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他在他的心裏
星期一清晨的六點半,大部分人都喜歡集中在這個點到學校,忙忙碌碌的,校門口一批又一批的進了很多人。
門口停了輛小型巴車,方蘭正在車門口點人,“還差許昭是吧?其他人東西帶齊了嗎,我們去的一山中學稍微離市區有點遠,這一個星期是要住校的,昨天我已經通知過你們家長了,必要的換洗衣物都帶好了吧?”
衆人齊聲回道:帶了。
正說着,許昭才姍姍來遲,司機拉開車門,他才懶洋洋的下來。
方蘭說,“好了,人都到齊了,那就上車吧。”
說完看了眼身無一物的許昭說,“你的東西呢許昭?”
許昭邊說邊走到餘楠身邊,“什麽東西?”
“我昨天不是通知過了嗎,換洗衣服,你不帶到那邊晚上換什麽?”
“去那再買就是了,背着多麻煩。”許昭說。
“那就随便你吧。”方蘭說,“都上車吧。”
班裏人都知道許昭跟餘楠的關系,紛紛自覺的離倆人遠點,許昭點點餘楠的後背,“後面,我們坐後排。”
後排離大部分的人比較遠,兩人說話也方便。
大巴開得很慢,許昭坐在裏面,手搭在窗邊,望着窗外,下了一夜的雪,整個城西像是變成了一座雪國。
“沒想到這樣看,還挺美得。”許昭感嘆了一聲,轉臉看餘楠。
他閉着眼,看起來有些累。
許昭小聲問,“怎麽了?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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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楠這才緩緩睜開眼,“嗯,有點累。”
許昭也沒多問,拍拍肩膀,笑得特騷,“來,弟弟的肩膀随時借你靠。”
餘楠笑了一聲,“不用了。”
“客氣什麽,來。”
許昭特大氣的按着餘楠的頭往自己肩頭上靠,餘楠也沒再多說什麽,倚在他的肩膀上閉上了眼睛。
許昭解開手機,插入耳機,點開他和餘楠最愛的那首《友誼之光》,按下了單曲循環,然後一只耳機塞進自己的右耳,另一只塞進了他的左耳。
餘楠忽然聽見了那段熟悉的旋律,想起了那天在許昭家看電影的那天晚上,一下倒又清醒了起來。
他輕聲的跟着哼了起來,哼得很低很低,幾不可聞。
許昭心情大好,晨光撥開了雲霧,普照在整個城西之下,眼中呼嘯而過的鄉村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正化着雪。
忽然他聽見餘楠輕聲問他,“你和陳征,葛一嵩他們,是怎麽認識的?”
許昭頭一歪,下巴貼着餘楠的額頭,他笑笑,“怎麽忽然問起這個來了?”
餘楠擡起了頭,“随便問問。”
許昭說,“葛一嵩小時候就見過幾次,後來初中一個班,玩得挺合得來,他就跟我了。陳征是在拳擊館認識的,他那時候跟人打拳,說實話我剛認識他的時候,覺得他這人說話特狂,當時我就想,我要麽就打得他狂不起來,要麽就讓他跟我一塊狂。”
餘楠點了點頭當知道了,“他們很信任你。”
許昭說,“他們當我兄弟,我當然也當他們兄弟。”
餘楠沒再多問,伸手調整好耳機的位置。
許昭擡眼一笑,“怎麽回事兒啊騷年,昨天問我哥,今天又來打聽我兄弟,怎麽關心我啊?”
餘楠輕揚嘴角,“嗯,想想以後,要怎麽和他們,處理好關系,我不太會和,別人打交道。”
“你跟我談戀愛,又不是跟他們談戀愛,犯得着跟他們打交道嗎?”許昭說,“你就專心和我打交道就行了。”
餘楠受教了的表情,“嗯……明白了。”
車越來越偏僻,一路往西行,越過村莊後,又開往了林間小道。
路很窄,還是土路,崎岖不平的,車開得很颠簸,路兩邊還有不知名的野樹野草。
車裏的幾個同學已經忍不住站起身來看看了,葛一嵩坐在前面,“這是要去哪啊老師?開往西天嗎?”
方蘭回道,“同學們不要着急啊,馬上就要到一山中學了。”
許昭拉開窗戶往前看,前方不遠處是一座大山,這車開樣子是要開進去的模樣。
“這他媽是什麽鬼地方,我看前面還是座山。”
方蘭說,“不要着急,這就是一山中學的路,一山中學比較偏僻,是在山裏的一座中學,道路是有些颠簸了,大家克服一下,到了那邊就好了。”
“怪不得叫一山中學。”許昭對着餘楠說。
餘楠望着窗外,“這路是往我家去的。”
“你家?”
“嗯。”
“你家不是在廢廠那嗎?”許昭表示疑惑。
餘楠解釋道,“我說得是,我以前的家。”
許昭這才明白,餘楠說得是以前那個完好無損的一個家。
“你家原來在這?”
餘楠說,“嗯,在這附近,很多年沒回去過了。”
主要是沒時間,這些年他很忙,幾乎沒有再來過這裏。
是真的忙嗎?其實不是,是他不想再回去了,他的目光很遠,他想既然意外已經造成了,那麽他的人生不必要停在過去。
而回去,還有什麽回去的必要嗎?
早已變成了瓦礫場的家,還有什麽可以看,可以回憶的呢。
過去的回憶要麽早已消失殆盡,要麽早已深刻留于腦底,不必想,不會忘。
“那要不走之前去看看?”許昭打量着他的神情,“難得過來一趟,我陪你再回去看看?”
他其實還挺好奇,餘楠家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子。
那裏承載了餘楠太多的悲歡離合,他的出生,他的成長,他的過去,雖早已被一塊塊殘磚破瓦所掩埋,但是卻不能抹去,它曾經存在過的事實。
餘楠本不想再回去,只是心裏想起了一件事,又聽到許昭這樣勸他,就答應了。
正說着,忽然行得颠簸的巴車不動了,司機往後喊道,“前面雪積得太厚了,車上不去,只能麻煩你們走上去了。”
車上的同學們頓時煩躁了起來,司機又說,“大家不要擔心,學校已經快到了,爬過了這個坡就是了。”
既然司機這樣說了,加上路又不遠,大家只能勉強背着包下來了。
因為住得時間不長,加上又是冬天,大家的東西帶得并不多,大多是除了書包又另帶了一個背包,除了馬亦捷拖了一個行李箱。
雪積得的确有些厚,腳踩在雪上,明顯的能聽見沙沙聲。
許昭只背了個書包,跟着餘楠往上走,“這條路你以前走過嗎?”
餘楠踩着雪,“嗯,不過不常走,這條路有些繞。”
許昭“哦兒”了一聲,“還有其他近路?”
餘楠,“嗯。”
“那要不然我們從別的路走?”許昭提議說。
餘楠看了一眼走在了最前的方蘭,“算了。”
他不想節外生枝。
回頭這些人要知道他以前住這,肯定會在他跟前問他問西的。
許昭也沒介意,他輕聲說,“我們下午就去你家看看吧?我有點迫不及待的想見見我的伯父伯母。”
餘楠低眉一笑,“這麽着急?”
許昭開玩笑,“早見晚見都得見一面,媳婦再醜都是要見的。”
餘楠好笑,“這會兒,你倒謙虛了。”
“那不是在伯父伯母跟前嗎。”許昭說,“怎麽樣?”
“再看吧,學校要是沒安排,我們就去。”
“行。”
許昭笑嘻嘻的貼近餘楠,伸手進他寬大的校服袖口裏,本想捂捂手,卻沒想到餘楠的手比他自己的手還要涼。
“你手怎麽老這麽涼啊?”許昭握緊了他的手。
餘楠沒回答,另問他,“你冷?”
“不冷。”許昭兩手并用搓着他的手,試圖給餘楠捂熱。
餘楠笑笑,“不用了,我不怕冷。”
許昭擡眼,“你以為我信啊?”
“真的不怕。”
“真的不怕?”許昭問。
“真的不怕。”餘楠說。
“ok。”許昭松開了手。
餘楠正往前走着,忽然冰涼的雪球砸中了他的脖子,帶着濃烈的寒氣。
他轉過頭,只看見許昭站在他身後十米處,手裏颠着一個雪球,正看着他笑,“怎麽樣?還怕不怕冷了?”
餘楠覺得許昭真跟個孩子似的,砸雪球這游戲他上了一年級之後就再也沒玩過了。
他說,“別鬧,快過來。”
許昭沒聽他的,又一個雪球砸了過去。
這次砸中的是餘楠的左臉頰。
餘楠眼睛一閉,伸手擦了擦臉上的雪。
“別玩了。”
許昭跟沒聽見似的,又是一個雪球扔了過來。
這一次是往他的右臉頰,只可惜快接近的時候,被餘楠伸出手,接住了。
其實這是許昭第一次玩這個游戲,他長這麽大,從來沒人陪他玩過。
在餘楠面前,許昭有點像個孩子。
雪球被砸得支離破碎,餘楠鑽緊了拳頭,一個雪球的形狀就出來了。
他笑,“就這麽喜歡玩?”
然後擡高手臂快速扔了過去。
許昭沒反應過來,砸到了腦門。
他彈彈額頭的雪,一笑,“行啊餘楠,勁兒挺大啊?”
于是這兩人就在衆目睽睽之下玩起了砸雪球。
快爬到平坡的衆人,只聽到耳後,兩個男人的笑聲。
笑得輕松,歡快。
“餘楠,你是不是故意的,都砸我脖子裏了。”
“你也砸我了,扯平了。”
“我看你是下了狠手,我怎麽覺得臉有點疼。”
“有你狠嗎?我眼睛都被你,砸紅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覺得你就是故意的。”
“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說,全家就聽我,一個人的話嗎?現在,我要你停手。”
“停手?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停手,賴上你了。”
……
影子印在雪裏,他在他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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