狠?……你怎麽能那麽狠?!!”
慕君颉一言不發,只是平靜的看着他。
蘇琅琛剛想開口,忽然之間猛的一側身,一個瓷瓶擦着他的發絲飛了出去,直直砸在前面的牆上,瓷片四濺,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蘇琅琛轉頭便看見還維持着扔瓷瓶的動作而沒來得及收回去的含煙,危險的微眯起了眼。
先前被蘇琅琛指風彈出的琉璃茶盞力度很巧妙,并未傷到含煙,卻另她不得不張大嘴巴,舌頭也再吐不出一個字,整個下巴都被震的生疼。見一擊不中,含煙忍不住開始害怕的發抖,卻還是裝着膽子對蘇琅琛道:“你究竟是什麽人,快放開公子,我剛才已經出去叫人來了!”
蘇琅琛立即想到慕君颉今夜就是要和這個女人睡在一起,幾乎想要把含煙當場殺死。可他握着拳,最終還是硬生生忍住了。見蘇琅琛不說話,含煙繼續道:“你到底……”
聲音戛然而止,含煙還沒反應過來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蘇琅琛的所有溫柔和包容都只給了慕君颉一人,對于其他人根本沒有多餘的耐心,指風一彈就淩空點了她的昏睡穴。可慕君颉見狀,竟不顧身體乏力而施展輕功急急一躍,堪堪接住了含煙。
容貌對妓子來說比性命還重要,慕君颉只是為了免去含煙摔在地上會造成毀容的危險,可在蘇琅琛看來,慕君颉摟着含煙的樣子無比刺眼。蘇琅琛瞳孔猛縮,重新拉住慕君颉的胳膊,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他揉進骨血,“慕慕,難道你喜歡那個女人嗎?”
“放手。”慕君颉皺起眉用力掙脫起來,蘇琅琛卻攥的更緊。這麽一拉一扯間,慕君颉猛然被大力按到了傷處,傷口随之崩裂,劇痛頓時傳來,讓他忍不住彎下了腰。
“慕慕,你怎麽了?”慕君颉下一刻就立即被小心翼翼的抱住,蘇琅琛的聲音異常的焦急緊張:“是不是哪裏疼?”
慕君颉沒有回答,卻勾起唇角輕輕笑了笑,笑容如漂亮的如妖孽般,“難道我不該喜歡女人嗎?還是說被你強上過了,就沒有喜歡女人的資格了?”
蘇琅琛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無比黯淡和脆弱,竟然松開了手。仿佛連所有的自尊和驕傲都卸去了,男人緩緩的啞聲開口:“……縱然你喜歡女人,我也會跟在你身邊。”
蘇琅琛轉過身,甚至不敢讓慕君颉看到他此刻的表情是多麽狼狽和可憐,“……就算你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我也願意給你養。”
慕君颉不由得微微一愣,剛想說什麽,門外卻傳來喧鬧聲,門緊接着被砰的一聲打開,是含煙之前通知的那個小厮領着一大批武功高強的護院趕來了。
蘇琅琛根本不将這些蝼蟻放在眼裏,看也不看那些護院一眼。樂坊作為京都最大的妓院,也是有夠硬的背景才走到今天的,看着昏倒在地的含煙,立即有人喝聲問:“你是什麽人,竟敢來樂坊搗亂,你……”
話沒說完,蘇琅琛随手一掌過去就讓說話的那人倒地不起了,剩下的人見狀頓時如臨大敵,吆喝着一齊朝蘇琅琛沖了上來。
慕君颉突然覺得周圍的嘈雜聲令他異常頭疼,一陣暈眩猛的襲來,讓他差點站立不穩。
蘇琅琛頓時心跳漏了半拍,連出兩掌把眼前礙事的幾個人打飛,迅速把他的寶貝摟在懷裏,“慕慕,慕慕?”
慕君颉只是有些難受的皺起眉,似乎并沒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還推開蘇琅琛,試圖自己重新站好。可下一秒,整個人便毫無預兆的完全失去意識,軟倒在蘇琅琛懷裏。
蘇琅琛簡直大驚失色,緊摟着慕君颉的身體,這才後知後覺的驚駭于一件事:慕君颉在發燒,已經燒的非常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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