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再相逢上
此人正是東方遠。
含煙顧不上答話,一心只想掙脫東方遠,卻發現對方的手扣的死緊,根本掙不開。
看着手裏的木雕,東方遠半天都無法平定心緒。慕君颉剛來山莊的時候,東方遠曾用玉跟他換過一個木雕人,對小孩的雕刻手法很熟悉,更何況小孩去世前還留了個沒雕完的小兔子丢在床頭,被蘇琅琛魔怔一樣天天拿在身邊,東方遠也跟着看過了不止一回。
慕君颉在武學上本來就一手飛刀使得出神入化,他喜歡做木雕的事更是整個栖霞山莊都人人皆知,雕刻的手法也非常獨特。眼前這個木雕正是慕君颉才會用的雕法,刀工非常精細,連發絲都極具動勢和層次。
畫者能通過臨摹而畫出和別人一模一樣的畫,可其中的筆觸和神韻卻很難體現出來,雕刻的刀法也是如此,是雕刻者心靈與技巧的産物,是任何模仿都難以複制的東西。這時候,東方遠又發現了上面刻的兩個小字:嚴慕。
這兩個字完全是慕君颉的筆跡,尤其是那個慕字!東方遠幾乎已經完全确認雕刻者就是慕君颉本人,卻還是有點不敢相信。東方遠深吸了口氣,然後松開扣住含煙肩膀的手,抱了抱拳道:“這位姑娘,我方才一時激動,行為有些失控,多有得罪,給你賠個不是。”
東方遠盡量放緩了語氣,耐下心問:“這個木雕的雕刻手法和我熟識的一名故人一模一樣,因此想知道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含煙下意識的有些戒備,可是眼前的男子衣着富貴,舉止得體,不管氣質還是打扮都能明顯看出是有身份的,不像別有居心的壞人。含煙有些猶豫的咬着唇,聽東方遠有些急切的又道:“那位故人對我真的非常重要,我的朋友更是因為他的離開而一病不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望姑娘如實告知,我願意重金酬謝。”
對方的語氣和神情都異常誠懇,含煙終于開口:“酬謝就不必了,這個木雕是一位公子刻的,如果能夠幫到你和公子,我也會很開心。”
公子?東方遠不自覺的把手又收緊了,努力掩住心中洶湧起伏的情緒問:“是什麽樣的公子?”
“很年輕,還有沒到弱冠之年,長相比那畫裏頭畫的人還要俊美。……性格好人也好,另外還随身帶着一把小刀……”
筆跡、年齡、相貌,以及随身帶着飛刀。
世上不可能有如此多的巧合,那麽多信息擺在眼前,東方遠已經完全可以确認拿就是慕君颉無疑了。東方遠根本來不及想慕君颉為什麽尚在人世,也顧不得管心頭紛亂的思緒,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立刻回城北的逍遙樓分部,把慕君颉還活着的事告訴蘇琅琛。
逍遙樓是東方家的祖傳基業,以制造機關和暗器聞名,下屬最大的分部就在汴京,十日前接到一筆單子,對方要求制造規模巨大的機關。東方遠看了汴京分部的上報,覺得數量實在多的可疑,決定親自到汴京一趟,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蘇琅琛也一并從栖霞山莊裏拖了出來。
東方遠希望蘇琅琛能離開栖霞山莊去外地走走,有朝一日可以從失去慕君颉的陰影中走出來。否則整個山莊到處都有慕君颉留下的回憶,蘇琅琛只會越陷越深。
這已經是東方遠所能想到的最後辦法了,蘇琅琛畢竟是東方遠唯一的好友,他總不能眼睜睜的放任蘇琅琛一輩子都躲在慕君颉的房間裏睹物思人,一副等死的架勢完全把自己封閉起來,整個人也越來越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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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來蘇琅琛的精神狀況已經很不好了,變得暴躁而神經質,思維甚至有時候會混亂不清,情緒古怪且易怒,讓人覺得他遲早會走向崩潰。蘇琅琛的身體狀況同樣不好,因為他對慕君颉不僅僅是入骨思念和深刻愛戀,還有一種負罪感。
負罪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能把殺人不眨眼的惡魔都活生生的壓垮。
人一旦有了負罪感,心裏就會成倍的覺得壓抑,根本無法解脫。這種負罪感讓他甚至不能允許自己心裏有一分一秒的輕松。
所以當蘇琅琛聽到東方遠說慕君颉有可能尚在人世的時候,整個人都一震,愣了半秒之後,猛地起身抓住東方遠,動作甚至大到撞翻了眼前的桌子,整個人也幾乎站立不穩的摔倒在地,“你親眼見到慕慕了?!”
蘇琅琛看上去尤其可怕,眼底還泛着血絲,聲音嘶啞的厲害,“慕慕他,現在在哪裏?”
“就在城南的樂坊。”東方遠也被蘇琅琛的樣子吓到了,頓了頓又道:“……我還沒來得及去親眼見慕慕一面,但是我幾乎可以肯定他就是慕慕。”
蘇琅琛呆呆的在原地站了一會,竟沒有動身,卻是坐回了椅子上,一動也不動的又開始發愣。
“阿琛,你不去見慕慕嗎?” 東方遠頓時皺起眉,有些着急的道:“我相信他就是慕慕,我絕對沒有騙你。”
蘇琅琛并不是不相信東方遠,而是不敢相信。如果他去了,然後發現對方并不是他的慕慕,要怎麽辦?
就像是被迫流落荒島的人,雖然一開始不能接受這種絕望的命運,但随着時間流逝,也可以一個人抱着回憶撐下去,慢慢活到自然死亡的那一天。可一旦有了被救援的希望,卻又眼睜睜的看着可以救援他的船只離開,那種更大的絕望能讓人痛苦到徹底生無可戀。
蘇琅琛守着絕望走到了現在,早已不奢望再抱任何念頭了。蘇琅琛天生高傲,又極具武學天賦,年少闖蕩江湖之時就幾乎放眼天下無敵手,後來繼任了家主之位,引領栖霞山莊威震一方,不管商界還是武林均敬怕三分。他一路走來都順遂無比,縱橫了小半輩子,從來沒有怕過什麽。
可此刻蘇琅琛是真的害怕。他怕萬一自己升起了慕君颉還活着的希望,趕去之後卻發現只是搞錯了,如果這樣的話,簡直就是再一次逼着他去死。
因為最可怕的不是絕望,而是在絕望中終于升起一絲希望後,又毫不留情的破滅。慕君颉就是蘇琅琛脆弱的全部根源,他已經讓他害怕過一次,只這一次就終生不愈永生難忘,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打擊。
東方遠卻怎樣也不能體會蘇琅琛此刻的心情,見蘇琅琛不動,東方遠忍不住又開口道:“阿琛,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要見慕慕了嗎?”
慕君颉就是占滿蘇琅琛心髒的一根刺,失去他的這兩年更是越刺越深,已經将蘇琅琛穿透,蘇琅琛聞言全身微微一顫,卻還是沒有動,只聽東方遠繼續說:“你再不去的話,慕慕就要和一個漂亮姑娘睡在一起了,到時你可不要後悔。”
這邊含煙出門之後,慕君颉便坐直了身,把手臂傷口上的線拆開,取出了那塊不過指甲大小的‘神石’。
在從元昊拿出‘神石’的那一刻,慕君颉就明顯感覺到左手有些激動,似乎這‘神石’裏有什麽蹊跷。迎着燭光,慕君颉用沒受傷的右手拿着它看了半天,卻沒有瞧任何問題,只得悻悻的把它放到眼前的桌子上。
這時候,左手卻自發的動了,撿起‘神石’,然後緩緩握在掌心裏。
冰涼的質感頓時從掌心傳來,下一刻,慕君颉忍不住皺起了眉。
熱!
那塊石頭突然開始變熱,而且越來越燙,慕君颉卻無法獲取左手的自主權,只能任由它自主的緊握着。
随着熱度而來的就是疼痛感,從掌心一直沖擊到大腦。忍受疼痛的同時,慕君颉猛然驚訝的睜大了眼。
他的左手自‘神石’吸入的,竟然是一股精純的內力!
深知機不可失,慕君颉立即凝神定性,把這股內力引進體內,游走到全身各處經脈。內力就這樣源源不斷的自‘神石’而出,直至整塊石頭變成一堆粉末。
左手終于緩緩松開,粉末立即的順着指縫飄落到了地上。慕君颉做了個深呼吸,輕提一口氣,明顯感覺整個人不一樣了。
他體內多了起碼十年的精純內力!!
慕君颉的武功本就很強,這樣一來,更是不可同日而語了,就像經過洗髓換骨一般,慕君颉覺得耳清目明,連氣質都跟着脫胎換骨。吸入內功後的脫力感讓他短時間內身體更虛,渾身無力的倚在床頭柱上,暗暗思量着元昊顯然并不知‘神石’裏的秘密,不然不會随随便便的就拿出來。
這時敲門聲輕輕響起,含煙抱着傷藥和紗布走進屋內。縱然已經見過慕君颉的樣子,含煙還是忍不住再次恍惚了一下。
眼前的人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卻又說不上來。少年低着頭靜靜倚靠着床柱,燭光下,僅半張側臉就能讓含煙心旌搖曳。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天上皎月,單單側影便足以稱得上風華絕代。
含煙忙低下頭不敢再看,走上前認真為慕君颉上藥。纏紗布的時候,驚覺慕君颉的體溫更熱了,立即起身急急的說:“公子,您稍等一下,我這就叫人把藥煎上。”
“我沒事,不必那麽麻煩,”慕君颉拉住含煙,溫聲道:“這不是一般的風寒,而是年幼時留下的舊疾,不需要喝藥,只要休息個兩日就好了。”
聽到是舊疾,含煙卻更擔心了,“這舊疾不能治嗎,這樣強撐着怎麽行?”含煙皺起眉來,想了想又說:“公子,那我去給您倒點水來,您先喝點水。”
“不用了,”看着少女忙活的背影,慕君颉竟輕輕笑了笑,“含煙姑娘,天色很晚了,我們該睡覺了。”
含煙正在低頭倒水,忽然聽到背後人這語氣暧昧的輕輕一句,心頓時跳的厲害,端着茶杯剛要回頭,竟駭然的看到有一個陌生男子橫空出現在眼前。
這一下頓時受驚不小,茶杯也應聲而落。含煙張開嘴正欲呼喊,男子卻揚起手輕輕巧巧的連揮兩下,第一道指風托起了快要落地的茶杯,第二道指風将桌上另一只琉璃茶盞打飛出,正好嵌進了含煙張大的嘴中,把她的聲音也盡數堵了回去。
蘇琅琛用內力把茶杯接入手中,杯中的水始終一滴未灑,而後又上前踏出一步,被含煙擋住的慕君颉立刻映入他眼簾。
慕君颉也在這時擡眸望過去,正好迎上蘇琅琛的眼。四目相對,少年那雙眸子因為發燒而泛着盈盈水光,在蘇琅琛眼裏似是墜落了漫天星辰般,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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