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葉火在書房一直坐到了淩晨三點。

他其實很快便解出了葉焱給他的留言，只是一時不知該如何消化。

與上次正相反，這次的密碼後的留言如同一記暴雨梨花針，明明是那麽小的一個匣子裏卻能射出了無數根帶毒的針，将葉火射得體無完膚。

葉火穩着步子走下樓，這一次他沒有忘記将整理出來的留言塞進碎紙機。他也不可能忘，在留言的最後葉焱也叮囑了他什麽此函閱後即焚，此中些許信息切不可洩露，特別是對楚下臨。

就算他不說葉火也是知道的。

只是楚下臨……怎麽會是他？怎麽會？

葉火的信任本來就淺薄，堪堪一下就破了。喜歡是一碼事兒愛是一碼事兒，而本應和這兩者并駕齊驅的信任，葉火卻将它單摘了出來。

現如今他也不知道該相信誰。

葉焱雖然說得言之鑿鑿，葉火卻也不全然買單，就算是雙眼所見雙目所及也不一定是真實的，更何況是從一個消失了大半年的人嘴裏說出來的話。

葉火沉下氣，他捏了捏架着眼鏡的鼻梁，便上樓回了房間。

房間裏楚下臨正蜷縮在床的一側，還留着一盞床頭燈。他那麽大個個子看起來跟個小狗似的，一身外衣還好好的穿在身上，應該是強撐着等葉火等到睡了過去。

葉火走到他身邊，蹲下來看着楚下臨的臉。

沒有變。

他的手撫過楚下臨的眉眼、鼻梁和嘴唇，明明一點兒都沒變。

葉火苦笑着，探手捏住楚下臨的鼻子。

楚下臨呼吸不暢，過了會兒他默默地張開了嘴。

看到這樣的楚下臨，即使是現在葉火也一下就笑了出來，他另一手捏住楚下臨的嘴，不一會兒那人便微皺着眉胡亂的甩着頭。

“火兒……？“楚下臨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見眼前是葉火，習慣性地伸手就抱住了葉火。

葉火一愣，楚下臨明顯還沒清醒，卻還是緊緊抱着葉火。他把臉埋在葉火的頸項處蹭了蹭，道：“好想你啊……”

葉火的身形一下不穩了，他向後退了兩步，險些坐到地上，卻被楚下臨一把拉了起來。

楚下臨看見葉火要摔瞬間清醒了過來，他迅速抓着葉火的手把他拉了起來，動作又快又準。他看着葉火一下有些迷茫：“你……？”

“完事兒了。”葉火站起身來，。他走到楚下臨的面前，借着昏黃的燈光看着他的臉，葉火撩起他的額發，在楚下臨的額頭印上一吻楚下臨被親的有點兒發蒙，葉火的唇濕濕的貼着他的額頭，一觸即離。

“睡吧。”他笑了笑：“我抱你睡。”

第二天早飯後葉火把大家都召集了過來，就連關起來的甘戈也被放了出來。

“甘組，前幾天得罪了。”葉火說。

甘戈搖搖頭代表并不介意。

葉火掃了一眼客廳，看人都齊了便把葉焱的留言和選擇性的跟衆人說了，即使他隐藏了大半，在座的人聽過他的話也皆是驚訝得不知所措。

“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葉火平靜地說：“我昨天想了想，就算退一萬步說我也得把葉焱救出來，然後我們大概會一起去太平洋。當然這是我個人的主意，如果你們願意幫我，我自是感激不盡，但如果你們不想去的話，這房子還有資源留予你們随便使用，若是有緣……咱們江湖再見。”

葉火說着這話又看向楚下臨：“你也一樣。”

楚下臨呆住了，片刻，他沉聲問道：”你什麽意思？“

“我沒資格要求你跟着我冒險。”葉火說。

楚下臨有些急：“不是說好什麽事兒都一起做都一起面對麽？”他的聲音微微揚了起來：“有什麽事兒都互相商量着來啊！”

“那我現在跟你商量。”葉火推了推眼鏡，他撐着下颚看着楚下臨，心平氣和的問：“這事兒你怎麽想？”

楚下臨被問得一愣，随後他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這件事情的真實性你考證過麽？“楚下臨道：“也有可能是一個陷阱。”

“你是說，這是葉焱給我布下的陷阱？”葉火挑眉。

“不是不是……”楚下臨看他臉色有些不好忙解釋了起來。

“你是在懷疑葉焱麽？”葉火問。

楚下臨說：“我是說葉焱既然可能因為被藥物控制不得已才做的那些事情，也可能因為被控制住引你過去好……”

“好什麽？”葉火的語氣輕飄飄的，但目光突然淩厲了起來，他問：“你覺得他會引我過去是為了做什麽？”

楚下臨被問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不知道麽？”葉火盯着楚下臨，語氣還是十分輕柔，他問：“你在擔心什麽？”

楚下臨的眼睛也看着葉火，他咬緊了下唇，不發一語。

“所以你是覺得，我們不應該救葉焱？”葉火站起身，他上前一步将手搭在楚下臨的肩膀上，又要張嘴，便聽見身邊有人嚷嚷。

“哎哎哎，都急什麽啊。”周頌看事情要大條，忙出來打圓場：“你們倆這都幹嘛呢啊！”

葉火雖說語氣溫柔心下卻已經因為楚下臨的反應翻起了波瀾，他在聽見周頌的話的瞬間冷靜了下來。葉火松了手上的力氣，給自己和楚下臨各到了一杯水，道：“抱歉，我太着急了。”

“沒事。”楚下臨結果水杯，喝了一口。

葉火又看向衆人道：“我說的事情……你們考慮一下，這幾天給我答案。”他又回到書房拿出一張紙遞給周頌，說：“我需要這些東西，今天麻煩你幫我搞回來。“楚下臨看向葉火，又看了看周頌，他站起身從周頌裏拿過那張紙：“我去。”他說，說罷他起身便向裝着防護服的櫃子走去。

周頌看了眼葉火，也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他說。

葉火一言不發的看着楚下臨穿好衣服然後向門口走去，楚下臨走到門口回頭又看了葉火一眼。葉火走向前，掀起楚下臨的面罩在他的唇上輕輕一吻，道：“路上小心。“楚下臨愣了愣，他點頭應着，關上面罩便出了門，周頌也穿上防護服跟在他身後。葉火看他們走了，又走到窗口看他們走出樓門，他端起水杯下了樓，鑽進實驗室裏直到晚飯才出來。

葉焱那邊兒生生在通訊室等了一宿。通訊室的屏幕始終黑着，沒人出現，葉焱甚至覺得是來自己房間找他的那哥們兒在诓自己。

可他又實在懶得動也沒力氣動，就窩在通訊室的椅子上斷斷續續的睡了一宿。

大早上的那哥們兒又過來瞅了一眼，順道兒給葉焱帶來了早點——方便面。

葉焱等了三分鐘，面可算泡好了。他剛掀開蓋子用叉子挑起幾根兒面條兒，屏幕便亮了起來。

葉焱塞了一嘴的面，對着大屏幕上的人諷刺道：“喲，這一宿可算把您盼來了。”

那人也是一臉疲倦：“抱歉。”他沉聲道：“臨時開會，一直開到現在。”

葉焱又吃了兩口面：“你們開會都說啥了？”

“沒說什麽。”那人即使一臉倦容也還是坐得筆直，和窩在椅子裏坐沒坐相吃沒吃相的葉焱差了十萬八千裏。

“這種會還能說什麽？就是廢話罷了。”他說。

葉焱撇撇嘴：“反正你們開會說什麽你也不會跟我說。”

“那你就什麽都會和我說麽？”那人臉色一沉：“你故意寫出那麽難的密碼廣播，說是要召集人才，實際上是為了引葉火出來吧？”他說：“那些白癡居然會相信你……”

葉焱喝着泡面的湯：”所以這還是從側面說明你這幫人不行啊。““你倒是誠實……”那人說着，身後有一個人拿着一沓文件走了過來，看他正在說話便站在他身邊。那人自然是從屏幕裏發現了，他從來人手裏接過文件，掃了幾眼，眼鏡來來回回的反着光。

“我不誠實行麽大哥。”葉焱說着目光看向來人，喝幹淨最後一點兒泡面湯，他指指自己脖子上的項圈：“你給我套個這玩意兒，我做什麽事兒你都知道，我哪兒敢有事兒瞞着您啊。““你不敢？”那人冷笑了一聲：“你跑那麽遠去葉火那裏，這麽久不服藥你不怕出事兒？你還有什麽不敢的？”他看向身邊的人：”你也說說他啊。“身邊的人卻只是站着，沒說話。

“怕有什麽用。”葉焱看着屏幕前的兩個人：“被你用藥控制着也是生不如死，還不如跟小葉子聊聊天，你們都不想他麽？我跟你說他最近……”

“你都告訴他什麽了？”那人問道：“你想讓他來救你對不對？”

葉焱瞬間噤聲。

“你是真的認為……就憑葉火能幹得過我？”那人說着，皮笑肉不笑的勾着嘴角：“你不會這麽天真吧，葉焱？”

“我只是告訴他真相讓他保護好自己，救不救我是他的事兒。”葉焱說。

“你覺得你知道的就是真相麽？”那人突然說，葉焱一下子又說不出來話了，那人看他無話可說，又道：“把他帶來見見我吧，我确實還挺想他的。”

“你——就算你這麽說他也不會自己送上門去的……”

“他一定會來找我的，他會做的事兒我再清楚不過了。”那人又說：“正好，與其讓葉火落到那幫還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的人手裏，還不如讓他回來找我。他來的話我正好可以……”

“葉景膺，葉火他可是你兒子，你還嫌害他害得不夠慘嗎？！”

“你急什麽？”葉景膺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麽？他要是真來了，我還要謝謝你啊。”

葉焱的雙手握緊：“你——”

葉景膺拿起眼前那一沓文件向門外走去，又轉頭對身旁的人道：“今天信號還不錯，真好，魏澄你跟他好好聊聊吧。”

葉焱看着他離去，慢慢的坐下，許久他擡頭發現魏澄也坐在鏡頭前，像是在等他一樣，葉焱一下子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兒。

“你昨天見到他了？”魏澄的聲音倒是很平靜。

葉焱有些無力的點點頭。

“他挺好的。”葉焱咬着泡面盒子的邊緣，神色有些落寞：“我覺得那小子比咱們過得都好。他摸摸脖子上的項圈：“要是沒有這玩意兒，我真是想跟他那兒住着啊。”

魏澄笑着。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說了些有的沒的，正經事兒卻一句都沒說，也一句都不敢說。

過了一會兒魏澄的通訊器響了，他看了看道：“有活兒了，我得先過去。”

“去吧。”葉焱笑笑，沖魏澄擺擺手：“路上小心啊。”

魏澄又回過身看他，低低的笑了笑，便開門出去了。

葉焱看着他的背影卻許久都沒有關掉視頻。

這兩天連續見到葉火和魏澄讓他以為回到了一年前的日子，那會兒什麽都還沒有發生。

而現在他正一個人窩在冷冰冰的通訊室裏。

一定能回到那種日子的。

葉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