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白刑鳶看了眼空無一人的屋子, 下意識把目光放在了雲寂身上。

雲寂也是一臉的驚奇, 察覺到白刑鳶的目光,連忙解釋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麽走的,剛剛我們在聊天,談到一些話題, 就都沉默了, 再之後你們就回來了,我以為他一直在裏面。”

慕重紫走進去一看, 眉間忽的跳了跳,手一擡, 從空氣之中攝來一縷漆黑的氣息。

魔息。

雲寂上前兩步, 探出神識感應了下, 臉色當即一變, “不是君眠的, 屋子裏另有其他人!”他忽的想到什麽,又道:“君眠之前和我說話時,說屋子裏有只老鼠, 和我說話他就不敢打擾他了, 我當時還有點擔心, 結果說的話題很敏感,我神思一發散就忘了……”

慕重紫“唔”了一聲, 若有所思道:“屋子裏有人,還是魔修……”

他看了眼白刑鳶。

白刑鳶點頭,“九成是燕淮州, 他所說的‘他’應該也是君眠。”

雲寂臉色微變,“君眠……與燕淮州有牽扯?”

兩人一同看向雲寂,神色微訝,慕重紫問:“你認識他?”

雲寂一頓,點頭道:“仙尊可能不知道,我和君眠常年在仙魔兩道之間游蕩,魔道也是去過不少次的,千年之前仙魔大戰之後,血帝身死,魔道一直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政,沒有統領者,近幾年在魔道之中流傳着一個說法,燕淮州很可能已經暗地裏掌控了整個魔道,不過只有少數人知道,魔修們近些年經常無緣無故身死,死的都是脾氣倔不可能臣服之人,我與君眠發覺不對,這才從魔道離開來到仙門的地盤。”

他說完,又解釋了一句:“之前在暮雲城時,我們躲的其實不是你們,而是燕淮州,因為我們都是魔修,也多少知道一點魔道的消息,他很可能對我們下手,是以才匆忙離開。”

慕重紫下意識蹙眉,“那君眠為何又與他牽扯上關系了?”

雲寂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目光慢慢放遠,手指緊緊捏着手上的佛珠,緊到青筋都爆了起來。

他緩緩說:“蓮君至死都以為是我殺了他,他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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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在說君眠的事,怎麽又扯上蓮君了?

蓮君,君眠……

雲寂豎起一一掌,閉上眼睛念了聲佛號,“阿彌陀佛,蓮君蓮君,以蓮為君,君眠君眠,君已沉眠。”

一句話,已然解釋清楚了一切。

兩人瞬間怔住了。

蓮君就是君眠?

可蓮君不是已死嗎?君眠看着是人不是鬼,難道還能死而複生?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雲寂看出他們的疑惑,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我親手将蓮君葬了,十年之後遇到君眠,當時我便覺得他很熟悉,我又去了蓮君的墳墓看了一次,那裏已是座空墳,由此我才确定他們是一個人,只是我如今這副模樣,實在無顏面對他的深情,我便沒挑破那層窗紙,我也不知他是什麽想法,是想就這樣以兄弟之情和我在一起,亦或是……回來報仇?”

他艱難的吐出那幾個字,深深吸口氣,道:“我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完,他若要報仇,我情願縱容,懇請你們暫時保密,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我會處理妥當。”

白刑鳶和慕重紫對視一眼,皆點了點頭。

白刑鳶道:“那麽,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雲寂道:“我有辦法尋他,仙尊若信得過貧僧,請給我一個時辰的時間,我必然将他完好帶回。”

白刑鳶淡淡道:“你我相識日短,信任一詞無從說起,不過我有求于你,自會盡力庇佑,只有一個時辰,也只有這一次機會,望你珍重。”

雲寂輕輕松出一口氣,點點頭,“定不負仙尊所望。”

然後一轉身,匆忙離去。

屋裏便只剩下慕重紫和白刑鳶。

慕重紫頭痛的揉了揉眉心,一早上醒來就遇到這麽多事,又是死人又是查案又是魔道大事,一時間全湧到現在解決了。

這時正好有小沙彌跑了過來,到了院外一停,恭敬道:“仙尊,住持邀您去一趟禪房。”他看了眼慕重紫,又加了句:“住持只讓您一個人去,蓮家的其他人也在。”

白刑鳶擰緊眉心,已然知道了蓮迦找他去的原因。

準是蓮家那一夥人又開始鬧了。

這事還真不方便讓師兄參與,他自己一個人解決就罷了,便點點頭,“我知道了。”

小沙彌大概是第一次和仙尊說話,激動得臉略紅,一溜煙就跑走了,中途還往回看了好幾眼。

慕重紫對他們家族內部的事情不太想參與,便微笑着搖了搖頭,道:“你去吧。”

白刑鳶有點擔心,畢竟這裏剛剛才被燕淮州光顧過,安全方面有待商榷。

他想了想,一揮袖,面前白光一閃,雪玉天清蓮滴溜溜旋轉着出現在半空之中。

他道:“保護好這裏,有任何情況,及時通知我。”

雪玉天清蓮花瓣一展,徐徐飛到屋子上空,一道清光打下,将底下的屋子整個籠罩,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結界。

白刑鳶查看了一番,确保沒有任何疏漏,這才放心的離去。

慕重紫今天被一大串事情折騰的頭有點疼,幹脆一回屋就躺在了床上,打算先熬過一個時辰,看看雲寂那邊能否把君眠找回來。

他閉上眼睛,神思沉入夢境之中,很快就睡了過去。

“噠噠!”

有輕微的腳步聲在屋子裏響起,似乎有人在屋子裏走動,腳步聲不緊不慢,方向正是床邊。

慕重紫沉睡的神思敏銳的感覺到了這股不對勁,眉心跳了跳,眼簾微微一動,下意識想睜開眼,然而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全身上下都動彈不得,眼簾如墜了千斤,怎麽都睜不開。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床邊,一道灼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充斥着一股瘋狂扭曲的恐怖欲/望。

慕重紫心裏咯噔一跳,眼簾顫動的更加厲害,然而任他如何着急,依舊動彈不了分毫。

“呵。”

一聲輕笑響起,有點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

“無歸,我從地獄裏爬出來,回來找你了。”

他的聲音裏隐含着一股粘稠的血腥味,像是毒蛇舔舐,只一個目光一句話,就能激得人渾身寒毛倒立。

慕重紫眼皮一跳,因為莫名的原因始終無法動彈分毫,讓他渾身焦躁難耐,呼吸都不自覺粗重了一點。

無歸?

誰是無歸?

無歸……等等,白刑鳶好像提過,無歸魔君?

他在叫我……無歸?

那人又是一聲輕笑,“不要着急,我不會殺你,就算你已經殺了我一次,我也……舍不得啊。”

那句“舍不得”被他說得纏眷又溫柔,像是情人低語,但卻一點都沒情話的甜蜜,反而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偏執,瘋狂,壓抑,扭曲,極端激烈的負面情緒從面前之人身上撲面而來,讓慕重紫感覺極不舒服,不由自主皺起了眉。

他動彈不得,又說不了任何話,回應給他的只是一片沉默。

那人似乎也不在意,視線又在他身上流連一會,接着,慕重紫忽的感覺到臉頰上觸上一抹冰涼涼的溫度,激得他整個身體都不自覺一抖,一股反胃惡心的感覺下意識便湧了上來,讓他的臉都有點蒼白。

那是一只手,光滑柔韌,宛如毒蛇的蛇鱗。

同樣是冰涼涼的觸感,白刑鳶會讓他感覺像一塊純淨剔透的冰,摸上去清清涼涼的很舒服,這人卻是截然相反的感覺,有種血淋淋的黏膩感,一觸上就頭皮發麻,讓他恨不得現在就跳起來把他整只手都剁了!

那只手依然落在他臉上,那道聲音依然帶着笑意,他輕輕說:“我費了千辛萬苦把你拉入魔道,我以為你終于願意看我一眼,結果你竟然只是做戲,呵,你和你那好師弟設的一手好局,把整個魔道都帶入毀滅,無印宮滅,血帝死,就連我也被你親手所殺,不過你大概沒想到,魔,不是那麽好殺的,我又從地獄裏爬出來了。”

他微微一頓,又輕笑一聲,笑聲裏充斥着一股扭曲變态的毀滅欲,“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的,無歸,尤其是你,那穿心一劍,我可是銘記至今。”

慕重紫心裏沉沉一片,對他所說之言倍感迷惑。

他叫我無歸?我真的是無歸魔君?

他忽的想到之前在鲛人宮殿時,白刑鳶談起無歸魔君的語氣就像是談論自己的愛人,當時他們交集不深,所以沒有關注,那語氣再聯系現在這人所說之話,他幾乎立刻就猜出了一段真相。

他是白雲山的大師兄,白刑鳶的師兄念微仙君,因為一些原因,他入了魔,又和白刑鳶一起把魔道無印宮滅了,又把這人殺了,他不知為何變成了輪回盞,魂魄潰散,失去記憶,封印千年之後破封而出,被人趁機得到強制認主。

一系列經歷堪稱驚心動魄,足以編制一部史書傳記。

慕重紫自嘲的想,我以前到底是有多了不起?招惹的人一個比一個厲害,先是一個仙尊,又來一個瘋子,這個瘋子又是誰?

他自稱魔。

魔,魔族?世上唯一的魔族便是……

複夜魔君!

腦海裏這個念頭劃過的一瞬間,慕重紫忽的感覺到臉上的觸感消失了,接着,心口位置猛的被什麽東西壓住了,觸感像是手指。

那聲音微笑道:“你賜了我一劍,讓我畢生難忘,讓我想想,我要賜你什麽好呢?”

慕重紫心間一顫,幾乎是頭皮發麻的感覺着那根手指緩緩移動方向,接着,落在了緊緊系着的腰帶上。

他帶着一點玩味的感覺在那腰帶之上悠閑把玩,然後摸到了系扣之處。

慕重紫眼皮劇烈跳動起來,呼吸瞬間沉了很多,整個人都在和那股莫名的力量激烈對抗,也不知是他的努力終于奏效了,還是那股力量突然放松了對他的壓制,他忽而覺得身上一松,猛的睜開了眼睛。

看清眼前場景的剎那,他瞳孔驟然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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