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快睡覺

張奶奶看着出來的兩個人，“怎麽樣？合身吧？”

“合身，謝謝奶奶。”餘楠禮貌的回道。

張奶奶笑道，“還謝謝，別客氣，我還怕你們這些孩子嫌衣服不好看。”

“怎麽會。”餘楠說，“那這個衣服，我們明天，再還給你。”

“好好好，那你們忙去吧。”

許昭開口，“我們走了，奶奶。”

張奶奶貼心的還把兩人的衣服用袋子裝好，許昭提着袋子跟着餘楠就走了。

一路走着路過一家小商店，餘楠本想直接就過去了，許昭卻叫住了他，“不買點？”他指了指商店。

“買什麽？”

“哪有空着手去的，沒花賣，就買點水果吧。”許昭說着往裏喊，“有水果賣嗎？”

老板在裏間也不知道忙什麽，聽人喊了這才出來，“有蘋果跟橘子，要哪個啊？”

“果籃有嗎？”許昭問。

“果籃？”老板說，“這地方沒人賣果籃。”

“那就都來一斤吧。”許昭說，“再拿點錢紙，火機。”

“買這麽多水果，幹什麽。”餘楠說，“幾個就行了。”

“反正都是給咱爸媽的。”許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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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還伯父伯母。”餘楠笑，“你叫得挺快。”

許昭掏出手機，“所以，別跟我搶啊，我是給爸媽買東西。”

他說完沖着老板問，“哪掃啊？”

老板把東西都稱好，一邊遞給許昭一邊問，“掃啥。”

“二維碼啊。”

“啥碼？”老板疑問臉。

許昭一字一句，“二維碼。”

“沒聽說過這個。”老板表示一點兒也不明白。

“還是我來吧。”餘楠笑笑，“多少錢。”

“一共二十塊錢。”

餘楠正要掏錢，許昭拉住他的手腕，“說好我付錢的。”

餘楠說，“你帶現金了嗎？”

許昭默默道，“沒有。”

“你看，不是我不讓你付，人家也沒有，手機支付。”餘楠看他那副樣子，笑，“晚上請我吃飯吧？”

許昭展了笑，“行。”

兩個人一路彎彎繞繞，終于來到了小鎮後邊的大荒原。

這一帶沒有房屋，本來是一片荒地，後來被鎮上的人拿來當了墓地。

雖然很久沒來，但父母的墓地他記得很清楚，依着過去的記憶，很快的就找到了。

墓碑上寫着：慈母徐金珠，慈父餘傲之墓。

上一次來是好幾年前了，墳頭上已經長滿了草，雖已枯黃，卻是幾年堆下來的，有些亂。

餘楠稍微理了理，整理出了個樣子來。

許昭把蘋果跟橘子一個一個的在墓碑前摞好。

一邊摞一邊說，“我還當你随口說的，你還真是好久沒回來了，碑上的柳枝都枯得不成樣兒了。”

這是城西人的習俗，每逢清明，要帶上金元寶，紙錢，柳枝一塊去祭墓。

柳枝是插在碑上的，因為柳枝青翠欲滴，綿綿悠長，人們認為柳枝代表着新生，希望死者死後能夠得到新生。

“嗯，很久沒回來了。”餘楠扔出了一堆枯草。

碑上貼着照片，是餘楠爸媽年輕的時候，他媽媽帶着眼鏡一副女文青的模樣，他爸爸則是帶着一個紅軍帽。

兩個正對着鏡頭笑着。

“你爸以前做過紅軍啊？”許昭問。

“嗯，好像是很久之前了，我沒見過。”餘楠蹲下身，“把錢紙拿出來吧。”

“哦。”

許昭低頭拿出錢紙，點起火，很快就燒了起來。

“你不說點什麽？”許昭看他。

餘楠一邊燒錢一邊說，“說什麽？”

出事後的那段時間他幾乎天天都往這裏跑，但從來都不說句話，只是呆呆的站在墓碑前，等到路過的某個認識他的鄰裏喚他，“阿楠快回去，天要黑了。”

“随便說啊。”許昭說，“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

“你知道他們，聽不見的。”餘楠說。

“我知道啊。”許昭比劃着，“但是你至少得，得弄個樣子啊。”

餘楠頓了頓，擡起頭，看着碑上的戴着眼鏡的徐金珠，他的聲音很低，“媽。”

“我來看你了。”

“你們在那，怎麽樣？”

“爸跟你在一起嗎？”

他說了幾句，又覺得沒什麽可說的了，很多話早已經在心裏說過了，現在說出口反而覺得沒什麽意義。

許昭蹲在地上仰望着他，他無聲的口吻說，“我我，別忘了說我。”

餘楠笑了一聲，表情緩和了許多，“媽，這是我……”

他頓了一下，不知道該用一個什麽樣的稱呼來向父母介紹許昭。

他想了想，然後鄭重其事的說道，“這是我的愛人。”

許昭趕忙恭敬的叫人，“爸媽好，您看看我，我叫許昭，以後您就把餘楠放心的交給我。”

其實他們很清楚，這些話說不說都無所謂，可是卻沒法将它當做一件可有可無的事。

中國人，都講究死者為大。

在死者面前，再沒意義的事，都得規規矩矩的，一件件的，做好。

“這就算見過了？”許昭輕聲問。

“那你還想怎樣？”

餘楠撿起地上的一根木棍輕輕挑起地上燒得差不多的紙錢，紙下的火星吸了氧，火勢一下就猛了起來，将沒燒盡的紙錢迅速吞噬了個幹淨。

他起身，“走吧。”

許昭也站起身，“爸媽，以後缺什麽就托個夢告訴我。”

走了好遠，餘楠忽然轉過了頭，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父母，又轉了頭去。

被大火吞噬過的舊屋早已變成了廢墟，許昭和餘楠到的時候，只能看見一堆壞磚破瓦。

“怪不得你從來都不回來。”許昭一個越身，從一個牆邊翻過。

餘楠一步一步的往裏走，這裏和兒時的記憶已經接連不上了。

“你在看什麽？”

餘楠這才有點回神，“沒有。”

“回去吧。”他從臺階上下來。

“這就走了？”許昭說。

“嗯。”餘楠有點沉默。

許昭以為他是來了這心裏難受，也沒多問了，跟他一塊兒就走了。

再次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六點多了，食堂已經關了門，許昭和餘楠本想在外面吃一頓，只是沒想到轉了一圈沒看見什麽小餐館，冬天天黑的快，所以他們就趕緊回來了。

因為沒什麽事，也沒地方去，馬亦捷和葛一嵩都在宿舍裏沒出去。

馬亦捷在看書，葛一嵩則是在看手機。

一見許昭進來了，葛一嵩連忙就起身，“卧槽你這一身裝束，是下地幹活了？”

許昭懶得搭理他。

“你幹嘛去了今天？”

“随便轉了轉。”許昭敷衍了回答。

葛一嵩也沒再揪着這話題，他想起另一件事說，“你今天不在我跟你說個事，那個帶我們來的曹斌說，明天下午要帶我們去後山，說什麽要不局限于形式，要給我們上一場趣味性的課堂。”

“哦。”許昭邊脫衣服邊說，“那不挺好的？”

“是不錯，就是這兒窮得掉渣，到後山能幹嘛？”

“你問我我怎麽知道？”許昭說，“你吃過了？”

葛一嵩吐槽，“早吃過了，這裏夥食真差，吃的是大鍋飯，那個肉肥的冒油，我可不敢吃。”

“那你吃什麽了？”

“零食啊，還好我機智，帶了一包。”葛一嵩嘚瑟。

“拿來。”許昭說。

“什麽？”

“零食啊，還問。”

“你也沒吃啊？”葛一嵩說。

“嗯，快點。”許昭說。

“哦。”葛一嵩撇撇嘴把包遞過去，“給我留點啊。”

許昭拉開包一看，裏頭是一些泡面，火腿腸，薯片餅幹，都是一些戶外必備的零食。

他撿了兩桶泡面，對餘楠說，“墊點兒？”

餘楠也沒吃飯，倒也不挑，“嗯。”

許昭吩咐葛一嵩，“打水去。”

“不是，幹嘛叫我啊？”

“廢那麽多話，還不快去。”

葛一嵩撇撇嘴，只好下去打了水。

吃了飯，有點熱，加上跑了一天這舊衣服穿着讓許昭實在難受，他就進了衛生間洗澡。

等到他高高興興的沖完澡，他才想起一件事來。

他沒帶衣服……

本想跟餘楠今天一塊兒去買着來，結果讓他給忘了。

他只好拉開了門，叫餘楠。

“怎麽了？”餘楠正翻着書。

“你有衣服嗎？我沒帶。”

葛一嵩眼睛從手機上移開，看了眼餘楠，對着許昭調侃笑說，“我有啊生哥，我借你。”

只聽見浴室裏回道，“滾。”

葛一嵩啧啧了兩聲，搖了搖頭。

馬亦捷擡頭看了眼餘楠，又低下去，一句話也沒說。

餘楠找了一件白色襯衫和一條黑色秋褲過去遞給他。

許昭剛接過，“沒內褲？”

“你內褲也沒穿？”

餘楠有點驚訝。

“穿了，我洗澡不得換嗎？”許昭說。

餘楠沒再說什麽，拿了內褲遞給他。

“謝了啊。”許昭笑笑，“你要不要進來洗，水挺熱。”

“不了。”餘楠說。

許昭洗好就把舊衣服收拾在了袋子裏，餘楠有點奇怪，“你幹什麽？”

“裝衣服啊。”

“你不洗嗎？”餘楠疑問臉。

“洗？”許昭說，“我自己洗多麻煩，回頭裝好回去給傭人洗。”

“我們要在這，呆一個星期。”餘楠說，“你這樣捂着，衣服會發臭。”

“發臭？”許昭說，“那還是扔了。”

他說着是真一副要把一副給了扔了的模樣

餘楠有點服了許昭。

他從床上下來，“算了，給我吧。”

“你幫我洗啊？”許昭仰頭笑。

“嗯。”餘楠接過了袋子，把衣服一件件掏出來。

校方還算用心，在水臺的牆角上放了公用的洗衣粉，餘楠倒了點，他洗得認真，許昭躺在床上喊了句，“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他說。

葛一嵩啧啧了兩聲，“哎，我也想有個好哥哥，還能幫忙洗衣服。”

馬亦捷看在眼裏，不過沒敢吭聲，反正和他無關，他沒必要為這些無關的事得罪許昭。

等餘楠洗好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學生已經下了晚自習，有點吵。

他收拾好了，才上了床。

許昭就睡他對頭，他為了靠近餘楠，睡在了靠近他的那頭，兩個人只隔了二十厘米。

“你還帶了書啊？”許昭身子壓着床杆，半個身子都越到了餘楠那，“我的男人就是好學。”

葛一嵩“噗哧”了一聲，許昭臉一變，刀鋒般的目光射向了他。

葛一嵩趕緊擺擺手，“sorrysorry，您繼續，繼續。”

“看得什麽啊？”許昭問。

“《文化苦旅》。”餘楠翻了一頁。

聽着這名，就讓許昭覺得無聊。

“你跟我說話啊。”許昭翻過身子，靠近他的腦袋，“看書多沒意思。”

“不是正在說嗎？”

剛說完，突然，燈滅了。

葛一嵩“我去”了一聲，說，“網差，還熄燈，沒意思，早知道就不來了，睡了睡了。”

不看書馬亦捷也沒事做，他放下了書，睡了。

餘楠也放下了書。

“你要睡了？”許昭問。

“嗯，關燈了，明天還要上課。”餘楠解釋說。

許昭翻了身，躺了回去，“哎，真無聊。”

他看了會兒手機，很快他就聽見馬亦捷和葛一嵩傳來了呼聲，此起彼伏的……

真吵，他心想。

他關了手機，想運量一會兒睡意，結果一閉上眼，想着今天和餘楠一塊兒去墓地的事，怎麽也睡不着。

他睜開了眼，擡頭看餘楠那個方向，小聲喊，“餘楠。”

那邊很快就有了回應，“嗯？”

“沒事兒，我還以為你睡了呢。”許昭說。

“睡不着。”餘楠說。

“我也是。”許昭說。

又是一頓沉默。

許昭又擡起了頭，“餘楠。”

“嗯。”

“我想跟你一塊兒睡。”

三秒鐘後，他說，“過來吧。”

許昭速度的起身，掀開他的被子，鑽了進來。

“真暖和。”許昭的聲音有點滿足，帶着笑，“你半夜會上廁所嗎？”

“不會。”

“但是我會，會不會吵到你？”

“沒事。”餘楠往裏貼了貼，“往裏來點，別掉下去。”

許昭笑，“你抱着我不就不會掉下去了？”

“嗯。”餘楠說着擡手就抱住了他。

許昭一怔，也抱了他，“怎麽忽然這麽聽話，我還以為你會說，別鬧快點睡。”

“別鬧快點睡。”

兩個人貼得很近，臉對着臉，宿舍裏沒有窗簾，透過窗外朦胧的光裏，許昭看見餘楠的臉，他的目光深邃，一直盯着他。

一個人最脆弱的時候，永遠都只會在夜晚裏。

因為黑暗可以掩蓋一個人的軟弱。

“別我說什麽就來什麽啊。”許昭看着他，“你怎麽了，覺得你怪怪的。”

“沒有。”餘楠說。

許昭笑得不懷好意，“你說我要是現在……”

餘楠親了一下他的額頭，“快睡吧。”

他的聲音溫和，閉上眼，抱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